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犯过的许多错,如今万万不能再犯,而从前不屑于做的事,如今却可以试着去做。”
她几乎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全倾向了他,在男人力量的支撑下,渐渐软成一滩水,连说出的话都像柔软的哀求:“所以,即便你只是把本宫当成替身也没关系。裴镇,若我愿意,你可愿还我一个安心?”
月色之下,男人也被罩上一层冷清,那原本就可怖的右眼,轻轻抽动,仿佛躯壳之下正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
李星娆凑上去吻了那道疤。
一个轻轻的吻,却携来摧枯拉朽之势,又像憋忍许久的溺水之人忽然出水上岸,陡然急促的气息裂开了平静的外壳,李星娆只觉腰上一紧,直接从小案上滑到他怀中坐下。
男人如铁的手臂将她紧紧箍住,埋首在她颈肩,让她几近窒息。
“何为安心?是永不背叛,还是为你助太子扫平障碍,登上大位?”
他的语气很沉,可当同样直白且敏感的话化作一个一个字音砸过来,同样也砸的李星娆心头猛跳。
她微微拉开些距离,笑里带着醉态,还有浓密不化的暧昧,一语双关:“不知道,不如你先做做看,我再告诉你呀……”
裴镇眼神黑沉,一字一顿:“这是醉话吗?”
李星娆不满的拧了拧眉,腾出一只手,冰凉的指尖抹上她刚刚亲过的眉梢:“没醉,都盖印了。”
眼尾发痒,裴镇不适的动了动眼,
此刻,李星娆坐在他怀中,两人视角已然转换,变成她抬首,他垂眼。
“好。”不知过了多久,李星娆听到了他的回复,“依你之言,盖印为信。”
面前投下阴影,李星娆还没反应过来,唇已经被咬住,这一吻,比刚才那蜻蜓点水汹涌千百倍,而男女间触碰的青涩,瞬间在李星娆心间激起惊涛骇浪。
她承受着男人的亲吻,原本流露醉态的眼里溢出一丝得逞的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可也许是酒液迷醉了意识,李星娆并未发现,自己从眼中流露出的那点小心思,同样被面前的男人,在几近的距离,看的清清楚楚。
房中的蚊虫早已清理干净,时下门窗四合,房中熏香,崔姑姑领着人站在房门外,却不见公主。
姜珣察觉有异,“殿下人呢?”
崔姑姑正欲回话,却见姜珣的眼神直接看向她身后,脸色沉了下来。
裴镇抱着李星娆,踏着院中清辉走过来,与站在廊下的姜珣正正对上。
崔姑姑直觉身边一阵风扫过,一抬眼,却不是姜珣,而是伍溪。
伍溪如临大敌:“殿下怎么了?”
裴镇看着他虚虚托在李星娆身子下的手,侧身躲开:“无妨,喝醉了而已。”
喝醉了?
“裴镇,你好大的胆子,殿下即便醉了,你也不该有如此轻薄之举,你……”
裴镇哼笑:“她喝醉了,我抱回来便是轻薄,你抱又算什么?”
“你……”
“滚开。”裴镇毫不客气,直接越过伍溪,径直走向李星娆的房间,路过姜珣身边时,片刻都没有停留。
姜珣一路看着裴镇将人送进房,眼底的惊疑过后,是一重又一重的思虑。
裴镇并没有在公主房间留很久,放下人就出来了,崔姑姑留在房中照顾,裴镇竟转头对伍溪吩咐道:“好好守着,有事在前院找我。”
伍溪愣了一愣,瞬间羞愤不已:我们自可保卫公主,你算老几!
第54章
裴镇的劣酒竟起了作用。
李星娆无梦无惊的睡了一夜,除开醒得有些早,几乎算得上这两日睡的最好的一晚。
而促使她早早醒来的,是一阵若有似无的淡香,睁开眼,枕边躺着一只小乔径直的香包。
她没急着起床,伸手拿过香包在手中把玩,时不时的还嗅一嗅,意外的好闻。
多半又是崔姑姑的手笔,短短几日功夫,她不知已为她换了几种香。
可扎根心间的魔,岂是这柔弱的外力可以震撼的。
想到这里,李星娆的思绪不禁绕回来,想到了裴镇的酒,又从酒想到了昨夜的人和事。
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笑了一声。
还以为大名鼎鼎的宣安侯油盐不进,原来,还是吃软不吃硬啊。
时至今日,李星娆依然记得被刺客追杀的那个晚上见到他时心中所激起的震动。
那种感觉告诉李星娆,他绝非不相干的人。
这一路过来,面对他的避嫌,她刻意引诱过,也顺从任由过,最终发现,他并非是在欲擒故纵。若她真的放手远离,他可能头都不能回。
昨夜的许多话,都是谎话,但挑挑拣拣,倒也有一句是真的。
从前的李星娆,岂会自降身份来与他示好,说什么即便是替身也无所谓?
可面对噩梦里的危险和未知的敌人,这点尊严傲气又算得了什么?
不错,从她决定转身找回去开始,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是设计,或许他看出来了,或许没看出来。
可当他一改往日态度的时候,就已经证明,她这一步没有走错。
这便是突破。
裴镇心里真心向谁,假意对谁,李星娆一点也不在乎。
只待将他身上那层朦胧的外衣剥去,看清他是否是噩梦中的某一个角色,他们之间的关系何去何从,是敌是友,自有分晓。
“呵……”李星娆回想昨夜卖惨装乖的样子,心中唏嘘不已。
他居然好这口。
也不知那些曾打算设计攻陷他的女娘们可曾发现到这个关键点。
若是……
李星娆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正当思绪逐渐没边时,她忽然一愣,鲤鱼打挺般坐起来。
那个晚上他做的事远比昨夜疯狂过火,还不是一觉醒来就当无事发生!
眼下还没见到他,万一他又故技重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切还原归位,那她昨夜那般下作示弱不是白干了!?
不行!
得先见到人,观察一下状态才行。
崔姑姑早已带人在外等候,听到公主传唤,连忙进来伺候,崔姑姑见她有些着急,笑着宽慰:“殿下别急,您忘了,宣安侯已说过,今日在百源驿暂歇一日。”
李星娆微愣,动作渐渐慢下来,片刻后,她吩咐崔姑姑:“稍后去找宣安侯,就说我有事商议。”
今日休整,对许多人来说都是难得的放松,可裴镇带兵严谨惯了,包括魏义在内的所有部下都清楚,侯爷所谓的休整,可不是留给他们的。
然而,魏义早间都带着人操练了两边,竟一直没见裴镇出现。
刚巧这时候兰霁找了过来,说是公主找他,魏义更奇怪了,还以为大哥没来,是因为有要事耽误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兰霁没好气:“你出事他都不会出事。”
她让魏义继续守着操练,自己折回驿馆寻人,没想到裴镇并未出门,就在房中。
“侯爷,你……”兰霁看着坐在案前一动不动的男人,又瞥了眼旁边的烛火,已经燃尽了。
裴镇并无点灯睡觉的习惯。
兰霁试探道:“侯爷,你昨夜没歇息吗?”
裴镇像座枯木般坐在那里,听到兰霁的声音时才动了动眼,有了生气。
“嗯。”这一声应的有些沉,也有掩饰不住的倦意。
“发生什么事了?”兰霁很少见裴镇这样,总觉得不大对劲。
“无事。”裴镇终于动了动,手撑在膝盖上:“想些事情。”
兰霁奇道:“什么事情,你想了一夜?”
裴镇没答,而是问:“你有事?”
兰霁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原因:“殿下找你。”
裴镇沉默片刻,从座中起身,动作有些迟缓,时而还停顿一下。
兰霁便知,他是真的在这儿坐了一夜,连今早的操练都没去。
有问题。
兰霁看破不说破,见裴镇这样就要去见公主,连忙拦住:“你也不梳洗梳洗。”
裴镇看她一眼,竟然什么都没说,叫来驿馆的人准备盥洗用品。
他动作利索,三两下就收拾好了,人看起来精神,说话也有了气力:“往洛阳城送的信有回应吗?”
兰霁一经提醒,连忙道:“有信了,本也要告诉你的,谁知公主先找来,我便一直忙着找你了。百里氏回的信,让公主好生在驿站歇息,剩下的事情,他们自有安排。”
裴镇:“好,让他们安排。”
兰霁揣摩了一下裴镇的想法,点点头:“也是,早日将公主交给洛阳这边的人,咱们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好在她这一路平平安安。”
裴镇仍没答话。
今日天气晴好,崔姑姑一早就让奴婢们将门窗打开,日头招进来,房中亮堂暖和,微风卷花香入室而过,就这样静静待在房中已是无限惬意。
裴镇来时,一眼见到坐在窗边支着头看书的李星娆。
日光映照在发间,金钗熠熠生辉,衬得那白皙粉面的人儿优雅而华贵,一路匆忙,唯她不染尘埃。
远远的一眼凝视,窗下之人似有所感,转头看出来,倏然一笑,便连这明媚春日都黯然失色。
兰霁看的心脏怦怦跳,同为女子,她都觉得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