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津低着头,似乎并不觉得丞相这句话有问题。
……
今日府上自然是要比昨日更热闹些,府上的人一直在忙忙碌碌准备东西,卢以清在一旁瞧着他们凌乱的手脚,有些不解。
到底是柳安能留在府上的人,怎么连守岁这样的大事准备起来也不是很熟练的样子。
“周禾,丞相不会是一年要换一批人吧?”卢以清问。
周禾道:“这倒是不会,丞相虽然有时脾气躁,但从不一气之下将人赶走。”一股脑说出来后,他想到丞相或许是不想让夫人知道自己脾气躁的。
“那为何看起来他们对守岁夜需要的东西都如此陌生?”卢以清问。
周禾松了口气,看来夫人并没有把重点放在丞相躁身上。
“这是府上第一次准备守岁夜。”周禾老老实实回答。
“啊?”卢以清慢慢呼出一口长气,“丞相竟然能喜欢安静到连这样的日子都不过。”
“夫人,守岁夜是需要在宫里过的。”周禾提醒道。
闻言,卢以清开始回想,记忆里的守岁夜确实只有她和兄长、姐姐,后来姐姐入宫,兄长为官,她似乎就不守岁了。
太久远了,还是不太能完全想起来。
“哦。”卢以清点点头,“那今晚丞相也不会在府上?”
“我在府上。”从外面回来的柳安刚好听到。
卢以清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今日不是要去宫中?”
“去宫里哪有陪夫人重要?”柳安道。
“陛下不会责怪?”卢以清不相信那个小心思的人不会责怪。
柳安将人揽在怀里,“以前我父亲告诉我,这天下分为两种臣子。”
柳安的父亲?这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她只知道柳安是父亲从城门处捡来的,却从不知道他的父亲也是在朝为官之人。
“哪两种。”但卢以清清楚,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被陛下信任的和不被陛下信任的。”说完,柳安轻轻拂过卢以清的头。
她顿住了,目光慢慢移过去和柳安对视。
两人心中都明白,卢相就是那个不被信任的。卢以清不知道的是,柳安的父亲也是那个不被信任的。
四目相对,柳安接着说:“起初我以为是对的,但后来又发现也不全对。”
“怎么说?”卢以清倒是想知道柳安的看法。
“这天下确实氛围两种臣子,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利被陛下赋予的。”而柳安无疑是前者。
不,准确来说,他即是被相信的又是掌权的。
“所以阿竹可以永远相信,我有护着你的能力。”柳安道。
卢以清鼻头发酸,无论柳安对自己的这份情谊是出于姐姐还是父亲,她都感谢自己是那个幸运的人。
“夫人可知道在宫里如何守岁?”柳安问。
卢以清摇摇头,从前她都是看一夜灯,也不被允许吃一晚上的糕点。
“檀香满院,歌舞升平。”柳安上下打量了卢以清一眼,“檀香我是准备了,但我不喜欢吵闹的歌舞,所以夫人愿不愿意助兴?”
“弹琴吗?”卢以清问。
柳安点了点头。
“念念,带人把琴取出来吧。”卢以清道。
柳安双手将卢以清圈在怀里,头微微向下,似乎在更靠近她一些。
“夫人,十年间我都不盼着做梦,每每闭眼都是噩耗。不想,如今竟然能过上在梦里都不敢想的日子。”柳安声音很轻,就连在身在不远处的周禾都没听到。
卢以清将手覆在他的手上,虽然不清楚柳安更早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一定是不幸的。
“日后只要有我在,夫君便永远都有贴心人。”卢以清道。
带人将琴取过来的念念看见夫人和丞相相拥赶快转过身去,她悄悄靠近秀芝,“夫人似乎变了许多。”
“夫人应该长大了。”秀芝回。
“可在才多久,夫人变得也太快了。”念念道。
秀芝微微勾起嘴角,“念念也变了,只是念念自己不知道罢了。而且夫人只是在丞相面前变化大,丞相不在时,恐怕还是会吵着要爬树。”
从前夫人只是一个孩子,但来了丞相府,无论丞相再如何护着她,都改变不了她是一家主母的身份。该担当的责任,夫人一样也少不了。
……
宫廷盛宴,连带着夫人一起来的机会并不多。
以往每次来的人都藏着不少心思,不是想要攀上一位夫人为自家夫君谋更好的路,就是想要在这宴会上一展风光。但如此想的还是少数人,大多数都是能好好活着回去。
所谓伴君如伴虎那是一点都不假的。
皇上当初要娶卢相的女儿并不是因为只有卢相之女适合做皇后,而是在一次守岁之夜,陛下见丞相夫人相貌,顿时便觉卢相的女儿不会差。
而卢相虽然年岁不小了,但一共有两个女儿,最大的当时也不过16岁。就这样,未涉尘世的卢琳,一辈子被困在了宫中。
也正因此,许多想要将女儿送到宫中的夫人在这一夜都会格外招展。
柳安还曾说笑过,若不是当朝皇后不喜事端,这些夫人恐怕活着走出宴席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而今日他们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为了看一眼丞相夫人。
陆陆续续的人进入席间,只见最靠近陛下的位置一直空着。
不过无伤大雅,柳相向来是来的晚的。
第30章 三十章
天色渐渐暗去, 皇宫的灯火照的如白日一般。
正中摆放着巨大的檀木。就等陛下一声令下,火把燃起。
众人是不是探头往丞相的方向看去,席上仍旧空无一人。
王尚书的夫人也颇为好奇, 随着众人的目光探过头去。
“看什么看,又没有来。”王尚书道。
夫人道:“万一不经意丞相就过去了呢。”
王泽轻笑,“丞相来时,那动静不会被陛下驾临小多少, 怎么会注意不到。”
话音刚落,便听太监喊,“皇上驾到。”
百官携家眷纷纷起身。
“哈哈哈。”先是传来皇上的笑声, 紧接着便是,“众卿都起来吧, 今日就当做是家宴,不必拘束。”
紧接着便是举杯共饮、歌舞升平。
待到众人都坐下后,才开始时不时窃语。
“丞相竟然没来。”王夫人凑到王泽耳旁道。
而王泽对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 柳安这人不怎么宝贝东西,但若是被他宝贝的,任何人都不要动。
譬如他腰间的玉, 虽是块好玉, 但在满是财宝的长安也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可就是一个刚会走路的小儿不小心碰到了一下, 他就让周禾过去。周禾可是柳安身边最为狡诈之人,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肚子邪术,竟然要拿融金的火去烧小儿的手。
虽然最后并没有下手, 但柳安的恶名也就此留下了。
那块玉他还不藏着呢,如今这夫人可还被他藏着。要是有人敢动……
王泽想着, 也未免不是一出好戏。
“丞相也不怕言官。”王夫人道。百官宴无辜缺席,言官弹劾的奏章能砸死柳安。
王泽又笑了, 他端起酒杯刚想抿上一嘴,余光看见夫人犀利的眼神,又放下了酒杯。轻咳两声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拿起一旁的茶杯。
刚喝一口,真烫嘴!
“你看看那些个脸黑的人。”王泽努了努下巴,夫人循着看去,看见几个又高又瘦的人坐在一处。即便年迈却丝毫没有佝偻着身子。
“那群人的骨头最硬了,比他们的嘴还硬。”王泽这话并不是贬低他们,有时候他还挺佩服这些言官的,什么话都敢说。
见他们并不喜悦的神色,王夫人有些奇怪,“丞相如此做,不正是给了他们能弹劾的机会?”
“是啊。”王泽并不否认,“只是所有的折子都要经过政事堂的。”
别说柳安了,就算是个傻子,弹劾自己的折子在经手之后也断不可能呈到陛下手上。
王夫人又道:“他们不会越过丞相?”
“他们可没少做。只是这件事儿算不得什么大事,况且陛下现在欠柳安一个人情。”说话间,王泽的目光扫过皇上身边的程裳。
“你又说胡话,陛下怎么会欠丞相人情。丞相再大的能耐都是陛下给的。”
“但陛下要做的事是被百官约束的。”王泽几乎是在夫人说完的下一秒说出的这句话。
他看了看四周,歌舞吵闹,众人各怀心事。没有人往自己的方向看来。
等等……
有人在看。
王泽尴尬笑了笑,对方冷哼一声撇过去脸。
王夫人循着目光,正准备问,王泽道:“回府上说。”
……
崔远本来就想看看柳安究竟是找个什么样的夫人,没想到这小子为了一个女人直接不来了。
此刻他心中压着气,酒杯被重重置在案上。
一旁的夫人想要说上两句宽心的话,可自己心里也不大舒服。
本来长安对丞相夫人就颇为好奇,如今更是想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