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走远后,何信翻看着刘阿婆送来的谢礼,“他们还挺客气的,送了牛奶、营养品、西瓜、葡萄、水蜜桃,加起来要好几百块。”
白苏看了一眼,“收着吧。”
“诶。”何信将东西收起来,然后洗了两个水蜜桃出来递给白苏:“小师姐,真没想到那小子真能来道歉,还真的喊爸爸了。”
他越想越觉得爽,“真该让其他人瞧瞧。”
“他道歉是因为他妈妈,也对我的医术有所改观,但并没有对整个行业完全改观。”白苏让他别高兴太早。
“啊?我以为他是真心改变了。”何信没想到陆问竟然当着一套背后一套,“看来他还和网上那种中医黑一个样儿,早知道刚才就该再揍他一顿了。”
白苏摇摇头,“他也不算是网上那种黑,只是因为他接受的教育是一切都要讲逻辑科学,而中医所谓的阴阳、虚实、经络都不好证明,因此在他们眼里中医就显得落后、无用。”
中医确有不足,但也有超前的内涵,只是科学还无法理解而已,白苏学了这么多年,越发深知其中深奥。
白苏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帮他妈妈把出病灶已经颠覆他的固有认知了,只要他不是故意颠倒是非的黑子,接受并认可是迟早的事情。”
何信点点头,“那希望他早点打破偏见,早点认识到我们中医的厉害。”
白苏抿着绯红的唇,越偏见的人越固执,想要改变观念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重点不只在陆问这一个人,而在对中医带着偏见、打压的一部分社会。
有些普通人排斥中医,是因为没有遇见医术好的医生,有些是在网上偏听偏信,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还有些心思歹毒,故意打压、挑起对立。
中医式微,但改变现状,任重道远。
白苏轻轻叹气,“你好好学医,尽力为病人治好病,一传十,十传百,总能改变一些人的观念。”
“那才多少人啊。”何信掰着手指数着全世界的人口,依照口耳相传的方式,恐怕等他玄孙都办不到:“好难。”
“蜉蝣虽小,也有机会撼动大树。”白苏叮嘱何信,“好好学。”
何信闷闷地嗯了一声,听小师姐的。
两人说话间,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是白医生吗?李玉说你很擅长看小孩的病症,能麻烦你帮忙瞧瞧吗?”
“什么情况?”白苏看向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孩,大概一岁左右,话还说不出清楚,因为身体难受就一直哇哇大哭,声音逐渐盖过屋外的蝉鸣声。
“小白医生,我家孩子昨天好像吃多了,去医院开了健胃消食药剂,可吃了昨晚还是闹了一夜,又发烧又吐的,早上起来倒是没烧了,可还觉得难受,吃东西也吃不下去。”小孩妈妈昨晚也跟着孩子熬了一夜,眼睑下一片青黑,嘴唇有些干,瞧着气色很差。
“小孩积食没那么快好的。”白苏帮小孩把脉瞧了瞧,虽然吐过,但并没有伤到脾胃,之所以哭个不难,大抵肚子里还积着东西。
白苏轻轻摸了摸小孩的肚子,胀鼓鼓的,“给她吃什么了?”
“粽子。”小孩妈妈说起来都有些气,昨天婆婆趁着她不在家,将冰箱里冻了两三个月的粽子煮来给小孩吃了,还吃了一整个。
难怪。
白苏就猜是这样,“小孩脾胃弱,这类不消化的食物少吃。”
“我知道,可我婆婆说什么都不听。”小孩妈妈也很无奈,上一代和她们的教育观念不同,说了吧老人不高兴,也不听,总是以自己认为好的方式去偷偷做,千防万防都防不住。
“小白大夫,你能帮开点药让她尽快好起来吗?”小孩妈妈是李玉的邻居,自然也知道白苏医术不错,所以今早上看孩子没有好转就直接带孩子来医馆了。
“她的情况还好,不用吃药。”是药三分毒,白苏不想让小孩吃太多药,她指了指隔间里的小床,“你把她放床上,我帮她推拿一下就行。”
“噢噢,好。”小孩妈妈将孩子放到小床上,“乖乖不哭哦。”
白苏先拉起小孩的手,轻轻按住手掌面大鱼际处的板门穴,左右按摩几百次,“平时食欲不好、腹胀积食都可以按按这里,没事儿也可以按一按,帮助消化。”
“之前好像在网上看过。”虽然看过,但很快又忘了,小孩妈妈拿出手机来记下,免得下次又来麻烦医生。
“这个很简单,以后轻微积食自己多按按。”其实还有外劳宫、清胃经、足三里、中脘这些穴位都有助于脾胃,但白苏怕小孩妈妈记混了,还是就记一个最简单的板门穴好了。
分别各按了三四分钟,白苏将小孩放平在床上,双手搓热后帮小孩从中脘往两肋方向推,再揉揉腹部,揉完后小孩子哭闹的声音逐渐变小,只剩下舒服的哼唧声。
小孩妈妈总算是松了口气,“她不哭了。”
“还是小白医生厉害,一按她就不哭了,在家我们也学着揉了揉,可她还是哭哭唧唧的喊不舒服。”
“你要注意轻重,手也要搓热后再覆上去,暖乎乎的她会觉得舒服一点。”白苏又将小孩翻面趴在床上,给她捏了捏背,捏完后小孩儿就不再哭闹,还舒服得睡了过去。
“终于睡着了。”小孩妈妈看女儿不哭了,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她没去动孩子,有些疲惫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短暂的缓一口气,“在家怎么哄都不行,没想到到了您这儿就老实了。”
白苏给小孩按摩时运了力,消食效果快,小孩不难受了自然就困了,“你平时也可以这样帮她按一按,会减少一些积食。”
“好。”小孩妈妈点头应下,“我都记着了。”
“对了小白医生,我可以教其他人吗?”小孩妈妈又说:“我们有个宝妈群,里面小孩都才一岁多,积食情况很多。”
“可以。”小儿推拿不是秘密,白苏乐意让大家多懂一点,小孩儿也少受点罪。
“谢谢啦。”小孩妈妈感激地笑笑,然后发到了群里,很快就有宝妈学了起来,与此同时,也有几个宝妈对白氏医馆上了心。
午后,蝉鸣鼓噪。
白苏趁着没人开始切之前晒干的荷叶,切成拇指大小的碎片,然后装袋存放好。
放好后发现桌上还掉落了几片,白苏捡起来洗了洗,随后泡了个荷叶茶,淡淡的清香散发出来,令摆设陈旧的医馆更加清净了。
但没清净几分钟,有人撑着遮阳伞走了进来,“在营业吗?”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名叫张晶晶,穿着短袖长裤,手臂上戴着冰袖,浑身上下包裹严实,看着是个爱美怕晒的人。
“在。”白苏放下茶杯,指着案桌旁的圈椅,“坐这里。”
“哪里不舒服?”
张晶晶坐到椅子上,然后扯掉冰袖,露出了长满淡红色疙瘩的手臂,“我得荨麻疹了。”
“吃了抗过敏药,稍微好一点又开始瘙痒,身上好多地方都被我抓破皮了。” 她说着又忍不住挠了挠胳膊,“我用肥皂水洗了洗,倒是有点效,可是好一些后又复发。”
白苏仔细瞧了瞧,确实是风疹,“有多长时间了?”
“有三四个月了。”张晶晶说着又挠了挠胳膊,“当时去打了一针疫苗,打完之后就发了高烧,随后身体素质就不行了,然后陆陆续续地就开始起疹子。”
白苏问:“什么疫苗?”
“hpv疫苗。”张晶晶真的后悔死了,早知道不去打疫苗了,“我觉得是那个疫苗的问题,我在网上看很多人打完疫苗后都免疫力下降,出现了皮肤瘙痒的问题,有些人几周或是一个月就好了,我这都快四个月了,还没有好。”
“这就不清楚了。”白苏不懂疫苗的事情,“我先给你把脉看看吧。”
“好。”张晶晶将手摆在脉枕上,“我觉得肯定是,我以前身体好得很,自从打针后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很疲惫,而且失眠多梦,心慌气短。”
白苏仔细感受着脉象,脉显浮细而柔软,明显气血两虚,而且是虚到极致的那种,“你前段时间是不是伤了身体?流了许多血?”
张晶晶明显一愣,“……你能看出来?”
白苏点头,“你气血两虚。”
“看来你是真有两把刷子,之前我听刘梅说的时候,我还不有些怀疑,现在是真的信你厉害了。”张晶晶是刘梅的同学,关系不错,得知刘梅差点流产后,特意去她家看望了一下,因而听她说了当时全过程。
因此准备回县城时,路过小镇就专门过来看一下医生,张晶晶其实不抱啥希望的,毕竟慢性荨麻疹连大医院的专家都没办法,但现在她这么一说,她顿时觉得有希望了:“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因为流血过多、免疫力下降导致的吗?”
她在打完疫苗后没两天就发现怀孕了,但她已经有一个孩子,没打算要,做手术后流了不少血。
白苏没有确认,只是说:“中医里认为荨麻疹分为风热型、风寒型、气血两虚型、胃肠湿热型、冲任不调型,你应该是气血两虚引起的。”1
张晶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气血两虚?”
白苏点头,“你之所以疲惫乏力,心慌气短、头晕都是因为太虚了。”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那段时间之后就开始长荨麻疹的。”张晶晶平时不爱运动,确实比较虚,但没想到会因为气血虚弱会得荨麻疹,“那我该怎么治?多炖汤喝行不行?”
“你自己别乱吃药。”白苏提起笔,“我帮你开方子。”
“那麻烦了。”张晶晶语气一顿,“那一般吃多久能不再复发?”
“看情况,一般一周就有效果。”白苏开的是补气消疹汤,以补气健脾、活血祛风为主,“但想断根得坚持一段时间。”
“只要能断根,我肯定坚持。”张晶晶又挠了挠胳膊上的风团,“真的好痒,难受得要死,你这里有没有止痒的药剂?”
“直接用的没有。”白苏这里只卖方子药剂,不卖中成药,“你如果需要可以给你开,但回家得自己熬,不如自己买一个止痒膏方便。”
“家里还剩下一盒止痒膏,那我就不开了。”张晶晶朝白苏感激地笑了下,这小医生人还怪好哩,帮她省钱了。
白苏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何信,让他去抓药、结算,她重新又端起自己的荷叶茶抿了一口,清香四溢,味道很好。
张晶晶善谈,看着白苏白色瓷杯,忍不住找话聊一聊:“小白医生,你这是什么茶?闻着怪香的。”
白苏告诉她:“荷叶茶。”
张晶晶喜欢喝茶,闻着清香很心动,“闻着还听香,我回头也买点来喝。”
白苏蹙眉,“荷叶茶性凉伤脾胃,你最好别喝,在你荨麻疹好之前都别碰这些,也别碰辛辣和酒。”
“另外多运动,肺主皮毛,肺好了皮肤才好,也不容易再发皮肤病。”
张晶晶应着好,心底也越发满意白苏,以前看病医生总是不愿多说,问两句还嫌话多,不像白苏,会主动提点几句,说的她也能听得懂。
等何信抓好药,张晶晶去拿药付钱,三付药才三百来块,比去医院还便宜一点,心底对白氏医馆的印象又好了几分,“谢谢你小白医生。”
白苏朝她和气笑笑,“不客气。”
待张晶晶离开后,何信拿着自己的疑惑来问白苏,“小师姐,之前我看到书上有写可以用麻黄加术汤,你怎么没用这个方子呀?”
白苏反问他:“麻黄有什么功效?”
何信仔细回想了一下:“发汗散寒,宣肺平喘?”
“没错。”白苏并将麻黄加术汤适用病症背了出来,“可治外感寒湿,恶寒发热,也对症风湿炎症、荨麻疹,但你忘了她为何患上荨麻疹了吗?”
“气血两亏。”何信顿了顿,“但这方子也有炙甘草,也能补气血。”
“是啊,但她气虚亏空很厉害,炙甘草太慢了,还不如换一个更对症的方剂。”白苏顿了顿,“虽然麻黄加术汤很有名,大家都爱用,可不够对症那它就不是好方子了。”
“我知道你最近有在看一些方剂,但别死记硬背,要因时制宜,否则都是徒劳。”白苏不想何信急于求成忽略了基础,因此说话有点重。
“我知道了小师姐。”何信心虚地低下头,“我就是想快点学,早点学会,早点帮小师姐。”
“你已经在帮我了。”平时抓药、晒药、制药还有结算都是何信在做,白苏相当于一个甩手掌柜。
“那不一样。”何信想像小师姐一样为人把脉治病,想重振中医名声,可惜他悟性太差了,学得好慢。
白苏看出何信的想法,也理解迫切想学会本领的心情,大抵是被中医处境给刺激到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着急,慢慢来,时间还长呢。”
何信耷拉着肩膀,“我要是像小师姐一样厉害就好了。”
“以后会的。”白苏将他还在背的黄帝内经塞他手里,“继续背,七月底我会检查。”
何信看了时间,离月底只剩几天了,危机感顿起,立即抱着书朝后院跑去,“小师姐,我先去背书了。”
“去吧。”白苏望着他急吼吼的背影,嘴角扬起轻轻笑了笑,明明比她还大一岁,怎么这么憨呢?
她笑着摇摇头,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余光时不时的看向烈日笼罩的古街,隐约能看见文大妈背对着阳光在晒背。
白苏走到窗边看了看,发现文大妈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有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