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来,会磕到你。”卢以清怕撞倒周禾。
“下来。”一个冷声响起,卢以清看见同样冷着脸的柳安。
“再不下来,今晚就给你拆了。”柳安又说。一个秋千而已,开心开心就算了,可他看夫人这不是要开心开心,是想从这世上消失。
卢以清不敢说话,也没再用力,等着秋千一点点停下来。
她从秋千上下来,柳安走进了些,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人躲开了。
“这就生气了?”柳安道:“我是怕你摔着。”
“那你这么凶干嘛?”卢以清反问。
说完,她便喊上周禾先走了一步,柳安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又看向王津,“我刚才很凶吗?”
“不啊。”王津一脸认真,“比杀人的时候好多了。”
……
长安郊外的一处雅室,崔远亲自为面前的人沏好茶水,面前的人忙起身扶上崔远的胳膊。
“左相,还是……还是让下臣自己来吧。”李侍郎道。
崔远道:“李侍郎这就客气了,在崔远这里尽管随意些。”
李侍郎微微颔首,经过一下午的交谈,李侍郎已经想的差不多了,太子登基的可能性要比三皇子小太多了,而且……王凌也没有那么信任自己。
“天色不早了,李侍郎可想清楚了?”
“下臣想清楚了,下臣愿意跟随左相。”李侍郎拱手一拜。
崔远点了点头,“李侍郎是个聪明人。”
听此一言,李侍郎明白左相今日就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些消息,他想了想,道:“左相,柳相夫人不是个一般的人。”
第67章 六七章
崔远将端着茶杯缓缓放下, 他稍抬眼看向李侍郎。
“此话从何说起?”崔远问。他自然是知道丞相夫人不简单的,却也不觉得她会是个藏着秘密的人。柳安谨小慎微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毁了自己的路。
李侍郎向前倾着身子, 小声将自己发现这件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崔远。
听到有关卢征的一瞬间崔远心中一颤,但很快又表现出了不在乎的样子。他笃定柳安不可能和卢征的人有关系,当初柳安可是自己捞上来了,若是和卢征有关系, 柳安怎么会来抱自己的大腿。
难道……是卢征当初故意将柳安安插过来的?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就被崔远打消了,确实是不大可能。若是卢征发现了自己想要有什么动作,依着当初自己对柳安的信任和重用, 他的计划根本不会顺利进行。
可李侍郎的话又让他不能对丞相夫人放下心来。
“后来王凌可还有什么新的动作?”崔远问。
李侍郎摇了摇头,就在崔远要放下心的时候, 听李侍郎又道:“不是没有新的动作,而是或许有,但是下臣并不知道。”
崔远最厌烦这些有些虚的东西, 究竟要不要费尽心思查还是个问题。若真的查出来什么东西还好,怕的就是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
“那李侍郎觉得有没有必须在这上面花费时间?”崔远怕的是,就算是查出了什么东西, 也不足以扳倒柳安。
李侍郎神情严肃, “下臣以为, 有必要。”
话音刚落,门忽然响了。两人看去,却不见任何来人。
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 “起风了,吹了门, 打搅了左相。”
崔远回过头来,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话就算是被人听了去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面前的李侍郎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见此情形,崔远不免想笑,到底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
“要起风了,今日就到这里吧。”崔远道。
李侍郎大抵也明白了崔远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一个女子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左相,不如你我二人赌一把。”李侍郎还是不死心,若是给左相的第一个消息就被这样抹去,岂不是让左相觉得他是个没价值的?
崔远有点兴趣,竟然还有想要和他打赌的。
“说来听听。”
“下臣赌这一次丞相夫人依然不会接受皇后的宴请,若是她真的没去,就细细查一下丞相夫人。”李侍郎道。
崔远明白这年轻人的执着,谁还没有年轻过。但要是差丞相夫人可不是好下手的,这种动作都难逃柳安的手。如今李侍郎是刚和自己有些交集,风声自然不会传过去。更何况王凌那个莽夫也没有这么细的心思,但这件事很快就会传进柳安耳中。他或许不会表明,不代表他不知道。
崔远想,要有个合适的理由不接受这次赌约。
“左相。”外面的侍从又传来声音,崔远想,应该是天色晚了,他在催促。
“这就来了。”崔远回。
只听外面又一个男子的声音,“左相,是属下。”
崔远眼前一亮,王凌也很识相,拱手道:“那,下臣先告退。”
“不必。”崔远笑着说:“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是听不得的。”
而后,他又高声让外面的人进来。
进来的男子一袭黑衣,这样的李侍郎见过不少,贵人们身边几乎都有几个时刻护着安危的人。但不同于其他的贴身侍卫,他并没有佩刀,似乎并不是负责杀人的。
他看了李侍郎一眼,在他的目光下,李侍郎挺着胸脯坐了下来。
男子迟迟没有开口,一直等崔远说了句,“有话快说。”那人才道:“皇后宴请,丞相夫人应下了。”
“什么?!”李侍郎差点直接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左相,对方像是无事发生一样捋着白须。
李侍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有些丧气松垮下身子。原来左相早就盯上了丞相夫人,自己还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觉得掌握了什么秘密。
“知道了,先出去吧。”崔远打发走了黑衣男子。
“李侍郎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输了个还没成立的赌约。”崔远说着,喝了一口茶,只可惜这茶水有些凉了,温热才可口。
“下臣让左相见丑了。”李侍郎低着头道。
而崔远还是笑着,“这有什么,丞相夫人没什么可查的,柳安造了个势,先是拒了陛下的赐婚又是将丞相夫人接回府上。定会引起众人的怀疑,但这一切都是柳安的手段。他故意藏着,让我等故意去查,到最后会发现什么都查不到。若丞相夫人真的有什么秘密,且不说现在已经被查到了,柳安根本不会让她来到长安。”
李侍郎听着,觉得破有道理,怪不得左相能在朝中这样久,还稳坐左相之位。柳相的这一盘棋让所有人都入了道,觉得夫人身上有秘密,只有左相这样的高人,才能发现!
崔远余光看到李侍郎对自己钦慕的眼神,面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李侍郎也是个愿意跟随人的,只是王凌那个傻子不愿意什么事都告诉他,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信任。既然这样,他就给足李侍郎被人重视的感觉。收下一个肯卖命的狗,还是很简单的。
“柳安这个人,要想搞垮他,还是要从他自己身上下手。”崔远道。
李侍郎听得懂,但不明白,柳相身上若是有什么能下手的地方,朝臣早就把他搞死了。
崔远轻笑,“去查查柳安背后的人吧。”
“柳安背后的人?”李侍郎更觉得意外了,柳安是白手起家的呀!
“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郎能靠着自己在长安坐到政事堂丞相的位置吧。”崔远又道。起初他也是怀疑过的,但当时柳安是自己身边的人,只要他听话,崔远自然不会找他身上的问题。
关键是,他现在不听话了。
李侍郎恍然大悟,“下臣明白了。”
……
若非要说柳相的来历,整个长安已经没人知道了。
那是崔远为左相的第五个年头了,朝中的人不挺给他使绊子,崔远不知道是谁的人,但肯定不止卢征的人。那日他险些被陛下怪罪,便寻了个由头要去赈水灾。水灾紧急,如此崔远才被放了一马。
只是他虽能文书上奏,却从未亲身去过这种流民之所,郁闷之际,他走进了一家酒馆。西二街多的是不得志的年轻人,不知道抱着什么念头,或许是想从这里捡走一个有用的。
进酒馆的那一刻他便自嘲般笑了笑,这里的人醉醺醺的怎么可能有他想要的人,况且,他是最瞧不上这些人的了。
即便如此想,终究是来了,他还是去坐了坐。
酒气熏满他的周身,崔远想吐,便匆匆从二楼下来。就在此时看见一群人围着,从二楼能看见中间有个年轻的男子站在桌子上。
少年郎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黄河水灾从他口中说出,像是一条小河一样不堪。崔远心中嗤笑,这种人怎么会知道黄河水灾有多难治。
想完,他便从这里离开了。
到达赈灾之地时,崔远还没想清楚,那日究竟为何又转身回去,抓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
尚未等他适应,流民围攻,这少年持剑大杀四方。
崔远愣住了,少年说,他是练武的。
手上的茧足以说明一切,崔远更是意外,练武之人竟然对治水灾也如此应手。少年郎说,自己运气好遇到了才碰上左相,他家在很远的地方,远到崔远只听说过一次,还是从少年郎口中说出的。
少年郎说自己没读过许多书,只是来长安的一路见到了很多灾难罢了。
长安的人都会纸上谈兵,崔远十分中意这个少年,此后便一直留在了身边。
直到少年的才能被陛下瞧见,崔远眼红,却也能忍,他知道自己没有少年郎的能力。
就算再怎么深挖,少年郎第一次出现在长安也是在那个街上的酒馆。
彼时,他十三岁,名唤柳安。
……
十三年了,柳安站在被锁着的院子前,距离上次卢相将自己留在这间书房中交谈,已经过了十三年。那时候,他也刚好十三岁。
到了现在柳安还记得当初卢相的一句话。
他说:“柳安,我是有愧于你的。”
柳安到了现在还是没懂这句话。卢相说,他本想让自己有更好的一生,却不想要将自己卷入这朝政的厮杀。卢相问过他的意思,柳安点了点头。
于是卢相便展开一张画卷,“你且仔细听着,我来告诉你如何治黄河水灾。”
柳安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手摸着冰冷的锁链。那时候他以为卢相无所不能,后来他自己做了丞相,一件件事压在心头,无数个夜里,他来到这里,希望卢相能出现,像当时告诉他如何治疗黄河水灾一样,如何解决手中的事。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跟在崔远身边的三年间,卢相一点点的教导都是在告诉他如何成为一个丞相。
“丞相,夫人问您现在要用膳吗?”王津的声音,拉回了柳安的思绪。
“不用了,让夫人不用等我。”柳安道。
“何故就不用膳了?”
柳安回过头,见夫人正往这里走。他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笑出来。
卢以清却是笑着,“不吃饱饭,又如何有充沛的精力去干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