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划痕而已,还能用的,没必要浪费钱。”辛怡严正拒绝,浪费不好。
见她板着脸,邢则没坚持,考虑悄悄下单一套炊具,辛怡兴趣在此,收到货后再告知,她也不好推拒。
经此一事,辛怡自认与邢则关系缓解,晚上尽心烹饪三菜一汤。
吃饭时,邢则明显食不下咽,吞米饭如同在吞刀片,菜也不怎么夹,人坐着,沉默寡言,颇有点坐地自划,形影相吊的意思。
辛怡隐隐不安,每道菜都尝了尝,不确定地问他:“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还是你身体不舒服?”
直面女孩忧心神色,尤其是那双水光晃漾的清粼明眸,邢则尽量松弛自己,努力屏蔽红腹锦鸡的影响。
“只是今天有点累。”
吃过饭,辛怡坚持没让邢则做扫尾工作,她一手兜揽,催他尽早回去休息。
好意难却,邢则牵上恋恋不舍的甲胄归家。
等人走后,辛怡盯着门口方向,失神茫然:“……邢则他好大气性啊。”
不就是无意自吹几句,又不是她在刻意挑衅,自己是无心的,是自然而然的真实流露。
辛怡失落,团了团厨房纸,掷进垃圾桶。
隔两日,盯着消息提醒,辛怡为难。
蚂蚁干到货,取货码发送至手机,晚上是时候一展身手。可一想到要拿她精美的锅具用来蚂蚁烹饪菜肴……搓搓手臂,试图抚平鸡皮疙瘩,辛怡深吸气,调出浏览器,着手查找菜谱。
既然决定要做,自然是要做好。她咬牙点开视频,认真记忆每一道步骤。
隔壁,送走野生动物救助站工作人员,邢则轻呼气,摘掉医用手套,走去洗手间。
李润亦步亦趋跟着,“鸡已经送走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邢则目视前方,纠正:“是红腹锦鸡,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鸡形目,雉科……”
李润用食指堵耳朵,不耐烦听他说那么一长串,“我看你是恢复差不多了,不然不能这么欠揍。”
邢则眄他一眼:“你最近不是忙?”
李润失望:“再忙也要抽空看你笑话。”
邢则打开水龙头,掸他一身水,“你可以圆润地离开了。”
李润走前,想到什么,扒住门框笑呵呵道:“你妈又联系我了,让我劝你去相亲……”
邢则泰然走至门前,伸脚便踹。
楼道里回荡着李润荡气回肠的“靠”。
等人走后,邢则意外看到辛怡从隔壁休息室转出来,“你还没走?”
邢则看看时间,辛怡不用坐班,工作自行安排,她现在也已经找准了一套流程,上午按时来带甲胄做行为训练,中午吃过饭,下午会处理生活琐事,比如拿他衣服去送洗,超市购物,添置生活用品,买菜之类,工作被她排得满满当当,下午通常不会出现在宠物医院。
“嗯……今天有点事。”
瞿盈盈近几天身体不适,每个月那几天都会有的烦恼,拜托辛怡在她工作时搭把手,帮点小忙,辛怡乐于协助她,以至于全天都待在医院。
见她不说,邢则也没深究,从护士手中接过手术室排台表,掂在手上,轻捻薄薄纸张,头都没抬地跟辛怡说:“我马上有个囊肿切除手术,操作复杂,手术时间较长,下班可能没办法送你跟甲胄回去。”
“我可以自己回去,也不远,三个路口而已。”
“那你牵着甲胄注意看车,有事给我打电话。”迫近手术时间,邢则语速极快。
见他要走,辛怡无法遏抑心底惴惴,将人叫住,“那个……刚刚我听到,你要去相亲?”
一霎间,邢则眉宇拧绞,心头无端袭上心虚,“你听到了?你不要听我那朋友胡说,我没有相亲打算,哪怕是过去有过经历,那也是被迫的。”
辛怡心安,意识到自己问题出格,掩睫“嗯”了声。
牵上甲胄,走出医院时,辛怡仍在懊悔,胸腔似被泡水棉絮填实,整个人又堵又闷。
就算是邢则真就跑去相亲,她也不该过度敏感,一个不妨,打草惊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有点丢脸。
听到邢则要去相亲那一刻,她真心实意地失落不安,对他生出点仿佛受到背弃的怨念。
意味着什么?辛怡不愿去深想。
万幸,邢则窍窍皆通,唯独感情那一窍阻塞不畅。
还好……
快递仍是老规矩,被物业管家移送到家门口,上次事情发生后,辛怡第二天一早便联系物业,付费安装上摄像头。
辛怡先牵着甲胄去在小区溜一圈,小狗也有交际,需要标记地盘。
逛得差不多,远远听到救护车尖锐鸣笛声。
车子疾驰进入小区,蓝白灯光交错闪烁,避免阻碍行车耽误了救援,辛怡牵着甲胄绕去小路。
甲胄兴奋探索新路线,等他们走回楼下时,远远看到楼前乌泱泱围了不少人。
担架从单元门里面抬出来,几个医护人员模样的人有条不紊推着担架车,将人移送进医疗舱。
车开走,人也散尽。
蓝苒全程围观,扭身恰巧撞见归家的辛怡,立刻目露诡秘笑容,去牵她的手,将人牵进楼道里的消防通道,这才放心议论:“你楼下那位,吕彩凤,刚刚被救护车拉走了。”
辛怡吃惊,“她身子骨看起来挺健壮的啊?”骂人的时候尤其有劲。
蓝苒放下斗牛,丢给甲胄,两只狗互相嗅闻。
“好像是拆快递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拆了一桶蚂蚁,人老了,猛地一吓,心脏受不住,幸好没晕,自己打的急救电话。”
辛怡呆若雕刻,冷汗涔涔,声音颤着,同蓝苒确认:“吕彩凤看到蚂蚁,被刺激的心脏病发?”
蓝苒没察觉到她的异常,抱起牛牛告别,“我也只是听说,她住院治疗好啊,你们一整栋楼都能清净几天,我先回去了,今天我老公下班走,我们约好出去吃。”
辛怡怔忡不已,有种祸事临头的感觉。
第一反应就是给邢则打电话,听他出主意,手机掏出来,猛地想起,这个时间,邢则应该在手术台上,没空接她电话。
辛怡掐了掐掌心,拉着甲胄上电梯。
回到家门口,意外看到物业王师傅,他手拿扫帚,正勤勤恳恳做清扫。
“小辛你回来啦?”王师傅热情不减,眼角笑出褶子。
以往他们会攀谈几句,今日辛怡怀揣心事,简单同他颔首。
眼睁睁瞧见王师傅扫了一簸箕蚂蚁干,辛怡眼皮猛跳。
事情经过直接明了,吕彩凤应是故技重来,趁着她在外上班,偷偷上楼来拆快递,可能是做事情太专注,没堤防他们楼道里最新安装的监控,拆开快递看,发现是蚂蚁,心理上没准备,当场吓得心脏病发。
王师傅仿佛没注意到辛怡异状,乐呵呵同她说话:“这个吕彩凤啊,人猖狂惯了,乱翻人东西,这次吃个大亏,以她的脾气,倒霉的是那个苦主,怕是要被赖上。”
辛怡捏攥手指,脸颊血色尽失,她太慌张,太没经验,情绪挂在脸上,一眼洞悉,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那怎么办,苦主多无辜,人家买个东西,哪里能想得到,有人会这么没素质,随意乱翻别人东西。”
王师傅扫走半撮子蚂蚁干,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根烟,也没点,掂转在指间把玩,“这垃圾啊,我们物业要送去统一焚烧,你再看看,最近天气返潮,细菌滋生,最好用消毒液把楼道里外喷一喷,弄得干干净净,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环境整洁点,心情也好。”
言尽于此,辛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道过谢,帮忙从家中拿个垃圾袋,递给王师傅时讷讷嘱咐,“那……麻烦您烧干净点。”
邢则结束手术,天色彻底转黯,他步履疲惫,靠在轿厢壁上,左两下,右两下,小幅度转动脖颈。
门滑开时,刺激气味冲鼻而来。
邢则没有准备,松松握拳抵在上唇,轻咳两声。
辛怡听到动静,头都没转,仍旧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你回来啦,回去洗洗脸,精神一下,我炒两个菜,马上就能开饭。”
灯光朦胧,劈丝拆缕,须蕊般软柔柔,辛怡被圈留,被装裹,裱在以星夜为底色的画框里。
邢则微怔,轿厢门眼看滑闭。
辛怡奇怪地看他:“你怎么了?”
邢则回神,慢条斯理按下开门键,从从容容步出电梯,见她手上拿着消毒液,忆及前情,皱眉问她:“在做什么?”
辛怡将口罩往上提了提,深吸一口气:“毁尸灭迹!”
邢则:“……”
辛怡垮着脸,怏怏不乐:“你的蚂蚁蒸蛋吃不上了。”
想起这茬,邢则嘴角不着痕迹地轻抽,差点忘记,前些天因为红腹锦鸡影响,他对蚂蚁渴望强烈,甚至于提出想吃蚂蚁蒸蛋,现在回想,他自己都觉得过分,强人所难。
邢则的脸色一点点暗下去,黑历史又添一笔,这让他更没办法同辛怡坦诚自己。
辛怡絮絮说起前因,检查过角角落落,一再确定没有留下痕迹,手背蹭了下脸侧汗珠,跟着邢则往家走。
“吕彩凤真过分,随便拆人快递,自己被吓得发病,王师傅提醒我,老太太可能会跟我没完,我赶紧把痕迹都消除掉,希望麻烦别找到我头上,我太无辜了。”
邢则安抚她:“追究缘由的话,责任应该在我身上,不用怕,你实话实说就行。”
辛怡沮丧,漂亮眉眼沾染愁色,“她要是赖上你怎么办?”
邢则自信挑眉:“总有办法,打官司我有律师朋友,想要钱的话,我有很多钱。”
辛怡:“……”
她无言以对,学着邢则,闷闷“哼”一声。
见她学得惟妙惟肖,邢则发笑,视线瞟到她头顶。
辛怡今日照旧挽的丸子头,做清洁时动作太大,发苞松散,支棱出来一缕,随着她轻快步伐一翘一翘。
邢则手指动了动,眸光不受控下落,鸦黑羽睫茸密卷翘,很像是蒲公英的冠毛,乘风飘零时,也不知道会去哪里植根,择何处安家。
察觉到自己气息转热,邢则闭了闭眼睛。胸口那片空荡的沃壤,似在待风停,盼雨泽,静候着等胚种,野心勃勃要去栽一片春。
邢则蓦地想到,今天是植树节。
“你刚才笑了。”辛怡突兀出声,视线在他脸上小心瞄一圈。
邢则回神,按了按眉心,帮辛怡提上清洁工具,并肩而行,他含糊答:“是吗?可能吧。”
辛怡没听出来的是他的声音低磁沉哑,与往时不同,她确定:“笑了,你今天心情很好?”
放下东西,邢则又一刻不停转去卫生间洗手,“还好。”
辛怡放心,“我还以为……我惹你不高兴了。”
邢则以为他说的是吕彩凤的事情,手上搓着香皂,隔着灯光,抬眸望向辛怡,“我怎么会为这种小事生气,还是生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