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上换铜板刚刚回来的陆政安,刚一进门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宋淮书。
看着众人对着宋淮书指指点点的模样,陆政安立时将手里装满铜钱的袋子递给身后的陆铁牛兄弟,随后便大步走到了宋淮书面前。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陆政安伸手扶住宋淮书的手臂,皱眉说道:“不是说让你在家等着我么?这下山颠簸,你一个人怎么过来了?”
看着陆政安担心的表情,宋淮书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你有事不在,我一个人在家也闷得慌。昨儿听长根叔说迎春这丫头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她。”
陆政安见他确实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搀扶着宋淮书的手臂,把他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此时,陆迎春已经回过神来,待看着宋淮书在凳子上坐定后,立时跟了过去,歪着小脑袋一脸好奇的看着宋淮书鼓起的肚子,不解的问道:“小宋哥,不是只有女人才能怀孕生孩子么?你是男人怎么也能生孩子啊?”
陆迎春的话让宋淮书忍不住红了脸颊,正要张口回答的时候,只见陆迎春被陆政安给提溜到了一边,开口回道:“你小宋哥得天独爱,不光旺夫,还能生孩子。若非托了你小宋哥的福,我哪能揽下包山种树的活儿给大家做。”
陆政安的话虽是对着陆迎春说的,可眼神看的却是院子里对宋淮书指指点点的众人。
一旁的陆长根此时已然反应过来了,听陆政安这么说,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你小宋哥是我们村儿的福星呢。”
然而待陆长根话音落下,人群中立时有人喊道:“在场的大家伙儿,有谁听说或者见过男人生孩子的?可别是个妖孽吧?”
陆政安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是村里的李二狗在人群里叉着腰喊道。
看着李二狗脸上的鄙夷,陆政安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已是火冒三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你这辈子都没见过金银元宝吧,难道说你没见过这东西,你就可以说这东西是假的?”
李二狗在陆家村出了名儿的吃嘴怕干活,陆政安招人清山的时候,他本还想混进去,却不成想三个领头人都不愿意收他。
于是,也就打心里记恨起了陆政安,以及陆家这一大帮子人。
晓得今日是发工钱的日子,李二狗便也混进来想凑个热闹。没成想,竟然让他遇到了这么一桩稀罕事。
不过,他话刚说出口,就被陆政安给堵了回来。还要再说什么,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
李二狗下意识的捂住头转过身去,只见陆杨氏黑着一张脸正操着一只鞋使劲儿往他头上招呼着。
陆杨氏一边打,还一边骂道:“李二狗你这个混吃等死的夯货,挑刺儿竟然挑到我们陆家人头上来了。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家人可是好欺负的?”
“男人怀孕怎么了?我们淮书能生那是我们有本事!你倒是想生,还没人给你下种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那吊样子,就是撅着屁股给人倒贴,人家也得看的上你。滚,滚,别站在我家院子里,脏了我家的地界儿。”
李二狗被陆杨氏打的急了,扬手便想还手。然而,还没等他动作,原本立在宋淮书身边的陆政安疾步走过去,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
猝不及防的李二狗被陆政安踹的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就要反击的时候,一旁的陆铁牛等人立时按住他的肩膀呵呵冷笑一声。
“咋地二狗子,想跟哥儿几个试试咋地?在我们陆家的地盘儿上,你还想动手?简直反了你了!”
陆家众兄弟身形高大,六七个同陆政安平辈分的堂兄弟从人群里站出来,让原本愤愤不平的李二狗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用手拍了拍被陆政安踹脏的衣襟,咬牙对着众人放狠话道:“行,你们人多,我打不过你们。不过今天的事儿,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罢,李二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陆长根家。
看到李二狗离开,众人皆松了口气。陆杨氏将鞋子趿拉到脚上,来到宋淮书面前,一脸骄傲的对众人说道:“淮书之所以能够有孕,乃是受过菩萨点拨,是有大福气的人,你们嚼舌根尽管嚼,我们可不在乎!”
在众人印象里,陆杨氏为人和善,极少与人红脸。今日追着李二狗打骂,又跟众人这般说话,实在是出乎众人意外。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陆杨氏扶着宋淮书让他进屋去坐。见状,陆政安也忙跟了上去。
在进屋之后,陆政安和宋淮书看着长出一口气的陆杨氏忍不住笑了出来。陆杨氏见两人如此表情,白了他们一眼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婶子可真能说,都把菩萨给搬出来了。”
听到宋淮书的调侃,陆杨氏拍了拍胸口,说道:“我正在你老刘大娘家要菜种,葛婆子跑到老刘家说你挺着大肚子来了,我心里能不害怕?正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葛婆子骂我榆木脑袋,白拜了这么多年的菩萨。我这不一着急,就给秃噜出来了。”
面对陆杨氏的对宋淮书的维护,两人心里都极为感动。听着外面闹哄哄的似乎已经在开始发工钱了,陆杨氏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
“外面正忙着,政安先去看看吧。”
陆政安本还在拉着宋淮书的手,听陆杨氏说这话,立时抬头看向陆杨氏。
在看到对方像自己使眼色后,陆政安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正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只听身侧的宋淮书晃了晃自己手,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见状,陆政安犹豫了一下,随即便握了下宋淮书的手,应了一声往门外走去。
陆杨氏看着陆政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起身帮宋淮书倒了杯水放到了他的手边。“小心水烫。”
宋淮书对陆杨氏道了声谢,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抬眸看向对面的陆杨氏。
“淮书,今儿你这事实在是冒险。我知道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政安,但是你现在身子骨正是得精心的时候,咱们务必得安全第一。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政安商量着来。实在不行,跟我和你长根叔说也行。你说你若是有个万一,你说让政安可怎么整?!”
宋淮书也觉得今天这事儿做的属实有些冒失了,听到陆杨氏的话,便乖顺的点了点头。“婶子,我知道了。”
见宋淮书如此,陆杨氏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笑。
“真佩服你父母亲,能养出你这么好的孩子。政安能和你结契,实在是他的福气。”
宋淮书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夸赞过,心里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抬手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忙把话题转到刚从姥娘家回来的陆迎春身上去了。
陆政安虽然惦记着屋里的宋淮书,但心里也明白以陆杨氏的为人,也定然不会说什么让宋淮书不悦的话。
此时陆长根和陆铁牛已经把桌子支好,装着铜钱的布袋子和参与干活儿的名单也在桌上放着。
陆长根根据名单上的名字把人叫到跟前,把工钱一一发给众人。等到布袋里的铜钱发完之后,陆长根看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人头,正要让众人散去的时候,一旁的陆政安却突然走了出来。
“诸位请留步,我有几句话要跟大家说。”
看到陆政安走出来,院子里立时响起一阵嗡嗡声。
陆长根见状,干咳了一声,议论声便慢慢小了下来。
陆政安的目光在院子里众人的脸上慢慢扫了一遍,看着众人脸上表情各异,而后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在场的诸位对我家淮书有些好奇,但是我想说的是,淮书和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的。能给我生孩子,乃是老天爷的恩赏。本来他可以不用站在大家面前,让所有人这般对他指指点点。可为了我陆政安,他今儿壮着胆子来了。”
想起方才努力佯装镇定的宋淮书,陆政安不禁有些眼眶发热。吞咽了口口水压下眼中的热意,陆政安继续说道:“他为了什么来,我想大家心里应该有数,就是为了不让有些人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我知道我们家的这件事虽然有些罕见,但我希望老少爷儿们能够理性的看待这件事,莫要让那些嫉妒你们能挣钱的阴沟老鼠给带偏了!”
“另外,我也给大家透个信儿。清山之后,我还会找人在山上种果树。大家若是愿意的,还来我这儿干。若是不想做的,我也不强求。但是只希望大家能做到一点,别端起饭碗吃饭,放下饭碗骂娘!”
第七十七章
从陆长根家出来之后, 宋淮书看着一言不发的陆政安心里极是忐忑不安。想要开口解释什么,但又感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着头默默的跟在陆政安,直到即将走到陆家小院儿, 宋淮书才拉了拉陆政安的衣袖停住了脚步。
陆政安察觉到宋淮书的小动作,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宋淮书犹如一个犯错的小孩子一般, 顿时还有些生气的陆政安顿时软下心来。
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陆政安伸手揽住陆政安的肩膀, 把人拢到了自己跟前。
“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么?”
听到陆政安这么问,宋淮书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知道, 我不该不和你商量就擅作主张, 让你担心。”
见宋淮书一句话就点到了正中心,陆政安更是没了脾气。“你既然知道还这么做?”
“我不想让他们这么污蔑你。而且我这么做, 不光是为了你,还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意,还有我们的孩子。”
宋淮书的一句话, 让陆政安不知道再如何去怪宋淮书,叹了口气揽着他的肩膀一步步往家里走去。
见陆政安沉默不说话, 宋淮书放软声音继续对他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也得为我们的孩子做打算。”
说着,宋淮书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陆政安的眼眸,微笑着伸手帮他抚平眉宇间的褶皱, 继续说道:“你说等孩子出生了之后,问起他是怎么来的, 问为什么别人都有母亲, 而他只有两个父亲,你该怎么跟他解释?难不成要跟他撒谎说他是捡来, 或者是抱养来的?”
宋淮书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想起里面那个有着他和陆政安血脉的孩子,心下软的能滴出水来。
“以前我从来不能理解为母则刚这句话,如今真的怀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我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不管怎么样,我要让我的孩子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不管以后我这个生他的父亲会不会让他感觉到尴尬,甚至是耻辱。但是现在的我,只想为他把天撑起来,把路铺的平稳,看着他平平安安的出生,健健康康的长大。”
听着宋淮书的话,陆政安只感觉心中一阵酸痛。停下脚步伸手将人拥进了怀里,摩挲着他的后背,哽咽着在宋淮书耳畔说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你们父子受一丝委屈!”
陆政安的保证让宋淮书多了一份心安,抬手回拥着他的腰身,靠在陆政安的怀里轻轻点了下头。“嗯,我相信你,你对我说的话从来都不曾食言。”
……
关于陆政安和宋淮书的流言,随着宋淮书现身和陆政安的那些话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如此一来,宋淮书也不再遮遮掩掩,只要天气好,便会同陆政安一起出门散步,每日笑意盈盈的甚是开心。
许是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宋淮书比以前的状态更好,就连胃口也大了一些。看着他这般模样,陆政安也放了心。
在清山完成之后,陆政安备了厚礼请了宋家的两位长辈一起去了趟宋淮书的外祖家兰家。
在陆政安随着宋家的两位长辈来到兰家的时候,兰梦成在私塾授课还没归家,只有兰老爷子正在院子里侍弄他新得的那盆兰花。
看到宋兰氏和宋希仁之后,兰老爷子脸上的笑容立时落了下去。待看到高出两人大半头的陆政安后,兰老爷子倒也没说什么,侧身让三人进去了。
对于宋淮书找了个男人结契的事,兰梦成倒是没有隐瞒。不过知道对方是陆川陆老爷子的独孙后,兰老爷子并没说什么。
如今,看到跟在自家女儿和女婿身后的那个又高又壮的青年,心里明白对方应当就是他那个外孙的契弟了。
陆政安知道兰家老爷子是出了名的固执,但凡是他认定的事,便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因为早些年宋兰氏与宋希仁私定终身,兰老爷子自女儿出嫁至今,便再未给过两人一个好脸色。
此时,看着兰家这个一直黑着脸的小老头,陆政安心里也不禁有些打鼓。生怕自己一句话说不好,惹毛了这位老爷子被轰出门去。
好在几人并未说几句话,兰梦成便夹着书本从私塾回来了,看到屋内坐着的几人是又惊又喜。
“我想着你们这几日就该上门了。”兰梦成先前虽然看不上宋希仁,不过自从陆政安和宋淮书结契之后,兰梦成对宋希仁的态度就热络了许多。否则的话,宋希仁也不会拉下脸托兰梦成来帮忙找树苗。
“政安包下的山头都已经清理好,只等树苗过去就能栽种。这不,今儿有空我们就带着政安来了。”
宋希仁话音落下,上座的兰老爷子放下手中的茶盏,斜着眼睛问道:“淮书呢?怎么不见他一起跟来?是不是不想看到我这老头子?”
兰老爷子态度依旧冷淡,说出的话也极是难听。不过,陆政安却见他说这话的时候紧紧握着椅子扶手,似乎有些紧张。
而且他眼眸虽然未在陆政安身上停留,但眼神却时不时的往陆政安身上瞥。显然他说这话口不对心,心里应当还是挺在意宋淮书的。
陆政安听到老爷子问话后,刚要从凳子上起身就被宋兰氏给一把按了回去:“淮书身体不适,就没让他跟着来。”
一听宋淮书身体不适,老爷子不由得眉头一紧。“还是小时候那个病歪歪的样子,也不知这孩子你们是怎么带的。既然你们有事,就说你们的事吧,我去看我的花去。”
说着,兰老爷子从椅子上站起身便径自走出了客厅。
兰老爷子背着手一走,屋内的气氛立刻轻松了不少。陆政安看了眼明显松了口气,甚至把腰身都挺起来的宋希仁,心中不由得暗笑。
他这老泰山跟岳母成婚都多少年了,到了岳丈家还得陪着小心。
“已经把定钱交过了,你们把山清好,随时去拉就行了。园子也带你们去看过了,应当还记得路吧?”
“记得,两个孩子的事让你费心了。”宋希仁笑着说道。
“诶,这话说得就客气了,我不过是顺嘴问了一句而已,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包山这活儿就跟做学问一样,是个辛苦差事。你们既然决意要干就好好干,莫要废了钱财废了力,到最后还白辛苦一场。”
听到兰梦成的教导,陆政安从凳子上起身躬身应了声是。看着陆政安如此模样,兰梦成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和宋希仁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起闲话来。
不过,几人来的时候,只放了宋淮书一个人在宋家,陆政安心里一直不太放心。眼下事情谈妥,陆政安惦记着家中的宋淮书,便有些坐不住了。
看时间马上就要到巳时中,再不告辞就得留饭了。于是,陆政安便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