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哼道:“我不想学刺绣!”
程莲嗔道:“是给你姐姐绣的,又不是给别人绣,你上点心不行吗?”
少女咬了咬唇。
“夫人!”
丫鬟撞在了门上。
程莲眉心微微一蹙:“教过你们多少次了,在府上要讲规矩,别总是冒冒失失、跌跌撞撞,不成体统!”
丫鬟咽了咽干涩的喉头,气喘吁吁地说道:“夫人!外头来了个姑娘,自称是程家的大小姐,她手里还有咱们程家的信物!”
少女讥讽道:“简直一派胡言!程家大小姐是我姐姐,她好生生在圣女殿当她的圣女呢?什么无耻之徒就敢来乱冒认她的身份了?还信物?呵!”
丫鬟道:“是真的!夫人!”
少女不屑道:“真什么真?我娘可没生过第三个女儿!”
丫鬟结结巴巴道:“她说她是……是……”
“大夫人的骨肉。”大门口,苏小小对庞管事面不改色地说道,“大夫人当年诞下的女婴并没死,又在棺材里活过来了,那个女婴就是我娘。”
庞管事深深地看了苏小小一眼。
此时门口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事情很快便会传出去——
庞管事沉声问道:“你可知,冒充程家千金的下场?”
苏小小才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会被他一个凶狠的眼神吓到。
她掷地有声地说道:“你又可知把程家的嫡千金拒之门外的下场!”
一句嫡千金,令围观的众人如梦初醒。
程家大小姐已经疯了三十余年,早已被人遗忘,如今世人只知程老太爷膝下所出的二小姐程莲。
但程莲其实是庶出的。
她嫁给了程家女婿,奈何程大小姐没死,她再怎么当家,再怎么风光,实际上依旧是个妾室,是以,她的女儿严格说来也是庶出。
这层窗户纸,已许多年没人捅破了,甚至没人再敢拿程莲母女的出身说事。
程莲做了大夫人,她的大女儿被选为南疆圣女,那可是比南疆公主更尊贵的身份,庶出又何妨?嫡出又怎样?
围观的众人窃窃私语了起来,似是有知情者在为其余人说起了那位疯掉的程家大小姐。
年轻一辈的人恍然大悟。
原来,程家还有个大小姐。
原来,圣女的母亲并非原配嫡妻,也非嫡出千金。
原来……
眼看着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方才那名小厮凑近庞管事,小声道:“庞管事,要不要小的把她们打出去?”
庞管事瞪了他一眼:“蠢货!”
人少的时候不打,人满为患了再打,岂不是在落人口实?
“出什么事了?”
就在议论声越来越压不住时,一道威严的声音自人群后方响起。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苏小小这一身份的外公、程家大小姐的夫婿——谢云鹤。
第699章 699 祖孙相见
谢云鹤是十六岁入赘程家的,十七岁他的第一个女儿出生,如今满打满算他也才五十出头。
岁月在他脸上了留下痕迹,却难掩他骨相优渥,五官清隽,看得出年轻时是何等倾城的美男子。
据说程家大小姐当年就是在诗会上对他一见倾心,此生非卿不嫁。
做了三十年的程家掌权人,他早已是名副其实的程家家主。
他身上自带家主的威严与气场,原本喧闹的百姓一下子安静下来,并自发地朝两旁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谢云鹤是刚下马车。
他来到苏小小与魅姬的面前,目光扫过二人。
庞管事忙不迭地走下台阶,一改先前的目中无人,恭恭敬敬地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他正要解释发生了何事,就听得谢云鹤淡淡开口:“把人带进府说话。”
庞管事愣了愣,很快明白了老爷的意思。
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不论来认亲的姑娘是真是假,都不能让外头这些人看了笑话。
“是。”他躬身应下。
谢云鹤大步流星地进了府邸。
庞管事转过身来,对苏小小二人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们两个,随我进府,莫要在外头丢人现眼!”
魅姬嗤道:“你才丢人现眼!”
庞管事脸色一沉。
然而碍于外头乌泱泱的围观百姓,他只能将火气压下。
程家是南疆四大家族之一,它的府邸历经了几次扩张,外头一整条街都是程家的。
“唔,程家还挺大。”魅姬说。
西晋可是大国,魅姬跟在第一谋士身边也不知去过多少奢华的府邸,能让她夸一声大,说明程家确实不小。
在前面带路的庞管事不屑冷笑。
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今日让你们进一趟程家,都是你们的造化了!
一行人去了外宅的花厅。
谢云鹤在主位上坐下,没有让苏小小二人也坐下。
他犀利的目光落在苏小小的身上。
庞管事凑了过来,俯下身小声禀报:“就是这丫头自称是程家的千金……”
尽管老爷可能已经在马车上听了一耳朵,可他仍事无巨细地将事发经过禀报了一遍。
谢云鹤的目光不曾从苏小小的脸上移开,苏小小的每一个表情都被他尽收眼底。
苏小小倒是没故意挑衅这位便宜外公,只一副初来乍到,略有些生疏的样子任他打量。
“大致就是这样了。”
庞管事禀报完了。
“你不可能是程家的骨肉。”谢云鹤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结论,甚至压根儿没提出要看一眼信物。
“谢老爷就这么不愿意认我?”
叫不叫外公无所谓,反正是逢场作戏,但眼下显然是不能叫的,人设得稳住。
谢云鹤严肃地说道:“当年那个女婴生来就是死胎。”
“谢老爷亲自抱过吗?”
苏小小平静地开口,带了一丝质问的语气,“谢老爷摸过那孩子的脉搏吗?探过那孩子的呼吸吗?听过那孩子的心跳吗?她是在你的怀里一点点冰凉下来的吗?”
庞管事怒斥道:“稳婆已经验过了!生下来就是死胎!”
苏小小哦了一声:“原来自己的亲生女儿,别人一句死胎就能扔了。”
死胎是不能葬入祖坟的,也不能立碑,更不能烧纸祭拜,一般就是挖个坑埋了,说一句扔掉确实不为过。
只是程老太爷于心不忍,到底找了个箱子把孩子装好,又往里放了些陪葬的东西。
谢云鹤的神色也未见波澜:“你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你外祖母。”
幸亏早押了这一题。
苏小小面不改色地说道:“都隔了一辈了,我打小别人就说我像爹。”
谢云鹤:“镯子呢?”
苏小小拔下镯子,递给朝自己走过来的庞管事。
庞管事将镯子给了谢云鹤过目。
镯子是真的,苏小小并不担心。
当然,苏小小也不认为仅凭一个镯子,就能让程家认下自己。
谢云鹤检查完镯子,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们这些年在哪里?又是怎么找到程家来的?”
苏小小一脸悲痛地说道:“我外祖父与外祖母把我娘从小棺材里救出来后,带着她回了镇上,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头几年光景还不错,外祖父与外祖母也十分疼爱我娘,后来,我娘嫁给了镇上的秀才,也就是我爹。我娘无意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就开始托人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这个镯子的来历,却遭遇了一场时疫,半个镇子的人都病了,我们家还有外祖一家……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两年前,云水镇的确爆发过一场时疫。
谢云鹤狐疑地看着苏小小:“你们只是云水镇的普通商户,怎么可能打听到了这个镯子的来历?”
苏小小无辜地摊手:“这我就不清楚了,得问我娘,她在地底下,你要去问吗?”
谢云鹤:“……”
苏小小又拿出了自己的户籍与路引。
户籍上的名字是何玉莹。
这不重要,只要她是程家嫡女的骨肉,她就是正儿八经的程家人,不会是劳什子表小姐。
毕竟程家女儿都是招婿的,不兴外嫁那一套。
庞管事轻声道:“老爷,我看她就是个骗子,八成是盗了当年那个小‘棺材’,从里头窃取了财物,瞎编乱造来诓骗咱们!”
谢云鹤没有说话。
他一瞬不瞬地望向苏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