三桶凉水送进净室,不多时便成了空桶。
魏义不可思议道:“大哥着什么魔了,回来就开始洗,他今日洗漱的时长比他半辈子加起来都多吧。”
兰霁边走边系腕带,“烧你的水吧,话那么多。”
魏义见状,忙道:“你又去会情郎!”
“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屁事,等你俩奸情曝光也不关我事!”
“你又找练是吧!”
热气氤氲的净室,隐约传来外面的吵闹打斗声。
哗啦一声响,裴镇从水中站起,喘息着撑着桶沿,水光映衬下的身体紧实健硕,肌理线条如刻如描,令人血脉贲张的性感,却也伤痕累累,新旧交叠。
可这些伤口,都不如胸口那处来的灼人难忍。
贝齿狠咬生疼,鬓边发丝撩过却痒,痛痒交加的的滋味在脑中一遍遍荡过,伴着那挥之不去的香气,裴镇浑身发紧,再次浸入水中……
第40章
姜珣走回公主府时,已经是夜幕四合。
守在门口的婢女迎了上来:“姜长史,殿下在听澜院布了晚膳,请姜长史陪膳。”
姜珣双手叉腰,摇头叹气。
早知道坑她这一回必定得被报复,可这女人,报复心也太强了。
这又憋什么坏呢。
“知道了,这就去。”姜珣懒懒回复,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向听澜苑。
穿过夜色朦胧的石板路,听澜院的彩灯在望,一阵悠扬的琴音从里面传出。
姜珣闻声止步,怔然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脸色微变,他让引路的婢女留在原地,独自走了进去。
跨过院门,顺着琴声穿过小径,月下抚琴的女人身影映入眼中。
恍惚间,眼前景色与另一幅场景慢慢相融,姜珣似乎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城楼上含泪抚琴,无助又彷徨的少女。
【阿彦,我常常告诉自己,只要坚持下去,这条路就能走到头,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一转眼,我又会觉得,这条路根本没有尽头,但无论我怎么想,等天亮了,无论信或不信,都要站起来继续走。】
宽敞厚实的披风将少女裹紧,男人高大的身影挨着她坐下,与她一同面对无边夜色。
【可见身处暗中的殿下无论有多么沮丧颓废,只要走出这片黑暗,便有无穷力量,夜色再暗,终有尽时,那些烦扰殿下的情绪,也只能在这种不见天日的时刻嚣张,所以天黑了就要睡觉啊。你再因为胡思乱想不睡觉,我索性直接将你迷晕。】
少女被逗笑,裹着暖和的披风,靠在身边人的怀中,安心的闭上眼睛。
“姜长史。”身旁的提醒声传来,姜珣回神,才觉琴声早已止了。
“回来了。”
姜珣打起精神走过去:“参见殿下。”
琴已撤下,换上食案,府奴鱼贯而入,布下菜肴。
李星娆起身:“坐下吃吧。”
姜珣沉默片刻,答道:“微臣不敢。”
“为何?”
“白日的事,殿下不怪罪?”
李星娆笑起来:“为何要怪罪你?你也是心直口快,疑惑什么就问了什么,既不算欺骗也不算背叛,还让本宫与皇兄母后将误会解释清楚,这是好事啊。”
姜珣愣了愣,正思索着这番话,李星娆已来到他面前,冲他微微一笑:“更何况,本宫这一路若无姜长史指路,又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绛州,且利用地形,做出最佳的部署呢?论功行赏,姜长史也该有一份。”
姜珣扯扯嘴角,心下了然,直白的问:“那殿下要赏些什么?”
“赏了呀。”李星娆抬抬下巴,示意他看向食案。
姜珣扫过那些美食,嘴角抽了抽。
李星娆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呀。走了。”
姜珣稳住气息,恭送公主。
“对了。”李星娆想到什么,回头看向姜珣:“刚才本宫练的曲子,你可曾听过?”
姜珣:“不曾。”
“是吗。”李星娆笑笑,转身离开。
……
接下来两日,李星娆都留在公主府,她新开府,又增食封,崔姑姑小心翼翼的提示,是否需要设个暖宅宴热闹热闹,结果得了公主一记冷眼。
李星娆握着檀木小扇轻点掌心,细细数来:“先是春宴,再是花宴,回回设回回闹,本宫今年就与这些盛会宴席八字不合,是万万不能再来了!”
崔姑姑忍俊不禁:“是。”
应季的果子茶点翻新奉上,公主沐浴着春光,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这时,姜珣从外面回来:“殿下,宫中出了点事。”
李星娆缓缓睁眼,嘴角轻勾。
来了啊。
……
依照姜珣打听所得,昨夜宫中禁卫巡视时,发现有鬼祟身影,一番追踪后,没找到人,却在御花园里发现了被动土的痕迹,之后竟挖出了禁药。
宫中名列在册的禁药,多用于男女之事,是为防妖妃奸妾祸乱宫闱有损龙体,这一挖竟挖出了不少,皆是猛烈之物,过多服用甚至会没命。
皇后震怒,下令彻查,结果淑妃、蒋昭仪以及以两人为首的数位妃嫔都有了嫌疑。
诸人自不认罪,可皇后也并非无凭无据。
首先是范围排查,有人藏药就有人来取,地点自然不会太偏僻难寻,她们的宫室位置,都靠近藏药地点。
其次是动土痕迹。挖出来的禁药数量不少,除了是持有者要去取药,也有可能是持有者觉得药藏在身边不安全,是在更换藏药地时被察觉,这样,只要看各宫谁近来有动土翻新,自然也列为可疑。
最后,是从禁药作用本身来看。
既然用药,自然是有需,那么近来频繁受宠的妃嫔,也脱不了干系。
“淑妃、蒋昭仪等人纷纷喊冤,可没想……”
李星娆:“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姜珣:“没想陛下今日与勤政殿批阅奏折时,忽感晕眩无力,太医诊断后,越发证明后妃下药一事不是子虚乌有。”
李星娆倏地睁大眼,直接从小榻上坐起来,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噩梦里自己和皇兄身处风雨飘摇之际,父皇却意外暴毙,这才令皇兄保住了太子之位,继而登基。
“怎么不早说!”
姜珣:“臣也是刚刚……”话没说完,李星娆已如一阵风似的掠出去了。
姜珣慢悠悠跟上,扬声道:“殿下,别急啊,马车还得现套呢……”
……
李星娆匆匆忙忙的更衣回宫,马车上,她睨着同行的人,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姜珣坐姿端正:“下官看殿下着急忙慌,不放心殿下独自出行,况且,下官如今是殿下的府官,即便与殿下同进同出,也不足为怪。”
李星娆懒得再理他。
进宫之后,李星娆先去了皇后那里询问父皇的情况。
皇后不知她会回宫,意外又欣慰,宽慰她道:“放心,没有大碍,是近来劳累过度,御医说休息一阵就好了。”
李星娆还是担心:“可是……”
“阿娆,”皇后语气加重,握着她的手:“自你奏凯而归后,你皇兄不仅被赞筹谋有术,在朝堂上的威望也更高,加上你破格获赏,这后宫里自然有人坐不住,近来邀宠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你父皇疲于应付,此事于他而言,指不定是件好事。”
“至于你,近来风头太盛,也不宜在为此事冒头,接下来安安心心耍玩一阵,这件事就交给母后,好不好?”
李星娆只能作罢:“儿臣明白了。”
“对了,你皇兄还说,等忙完了这阵,还要带你去散心呢,你且养足精神,别再为这种事烦心了,知道吗?”
告别母后,李星娆离开未央宫,与崔姑姑汇合。
崔姑姑在后宫转了一圈,又与慧姑姑聊了许久,大致摸清了情况。
这些禁药曾被人埋在满园的观景亭下,被姜珣挖出来之后交给了李星娆,李星娆又交给了皇后。
于是,皇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禁药埋在了后宫里,再设计让人发现。
当日,只因为兵器是从满园拖出的花种下发现,太子便有了嫌疑,那么同样的道理,这禁药是在哪些妃嫔的宫室附近发现,哪些妃嫔一样有嫌疑,再加上另外两条线索,现在后宫的氛围极其紧张,局面尽在皇后掌握中。
李星娆笑了笑:“难怪我开府至今,都没人来找过不痛快,原来是自顾不暇啊。行吧,让她们也尝尝流言定罪的味道。”
崔姑姑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李星娆瞥她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崔姑姑:“老奴只是觉得,威慑有余,定罪不足。”
李星娆笑起来:“崔姑姑想的挺多啊。”
崔姑姑忙道:“老奴也是希望当日在满园设计陷害殿下之人能落网,殿下不必再遇到那样糟心的事情。”
李星娆冷笑:“可她们不也没成功吗?这东西交给母后,本也就是一个威慑警示的目的,靠这个就想一劳永逸,想什么呢。”
“若借着此事威慑,她们能老实消停也就罢了,但若她们不死心,继续耍这种手段,就还会再有破绽,总有一日,本宫定会让她们再无翻身余地。”
崔姑姑:“老奴明白了。”
……
接下来两日,李星娆都待在公主府休养,日常四件事,吃喝睡看书,之前从弘文馆借阅的书都看的差不多,她便将姜珣踹去借新的。
姜珣每日被堆得小山高的账本磋磨到天昏地暗,一度看到本册就想吐,权把跑腿当摸鱼散心,回来时还给公主带了些宫中的最新动向。
淑妃和蒋昭仪等人每日都要去永嘉帝面前哭一哭,说皇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永嘉帝烦不胜烦,当众怒斥,狠狠抬了皇后的面子,支持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