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再次关上,卢以清看着榻上熟睡的柳安摇了摇头,是谁说自己不会喝醉的。
……
宵禁尚未过,整个长安都在沉睡中。就连打鸣的公鸡还没起床,一处院落中便早早传出了叫喊声。
“叫啊!等你爷爷醒了看你还叫不叫!”妇人厉声道。
而跪在地上的郑淮之却是丝毫不松口,“反正我是不会娶的!”
“你!你个逆子!”妇人指着他的手不停发颤,“你究竟是中了个什么邪!”
郑淮之昂起头,“儿子没有中邪,儿子只是不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罢了。”
妇人觉得心口疼,“你连人都没见怎么知道自己会不喜欢?”
“再说了,你告诉母亲你喜欢什么样的,母亲给你寻就是了!”
苦口婆心终是劝不动郑淮之,他仍旧道:“母亲不必费心了,儿子此生恐怕是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哎呦~”夫人扶着头,身子向后仰。周围的婢子赶快上前将夫人扶住。
郑淮之也赶快从地上起来,一声声喊着母亲。
妇人倒不是真的昏了过去,而是被郑淮之气昏了头,她深呼一口气,“你给我去房中反省。”
“母亲~”
“快去!”在给郑淮之物色到一门亲事前,她是绝不会允许这个逆子出门的。
‘碰!’重重的关门声传来。
一旁的婢子问:“这可如何是好?”
妇人长叹一声,“他不过是没有见到过那些小娘子们罢了,就算是见了他也觉得那是人家贴着他的,不稀得搭理。过些日子皇后娘娘是不是要设宴了?”
“算着日子该到了。”
“你回趟府上,让父亲托人去托皇后娘娘帮个忙。”妇人又道。郑氏同皇后娘娘没什么交集,不过她娘家父亲和皇后还是有些近亲在身上的。皇后娘娘在空中的依靠少,自然离不开娘家。
托皇后帮这个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妇人闭上眼睛,到那时候可都是贵人们细心养护的小娘子们,这个逆子不至于一个都瞧不上。想到这里她才长呼一口气。
这逆子若是不成婚,她还怎么去见郑氏的列祖列宗?
吩咐之后,妇人也没有在此久留,她还要赶快去正院打点东西,天马上就要亮了,这样一个大宅子,总是少不了活计。
妇人前脚刚走不久,被关在房中的郑淮之便不老实了。
想要困住他的脚步,那恐怕母亲还需多花些心思。
郑淮之几乎是大摇大摆从房中出去的,至于如何出了这府上,翻墙便是!如今宵禁未解他还是要等上一等,旁的不怕,就怕他前脚翻出去,后脚就被金吾卫抓住。
随着主街传来的钟声,郑淮之身姿轻盈直接从侧墙跳了出去,丝毫不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
随着宵禁的结束,长安街上迅速挤满了人群。每个店铺也都开始招揽生意。
岳西楼刚打看门不久,便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彼时,秦瑶刚从楼上下来,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往外走着,一眼就看见了小厮面前的人。她慌忙走过去,将不长眼的小厮推开,笑着说:“将军夫人怎么来了?”说来奇怪,她平日是见不到这位将军夫人的,但她上次来时就要在这里演一出皮影戏,今日又来的这样早。
莫非?秦瑶闪过一个想法,这夫人不会是来算计丞相夫人的吧?
不只是秦瑶,恐怕许多人都觉得丞相夫人身上是有秘密的。否则怎么会有金屋藏娇这一出,就算是藏着,哪有藏到连陛下都见不得的。
想到这里秦瑶有些慌张,但是,柳安她得罪不了面前的人她也得罪不了……
“老板给寻个位置吧。”将军夫人道。
秦瑶微微一笑,“烦劳夫人同我上三楼?”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跟在秦瑶身后。
到了三楼,秦瑶本想给将军夫人寻一个上好的雅间,但夫人却直接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这更是让秦瑶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夫人是要茶水还是酒水?”秦瑶问。
夫人颔首,“不必麻烦了,一般的茶水就好。”
这是在赶秦瑶走,她自然能意会的到。秦瑶笑着离开,随后唤了小厮,在其耳旁低语之后,小厮匆匆出了门。
将军夫人也只是猜测阿竹会来这里,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并不确定。既然没有约定时间,她便想从第一日起就开始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到阿竹来。
正午的太阳直勾勾照下来,婢子问:“夫人已经正午了,要回去吗?”婢子并不知道夫人在等谁,不会心中对着人并没有什么好感,既然让自家夫人这样等着。
将军夫人却微微一笑,“不走,再等等。”
婢子叹声气,心想,夫人还是太好脾气了,都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可就在下一秒,将军夫人就看到了她在等的身影。
……
卢以清本是想早些出门的,但昨日的酒劲儿下去后,身子有些不适。清醒之后她才想起昨夜同柳安在水中做了什么事。
如今觉得羞涩自然已经晚了,但身上的不适倒是真的。
一直等到身子好了些,走动起来没有那样疼了她才决定要出门。周禾和念念又要跟着,不过这次卢以清倒是没有带上念念。
周禾能支开,但念念有些麻烦。卢以清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和这位将军夫人的见面。
到了正午卢以清和周禾才到了岳西楼下,她道:“你不用跟着我。”
周禾懵了,嘿嘿笑着,“夫人,今日念念不在,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别说去喂马了,他只能求着转生的时候不成马。
卢以清叹声气指了指楼上,“我就在此处能有什么危险?不要整日大惊小怪的。”
周禾低着头不敢反驳,但心中的忧虑丝毫未减。
“好了好了,我很快就出来了,我想静一静。”卢以清道。
周禾毕竟是个下属,夫人说了这样的话他实在没有再跟着的道理。
“那夫人出来就唤属下,若是有什么事也大声唤属下,属下听得见的。”周禾又说,“属下的耳朵也很好用。”
卢以清笑了笑,“放心,不会有事,你也不常见妹妹,就多说说话。”
“如今她已经觉得属下回来的次数太多了。”周禾也笑着说。
两人说完,卢以清便独自进了岳西楼。
其实在她进来之前,她便已经看到将军夫人坐在那里了。刚才她给周禾指的那一下,正对的人便是将军夫人,只是周禾没瞧见罢了。
卢以清还是有些慌张的,上楼的这几步路,她便觉得口中发干,就连双腿也有些发软。只说紧张也不对,或许也是期待。太期待了。
短短的几层楼梯,一步步踩在上面,发出‘咚咚’的声音,一下下和她的心跳相映。卢以清抿着嘴,手一路扶着扶手,最后一节楼梯过去。
卢以清收回了手,双手放在前面。身子笔直。一眼,便瞧见了还在往外看着的夫人。
只见将军夫人独自坐在那里,身旁没有任何婢子。夫人是背对着卢以清的,以至于卢以清没有直接确定这人究竟是谁。但这个背影的熟悉感让卢以清知道,她没有来错。
对方似乎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慢慢回过头来。
卢以清看到对方的瞬间震惊的直接张开了嘴,她鼻尖发酸,湿润的眼眶有些模糊,快要看不清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起身朝她走来,款款的步子,一如多年前一样。只是对面的人老了,她也不是当初那个会往人怀里跑去的小孩子了。
夫人没有说话,隔着面纱,卢以清总觉得她也红了眼。
夫人伸手搭上她的小臂,这只手并没有用力,却让卢以清觉得是这样有力。她跟着夫人的方向往前走,两人进了一间雅间。
两人没有一句话,唯一的声音就是雅间的门被慢慢关上。
卢以清垂下头,双手摘下掩面的面纱,抬眼之间红着眼的将军夫人。面前的人当真是老了不少,夫人颤抖着手想要扶上卢以清的面,卢以清双手碰上那褶皱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
“阿竹。”夫人开口的一瞬间再也绷不住了,她从看见阿竹来时的第一眼就在强忍着。
阿竹从外面上来用的时间并不长,但对她来说却无比漫长。她悄悄跟了阿竹几个月,今日终于是同人说上话了。
“陈夫人。”卢以清用发颤的声音唤了出来。
意外中又有些意料之中,阿竹从不唤她王夫人,而是唤她自己的姓氏。
陈夫人一把将人抱住,怀中人的身子骨让她心中一颤,“阿竹怎的如此瘦小?”
“并不,只是穿的单薄了些。”卢以清赶忙解释道。
陈夫人不知如何道出心境,又想着,不能让人一直站着,便道:“阿竹坐下说话。”话说完她便将人放开。
卢以清点了点头,一阵开心过后,也是逐渐恢复了平静。
“阿竹在长安还是危险的。”陈夫人道。
此言一出卢以清才反应过来,应该问问陈夫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在长安的。但尚未等她问出口,又听陈夫人道:“阿竹如今……如今能在世上也是一件幸事,当年……哎!阿竹是如何到了今日的?听闻你一直在林间,过得可还好?”
虽说陈夫人嘴上这样问,但心中早就觉得在永州是过不了什么好日子的。
卢以清道:“当年是柳安救下了我。”
陈夫人显然一怔,卢以清想,她不会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丞相夫人吧?紧接着又听陈夫人道:“我曾想过,但又实在想不到卢相同柳安有什么交集,他又为何要帮忙。”
这句话提醒了卢以清,柳安在府上时,父亲和王凌将军的走动并不多。
她没有和陈夫人直接说清楚,而是说:“阿竹这条命是柳安救的,或许当年的事王将军会觉得和柳安脱不了干系,但阿竹可以告诉夫人,当年是父亲让柳安去的。”
陈夫人明白了,她之前所想并不错,柳安的确是卢相的人。不过另一个疑惑也爬上了心头,既然如此,那卢相又为何没有反击?
“夫人是如何知道我的存在的。”卢以清并没有拖沓,叙旧固然重要,但她的安危更重要,若今日知道她存在的不是将军夫人而是旁的人,那她可不是今日的样子了。
陈夫人平静呼出一口气,瞧着卢以清淡淡一笑,但难掩眉间的褶皱。
听完夫人娓娓道来的过程,卢以清心头何止是紧绷着,那是已经有些恐慌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被人盯了这么久,看来日后还是藏在府上更安全些。
两人说完这话后,敲门声响起,夫人开口道:“是谁?”
“夫人,是我。”秦瑶笑着的声音传来,“夫人可需要添茶?”
“不用。”将军夫人回的很快。
秦瑶没有了声音,想来是不知道说什么。
被秦瑶这一打搅二人也知道不能久留,两人很有默契收起了想要叙旧的心思。
“今日见阿竹,并未只为了叙旧。”陈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