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
他无意识地喊着那个能让他安心的人。
那个在他因窒息而痛苦绝望的时候,在井中嘶声裂肺地喊着想要活下去,可却无人能听到他的声音,无人愿意听他的声音的时候。
直到那双手从不断下坠的恐惧中将他抱了出来。
“你当然可以活下去,你比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价值。”义父温柔地抱着他,轻抚他的发顶,带着笑意的眼里抚平了他的恐惧:“你是特别的,你体内的混沌吞天蟒的血脉很纯粹,未来你可以化作混沌吞天蟒的完全体,你会很强,你的力量将凌驾于众生之上。”
“孩子,你可以将心念传达给我,我能够听见,你可以慢慢告诉我。”义父温柔的眼底清晰倒映出他残缺的模样,“你的痛苦和委屈也我会认真听,你不用再害怕了,现在已经没有能伤害你的东西。”
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被温柔的声音轻飘飘拂去,他感到安心无比。
在尸体一地,血流成河的宫殿中,从不相信世间有神佛的他在那一刻认定义父就是他的神佛。
这才是正确的。
“………”因为他是混沌吞天蟒的血脉,是特别的,有活下去的价值,所以义父的目光看向他,救下他,给予他真正的新生。
义父唤醒他血脉中的另一半力量,从此他不再以孱弱、不堪的模样存在。
天聿躺在软垫上,他清晰地感知到力量的回归,那教他血液沸腾的力量渐渐从身体里醒来。
力量的回归让他欣快无比,他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四肢抽长,渐渐地从孩子的模样变成成人,只是下半身却不是人腿,而是粗壮有力的蛇尾,不经意的移动,屋内的东西便化作碎末。好在屋内的防御法阵十分坚固,哪怕他因身形发生变化也并未引起外面的注意………
与此同时。
西皇洲王城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高阶法阵声势浩大骤然出现,当高阶法阵的灵光散去,中央站着一位白衣修士。
那白衣修士生得金相玉质,容貌惊为天人,似白非白的长发拢起一半,发冠两侧坠下的珠链隐没在发间,衣袂翩翩,似那簪星曳月的仙人。
正是自昆吾洲那边赶过来的谢长离。
他手中提着一个绝灵玉制成的手鞠,里面是一块天妖残魂碎片。
正是这块天妖残魂,他才能这么快将母亲从十二仙洲的范围锁定在西皇洲。
找一只天妖并不容易,但对于“羽化”修士来说只要去天妖的老巢就不难找了。
母亲经传送法阵消失后,他便直接去抓了只天妖。
他抓着天妖去了母亲在天道宗住过的瑶华殿,要天妖记住这个气息,便一路来到了西皇洲。可惜这只性情狡诈的天妖总喜欢自作聪明,中途浪费了他不少时间。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手鞠中传来尖锐的惨叫声,但很快,那天妖终于老实了。
谢长离看向某个方位:“天风城?”
第26章
26
昏暗的室内, 传来爬行物游走的窸窣声,蛇尾游走之处,东西碎了一地, 原本用来照明的灵珠因着蛇类对光的敏感而被蛇尾一甩碎成渣。
外边亮起的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 天聿看着自己已经恢复正常大小的手,下半身粗壮有力的尾巴很轻易地支撑起上半身,力量回归的感觉让他真正放心。
可惜这幅姿态还得维持一会儿才能让蛇尾完全化作人腿的模样。
此时,天聿才有心思看这一团糟的屋内。
除了床榻,屋内的桌椅已经和照明的灵珠都无法再用。
天聿的眼瞳还是蛇类的竖瞳, 冰冷的视线在昏暗的室内让人心颤, 他看向床榻边上那个拨浪鼓,正是那个女修留下的。
想起那个不知何故教他恐慌, 又看到他不堪又可耻的模样的女修,他心底陡然生气了一股杀意。
是了, 只要杀了她,他就能恢复平静了,就不会恐慌了。
想到这儿,天聿周身原本暴虐不安定的气息渐渐平息了下来。
他看了眼外边亮起的石灯,如此晚了, 那女修怎还不回来。
天聿眉心微蹙, 算了,那女修就在天风城城内, 如今他找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羽化”修士在十二仙洲人数并不多, 修士“闻道”到“筑基”便有十之八丨九的修士因筑基失败而彻底沦为废人, 再无入道的可能。
筑基修成灵骨者都是资质极佳之人, 可若要踏入“羽化”便是对修道者的另一轮考验。
“羽化”失败,便是灰飞烟灭, 魂魄无存。故而能步入“羽化”的修士,都是在各仙洲真正掌控权力之人。
“筑基”与“羽化”中间隔着天堑,大道三千,唯有领悟属于自己的道术方能顺利“筑基”,而“羽化”修士则是真正将法则之力为己所用。
“………”天聿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那女修布置在这个小院的那个防御法阵,一个蕴含空间法则的法阵。
天聿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堪堪“筑基”的女修怎么可能将法则之力为己所用!
蛇尾移动,他来到法阵边缘,清晰地感应到这个高阶防御法阵确实融入了法则之力,而这个灵力与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玉简的灵力气息一模一样,出自那个女修之手。
这个女修似乎并不如看上去那么无知,至少蠢人可没有这份悟性。
天聿抬手放在覆在法阵的结界上,顷刻间,法阵如琉璃碎裂般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整个人无声无息来到高处,因着那女修留在他身上那枚玉简,他很轻易便捕捉到了那女修的灵力波动。
天聿身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女修十步开外,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他竖瞳微暗,竟发现那女修周身灵力纯粹又浑圆,属于上古异兽血脉让他很轻易地辨别出来,这女修竟是极为罕见的先天灵体!
先天灵体又名无垢体,是世间最纯粹的灵物。虽然如今修为差了些,若是她能够进阶“羽化”,那么必然能够助他顺利进阶“神游”,这样他就能杀死黔相,取而代之留在义父身边听令了。
天聿心中瞬间放下对那女修的杀意,直接将这女修活捉回王城养到她进阶“羽化”?可这女修看起来温和,但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却分明不是怯弱之人,强迫无法让她顺利进阶“羽化”,天聿深知这一点。
天聿蓦地想起先前种种,她对他耐心十足,且十分顺从。
与其采取强制手段,不如暂且先哄着她,只要她“羽化”,那么他进阶“神游”便是必然。
如今找到了先天灵体,他进阶“神游”有望,想到那之后他就能时刻听令在义父跟前,他心中便觉得这等待值得。
不过片刻,他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天聿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也未让女修发现他的气息。
天聿回到客栈的房间,他尝试复原那女修的结界,虽然他修的不是空间法则,但那女修只是筑基修为,所以他修补起来也并不费劲。
当他将防御法阵修补好,室内的凌乱却不准备理会,然后身形发生变化,他又变回了小孩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因着只是改变形态,天聿属于“羽化”的修为却并没有消失,他从芥子空间取了一个高阶灵器戴在手臂上,瞬间将“羽化”修士的气息敛尽,形同凡人。
只要不是“神游”修士,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这之后,便是要让女修尽快进阶至“羽化”。先天灵体得天独厚,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应不会教他等太久。
一桩压在心头多年的事很快就能有结果,天聿此时心情是少见的愉悦。
很快,他便感应到那女修回到了客栈。
天聿坐回屋内唯一完好的床榻上,很快结界被撤去,屋外传来敲门声。
片刻后,门被推开。
林霖走了进来便看到室内一团糟的景象,活像她出门一趟,回来家里便遭熊孩子霍霍完了。
“………”林霖深吸一口气,手上掐诀,很快把这凌乱的室内清理干净,也不知这小孩是怎么把屋内这些东西给霍霍掉的。
想到他另一半属于混沌吞天蟒的血脉,林霖突然就理解了,他的力量看来已经在恢复。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便能依靠蛇尾摆脱无法动弹的境地了。
林霖现在明显更在意傍晚见到鲤奴被修士操控带走这件事,但她心中又放不下小孩一人留在客栈,便先回来了。
“小孩,我今晚三更天的时候要出去一趟。”林霖说着从自己芥子囊取出护身法器和高阶传阵盘,以及特意给他准备的助他觉醒血脉力量的丹药和灵液,将这些一一放在他面前,并将作用一一说明。
“若是天明后我没能回来,你便用这个传送阵盘离开这里。”林霖看着他,温声嘱咐道:“你尽量去人少的地方,然后把这些丹药和灵液服下,等待双腿恢复行动的时候再离开。”
林霖交代得很详细,像是临终前的嘱托,天聿却听得额角一跳,他抓着脖子上那枚玉简:“你去哪儿,不再回来了么?”
听到天聿这句话,林霖怔了下,这小孩如今还会在意她的去留了?林霖也不管他说这话是出于什么,笑着回道:“我要去城主府,那里关了我认识的孩子,我要去救他。”
天聿:“………”
天聿唇线紧抿,这女修是脑子不清醒么?城主府是她说闯就能闯的么?城主“羽化”中期修为,一招就足够让这个女修当场丧命。
“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我只是怕有个万一反让你这边出事。”林霖温声解释,“此去城主府,我是为救人,不是去跟城主拼命,所以救到人后顺利离开我还有几分把握。”
天聿:“………”
天聿心中戾气腾起,他倒要看看这女修要如何不自量力对上“羽化”修士,随即不再看她。
林霖知晓这孩子心智早熟,不能当普通小孩看,但最后还是温柔嘱咐道:“小孩,刚才的话你要记住,你要平安无事,然后等我去找你。”
三更天的时候,林霖便悄声离开了客栈。
就在林霖离开的时候,天聿恢复原本的身形和模样。他五官深刻,唇色微红,肤色却是冷白,黑色的掐金纹的法衣穿在他身上有种天然的尊贵之相。
他看了眼刚才那女修离开的方向,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她一筑基如何夜闯城主府不自量力要救人。
林霖此去城主府自然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去做了,她敢夜闯城主府自然有所倚仗。
当初在晦海秘境,如果不是因着小凤凰手中那柄似玉非玉与她法阵产生奇妙共鸣的长剑,小凤凰根本不能阻止她已成型的传送阵。
城主府只有城主是“羽化”修为,所以救下鲤奴便离开她心中自然有胜算。
林霖拿出一个阵盘,原本她不怎么用这些价格昂贵于她形同鸡肋之物,但以她如今的修为无法一口气同时使用两个高阶法阵,所以阵盘便成了她当下最好的选择。
阵盘的作用是等她的踪迹被发现后用来干扰视线用的,毕竟是高阶阵盘,又蕴含法则之力,足够把那“羽化”修为的城主注意力吸引过去。
林霖站在离城主府不远处的城墙前,白日里她仔细留意过,此处防卫最是薄弱。
她双手掐诀,然后将手覆在墙面上,很快,墙面出现了水纹,接着,一条通道在她面前出现。
林霖没有耽搁,径自走了进去。
林霖放出了两只灵蝶探路,然后取出一瓶丹毒,以柳枝为媒介将沿途遇上的修士都一股脑儿全部毒晕,只留了一个问话,问完后果断把人毒晕。
很快,她来到接近中心守卫处,也是整个地宫守卫最多的地方。
此时林霖身上已经换上了守卫的衣衫,身形和容貌也经过法术的幻化,只要不是遇上“羽化”修士,便不会一眼看出她的破绽。
“令牌!”
林霖恭敬地低着头,把令牌奉上。
那人接过令牌后朝她颔首:“进去吧。”
林霖走进那扇刻满禁制的门,然后看到乌泱泱的人群。
这不是最让林霖震惊的,让她震惊的是顶上和脚下的那些红色的灵纹,这分明是个庞大的针对灵魂的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