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防止太后与温立璋重圆,也为了防止他不尊先皇,被皇后美貌魅惑,尊温立璋摄政,而留下来针对他们的千人死士。
他的父皇从出生到驾崩都被世人尊崇着一声贤主。
如今却留下这样三道圣旨。
没有要他死,也不曾要他母后死。
但字里行间却都透着比诛还可怕的东西。
黑衣死士进前,为首男子眉骨留着青斑,锋利轮廓加着这独特胎记,倒是让人过目难忘。他环顾一眼四下,朝戚延单膝跪地。
“不知皇上唤我等现身是因何?”
虽然众人也明白他们明明是针对戚延的,见着他都非常意外,但先皇的死士只凭符令任人调遣,即便意外他们也不能违抗。
戚延逗弄着膝上蝈蝈,布满血丝的眼深不可测,他一言未发,周身迸散着强大的杀气。
为首统领已知不妙,回身喊撤时已经晚了。
四面八方袭上利箭,嗖嗖刺破长空。
无数戚延的死士凭空而降,截住去路。
血溅草地,刀光剑影。
有人见今日已无退路,破釜沉舟执剑朝戚延冲来,没有近身便被御前禁卫刺杀。
血溅到戚延龙袍上,染红了金丝龙纹。他仍好整以暇地端坐。
方才那首领喝道:“皇上要我等的命,不如要我等拿命效忠您!”
戚延俊美面庞一片淡漠。
可以为了活命背叛先主的人,谁能保证不会再背叛他。
玄衫上溅到不少血,戚延接过禁卫递来的手帕,却是慢斯条理擦拭着膝上溅到血的蝈蝈青色的鼓腹,翅上的血点。
他动作很轻,松开手指放了蝈蝈,任它跳进草丛顷刻不见,才嫌恶地擦拭衣襟上的血,转身离开了这处猩红的天地。
刚回皇宫,戚延本打算先去沐浴,还没进乾章宫便见胡顺远远跑来。
“皇上!”
胡顺一团死灰的脸,嗫嚅颤抖的嘴唇,噗通朝他跪下的双膝,让戚延一瞬间明白原因。
他整个挺拔的身躯赫然栽下,是被陈澜及时扶住。
心脏里攀延出密密麻麻的恐惧,喉咙似被人扼住,窒息的错觉让他喘不过气。戚延紧眯双眸,忍着这团恐惧,猩红的眼死死眺望着殿门,不敢上前。
胡顺哭着:“皇后娘娘薨了……”
戚延听不见他的哭声,只有这句薨了,只有快刺破耳膜的耳鸣声。
他听到殿中传来太后的恸哭,听到许嬷惊慌的尖叫,是他的母后晕厥了。
戚延扣着陈澜搀扶的手,指甲死死陷进去,猩红的眼紧望那殿门。
短短几丈,却如千里。
是他还未弥补的十三年,是他一辈子的愧。
他终于发了疯地冲上前,被绊倒,站起来再奔跑。
他冲到龙床前,望着杏眼紧闭,樱唇浅抿的人,颤抖地张着唇却说不出话。
他把手指落到她脖颈动脉间,习武之人,下意识会探这里。
可他摸不到她脉息,它们再也不会跳动了。
戚延猩红的眼不知看向的是哪里,他一动不动,忽然暴戾地嘶喊太医。
他命令他们让她醒过来,他命令他们赔她命。
在场的人都在劝他,阮思栋与梁鹤鸣要他振作,他那几个素不亲厚的姐姐妹妹都来假哭着劝他节哀。
戚延揪起太医衣襟:“让她睁开眼,让皇后看我,让她说话!”
太医办不到,跪在他脚边。
戚延起身要拔剑,被梁鹤鸣死死抱住。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去了啊!太后晕厥,只有你能为她操办后事,你节哀,你振作一点!”
他们刺耳的声音说着她已经死了。
他们把他叫醒。
可戚延不愿醒来,他怎么敢面对。
她才十八岁。
她还这么年轻。
十日前,他才在夜里偷偷去看她,还牵过她的手,还受了她一巴掌,明明她的力气那么大。
她怎么可能死。
……
阒静深冷的寒秋夜,整座皇城萧条死寂。
乾章宫门外蜿蜒跪了无数宫人与百官。
他们全被宫殿里的帝王赶出来了。
皇上不接受皇后的死,他不要任何人进去,也不许任何人操办丧事。
从午时到酉时,他独自把自己与皇后关在殿中
紧闭的殿门中,终于传出帝王的恸哭声。
悲沉压抑,又似稚子的无助。
他们何曾见过一向嚣张肆意的皇帝这样的哭。
半个时辰后,殿门终于打开。
从前挺拔高大的帝王站在门中,此刻身躯颓败地偻着,脚步虚浮,只靠一双手死死撑住门。
他嗓音颤抖:“备冰棺……”
戚延终于嘶哑地吩咐:“准备帝后嫁衣,备热水。”他一应交代,吩咐宫人准备胭脂香粉,金翠珠玉。但礼官上前请示丧葬如何安排时,戚延冰冷眸光倏然罩在礼官身上。
“皇后没有死!”
他说完,疾步回到殿中。
戚延后悔了。
他后悔方才不该守着温夏那么久,他应该马上派人去找他的师父。
他师父卫蔺元是江湖中人,会起死回生之术。
戚延唤来陈澜,交代他马上去找卫蔺元。
陈澜望了眼龙床上早已安息的人,想说已经无用了,可望着双眼发红的戚延,终是敛眉去安排。
宫人鱼贯而入,端着热水,捧着绫罗纱裙与胭脂水粉,金翠花钿,翡翠珠玉……就像皇后还在时那样。
戚延却没有要她们侍奉,让宫人都离开,他亲自为温夏穿戴。
她昏迷不醒的这几日,樱唇发着皱,他每日为她涂抹好多遍唇脂,都像是始终渗透不进去似的,滋润不了这双好看的唇。
往日瓷白如玉的人,如今肌肤也有几分暗黄,疾病已经让她失去了从前的美,唯有轮廓,唯有五官还是她往昔姣美的模样。
戚延俯下身,脸颊贴在她没有烫伤的一侧。
“夏夏,我把你治好,你还会再睁开眼的。”
“我师父能起死回生,就算他不能,我是皇帝,是天子,也能用尽道术把你召回来!”
“你别怕,太子哥哥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陪着你。”
戚延用浸过热水的长巾擦拭温夏脸颊,又取来胭脂香粉。
他的一双手无比颤抖,从来不会描妆,可在这一刻却把她画得如从前的姣美娇丽。
戚延俯下身,颤抖地亲吻她眉心,脸颊。
一颗泪滴落在她鼻尖。
戚延轻轻擦拭,指腹摩挲在她鼻尖肌肤上,另一只手掌落在她腰际。
他只是这样紧望她,她依旧是安然的模样,但他忽然地轻轻眯了眯眼。
戚延无比认真地凝望眼前人。
落在她腰际的手掌轻轻一握,他总有一种温夏不会死的错觉。
也有一种她不是温夏的错觉。
黯然愧意袭上心头,戚延心脏痛涩。
是他把她害得再不像她。
可他不信生死。
他绝不可能让她这样撒手。
找来裙衫,戚延拿走衾被,横抱起温夏要为她挪出个地方换衣裙。
可横抱着怀中人的他,心间却再次升起一股异样的,陌生的知觉。
是他从前抱着她时的轻重,可却好像没有那样的感觉。
戚延道不明,放下怀中轻轻的身体,俯身紧望她姣美的脸颊,指腹一遍遍抚过。
明明是与温夏一模一样的容颜,他眯紧眼眸,却依旧只觉得不对。
戚延唤出云匿。
“江湖中是否有一种易容术?”
云匿倒是十分吃惊,忙回:“有,普通的易容只是胭脂水粉乔装。最顶级的易容有树胶骨胶做的人皮,能改变五官,若是练过缩骨功,还可改变身形。属下有幸见过,能看出一二端倪。”
戚延深眸熠熠,紧望云匿:“你去看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