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嘉，我希望你的身体好好的。”他轻声道，“你每次生病时，明明身体那么难受，你还要安慰我们，你总是觉得愧疚……”
他不希望她有这种愧疚的心理，那本就不是她的错。
不知何时，他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在她反应过来时，手略一用力，将她紧紧地按住。
他低声说：“嘉嘉，其实我没想过要孩子。”
顾夷嘉整个人呆住了。
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喃喃地问：“你、你是什么意思？”
封凛看着她脸上的空茫，心头就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下，微微的刺疼。他捧住她的脸，认真地说：“咱们以后不要孩子，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顾夷嘉已经没了反应，茫然又震惊地看着他，突然间怀疑自己所处的年代。
这年头还没有计划生育，讲究人多力量大，百姓可着劲儿地生，催生是正常的事，哪家的孩子都不会少于两个，极少有一个或者不生的。
不生孩子简直就是奇葩，是不可能的事，也会被人一再提起，一再嘲笑，方美霞就是个例子。
顾夷嘉忍不住看他，神色怪异，突然怀疑封团长的脑回路，他竟然这么时髦的，想和她一起丁克？
看到她的反应，封凛不禁笑了下，“很奇怪吗？”
“奇怪啊。”顾夷嘉喃喃地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突然，她想到什么，脸微微一僵，讷讷地问，“是、是因为我不能生吗？我……”
此时的顾夷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好像被一道雷劈中一样，脑子一片空白，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体不好，可能没办法生孩子……”
其实她早就有所怀疑，这具身体那么差，以前不说生孩子，连结婚都很悬，没人会想娶一个随时可能需要办丧事的姑娘。
后来她的身体调理好后，看着正常多了，可是她的手脚常年冰冷、生理期极度不正常，一看就有宫寒的症状，甚至是调理不好的，要是能调理得好，胡爷爷早就帮她调理了。
看到钱娟娟、方美霞接连怀孕，她心里不受触动是不可能的。
她知道这年代的人观念，自己身处在这年代之中，日子一久，肯定会面临催生的事。她可以顶住压力一年、两年、三年，但五年、十年能顶得住吗？
其实外面的人说什么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来自亲人的看法，来自枕边人的看法。
要是他想要孩子呢？他会不会……
到时候，他们的婚姻会走到尽头吧？
最近她和他闹脾气，与其说是被他逼着早起晨跑引起的，不如说她上次生病时，心里一直积着某些不为人所知的事，想要借这个发泄出来。
可是她没想到，他对她仍是那么纵容，包容了她所有的脾气，现在甚至和她说不要孩子的话。
发现她的眼眶红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封凛心里越发的难受，同时也有些后悔。
他应该早点和她说的。
他吻了吻她泛红的眼角，哄道：“别哭，这事我早应该和你说的！其实早在决定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好，以后咱们不要孩子……我家里的孩子多，我大哥、二姐和三哥的孩子不少，咱们没有孩子也不要紧，我爸妈都不会在意……”
顾夷嘉眼里凝聚的泪终于落下来。
其实她没想哭的，而是最近情绪不稳，心里难受，控制不住。
听到他的话，她心里憋着的那股气突然间就散了，整个人像脱力一般靠在他怀里，又哭又笑。
她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可能不生孩子？未来那么长，万一你将来后悔了怎么办？万一有人拿这个嘲笑你，或者你家人催你……”
说到底，她其实还是不太敢相信他的话，也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想。
就算她平时再自信，再洒脱，但当她太过重视这段婚姻，重视他们间的感情，重视他时……她不敢去赌。
两人刚结婚不到一年，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根本想不到以后的分离。
只要想到两人可能会以离婚收场，她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封凛轻抚着她的背，冷静地一一反驳。
“我不会后悔，这世间没有多少能让我后悔的事！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如果以后有认识的人拿这个来嘲笑我，证明这人不可相交，不予理会就行，不相干的人说几句话并不能影响到我的决定。”
“我的家人也不会催我，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家庭，不会将手伸得那么长，也没那时间来管我生不生孩子，咱们并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至于我爸妈，你更不用担心了，我妈说，她这辈子将自己奉献给国家，没空帮忙带孙子，生不生都由我们，只要我们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行……”
顾夷嘉靠着他的肩头，听着他醇厚低沉的声音，有条不紊地说着，原本浮躁的心渐渐地沉淀下来。
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如同一缕春风般，吹散了她心中的阴霾和不安。
他说完后，偏首看向将脸靠在自己肩头的姑娘，“嘉嘉，你不要羡慕别人有孩子，如果你想养孩子，我可以去抱一个给你养，咱们就不生了。”
顾夷嘉下意识地道：“我不想养，养孩子很辛苦的。”
不是给他吃饱就行，还要教育他、陪伴他、将他教养成人，将来还要关心他的工作、婚姻、后代……可谓是从小就操心到老，付出的精力、时间无法想像，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和爱心，根本做不到。
顾夷嘉觉得，自己做不到。
她没有心理准备自己能做一个好妈妈。
第153章
封凛说：“嗯， 那我们就不养。”
“真的？”顾夷嘉抬头看他，她的眼眶还有些红，乌黑的眼眸如同润着一汪清泉， 平凭几分可怜可爱。
他轻轻地拍抚她的背， “当然是真的，你想养咱们就收养一个孩子，你不想养， 那以后就咱们两个人，清清净净的。”
虽然他没有养过孩子， 但也知道孩子有时候吵闹起来有多恐怖，需要付出的精力非常多，不可能给他们吃饱穿暖就行。
她的身体不好，只怕没有那精力抚养孩子，他的工作也不允许天天陪伴他们， 为她分担。
更不用说她的身体受不得吵闹，稍有些吵闹就会头痛难受。
顾夷嘉还在犹豫， “可是，等你将来年纪大了，会不会觉得孤单？会不会也想像别人家的老爷子那样，儿孙满堂？”
“不会孤单，有你陪着我呢。”封凛低头与她额头相抵，双眼深深地凝视着她， “有你一个就够了， 我觉得只要有你在， 我不会觉得孤单。”
她的性子很活泼， 总爱逗自己，而且总有千奇百怪的想法， 有她相伴的日子，他不觉得孤单，生命中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顾夷嘉的嘴角翘起，又压下来，故意哼道：“你是说我太闹腾吗？”
“没有。”封团长很有求生欲地说，“其实世人生孩子的观念，更多的是养儿防老，以后有国家养着我们，生不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会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国家，等到他们老了，国家也会养着他们。
他妈没有一定要他们生孩子，其实也有这个原因。
顾夷嘉双眼眨啊眨的，真心实意地夸道：“凛哥，你懂好多啊，真开明！”
如果是后世的人说这种话，她不奇怪，但作为生活在这年代的男人说这种话，她就觉得十分的稀奇。
封凛失笑，“这有什么？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这世间无儿无女的人也不少，你看胡爷爷和管叔，他们照样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人，甚至没有结婚、没有儿女。
这世间的选择很多，不一定要按照世人的要求，结婚了就必须要生孩子。
顾夷嘉想，胡老虽然没有儿女，但他有很多学生，给国家培养出无数优秀的医生。
那些学生也很孝顺他，虽然因为工作忙不能陪伴他，却时常给他寄东西，打电话关心他，就连住得近的封凛也时常去看他，不会让他孤单。
荣叔也一样。
虽然他不像胡老那样有那么多学生，但他有个侄子，侄子和侄媳妇也生了孩子，就算不住在一起，但侄子侄媳妇有空还是会带孩子过来看他的。
还有他们，封凛当初得到过他的喂养，他们也会常去看他。
封凛说：“你看，他们都没有孩子，也不需要养儿防老。”他捧着她的脸，再次怜惜地吻住那泛着微红的眼尾，“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孩子！只要你好好的……”
顾夷嘉怔了怔，低声问：“你真不后悔？”
“不后悔！”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透着军人特有的力量和信仰，坚定不移。
顾夷嘉的身体一软，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她终于释怀，此刻心情无比的轻松，将脸埋在他颈间，让他的气息笼罩着自己，闷闷地说：“你知道吗？我上个月生病那会儿，就想着，我的身体这么不好，你会不会后悔娶我呢……”
“不后悔！”他沉声说，“我从来不后悔！”
顾夷嘉道：“你听我说！”
“好……”
“我知道你不会后悔，你的责任感、原则性那么强，决定好的事就会一往无前，不会后悔。”
听到这话，他的唇角微翘，坐在那里，将怀里的姑娘紧紧地抱在怀里。
她是懂他的。
“但是我心里难受，我觉得自己拖累了你……”
“没有……”
“你听我说！”顾夷嘉拍了他一下，继续道，“其实当时我已经意识到，我的身体可能不适合怀孕，也生不了孩子……”
她不想生是一回事，但因为身体原因生不了、让她没得选择又是另外一回事。
加上她是真的喜欢他的，目前并不想和他离婚，她怕这桩婚姻无法持续下去。
所以她心里越发的难受，甚至忍不住贪心地想，如果是她上辈子的身体就好了，那么健康，不会拖累大家……
当然这些都是妄想。
现实中，她顶着这副病弱的身体，不管怎么努力，该生病是还是会生病，让所有人为她担心。
她心里愧疚不安，也难受于他们的婚姻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到尽头……
封凛安静地听着，随着她的叙说，脸上露出些许沉痛之色。
“是我的错。”他温声道，轻轻地拍抚着她瘦削的肩背，“结婚时，我就应该和你提前说这些的，但我怕你难受……”
他曾经听战友说过，女人结婚后都向往当妈妈的，他以为她也会这样。
那时候他就决定，等他们结婚后再和她慢慢说这事，尽量避免让她难过。现在他们结婚都没超过一年，说孩子什么的还早，所以他也没有提这些。
直到她生病时，他察觉到她有心事，特别是钱娟娟和方美霞接连怀孕后，他更敏锐地发现，她的心事压得更深。
只是她不肯说，甚至努力地将自己当成无事人一般。
顾夷嘉有些愕然，呐呐地道：“你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