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房也圆了, 她与魏京极相敬如宾, 未必就不能安分过完这两年。
说到底魏京极兴对她, 大抵也是习惯居多,要说心仪到何种程度, 应也不多, 不久前,他可还认真考虑过娶别的女子为妻。
这两年, 只要他对她新鲜感没过,好聚好散亦不错。
白露略有些踟蹰,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郡主在东宫做的不合礼数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
况且郡主初经人事,哪禁得住那样折腾的!今儿她瞧郡主的模样, 活像丢了半条命,分殿睡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日后搬回来就是了。
白露想的轻巧,苏窈却是抱着在偏殿久住的想法, 等殿内收拾好了,她迫不及待进殿, 一把将自己抛在被里。
她不知道的是,魏京极一从书房出来,便马不停蹄来到了主殿,恰好将她二人的话尽收耳底。
满怀柔情的胸腔霎时像被灌了冰,倏地凉透。
可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制止,只是沉默地站在朱红窗牖前,日头逐渐黯下,将俊肆青年倚在窗前的身影拉的很长。
听着偏殿传来的动静,他的眼皮垂的越来越低。
在偏殿的门合上时,魏京极终于有了动作,他站直身体,往偏殿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
今日是他们新婚第一日。
若她嫁的是段凛,她可会如此对他?
……
书房内,梁远正在整理奏折。
新婚燕尔,连太子殿下都不能免俗,头回在批阅奏折时分了心。
早上接见朝臣,还时不时没头没尾地勾唇,惹的一众人心惊胆战,还以为是自己哪做的不好,竟将素来冷苛的太子都气笑了!
梁远看的是哭笑不得,这不,殿下才待了两个时辰便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又去了太子妃那。
他整理好奏章,将最新的证词摆在显眼的位置,就准备离开。
门在这一刻被推开。
“殿下。”梁远意外。
魏京极低头嗯了一声,走进时,屋内忽的带起一阵凉风,梁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青年行至案前,拿起梁远放在案上明黄色信纸,懒瞥了一眼,淡声:“都在这?”
梁远道:“是,前两页是换取过盐引的大商贾名单,后面是陈傩的供词。”
魏京极的眼神在重点画出的那个人名上停顿两秒。
“朱牧。”
梁远流利道:“此人是康建元年的进士,家中曾经十分贫苦,家中数个兄弟姊妹皆死于饥荒,如今当了齐州太守,也因简朴闻名遐迩,可陈傩一口咬定,那日要杀他们的人便是朱牧。”
天下食不果腹的读书人不知凡几,少有能一举中第的,梁远调查时也不禁心生感叹,可也着实不解。
“殿下您说,这陈傩是否有认错人的可能?微臣以为犯此案者,皆为国之巨蠹,贪馋如命,可这朱牧数十年如一日的清廉,身家也清白,百姓都看在眼里,何以要去搅这浑水?”
能瞒过东宫情报网的人并不多,梁远亲自去查,也证实了朱牧绝非表里不一之人。
魏京极淡漠地抬起眼皮。
“身家清白?”
梁远被问的一愣,立马将朱牧的生平又仔细回忆一遍,其实他也隐隐有过些异样的念头,可总是极快闪过,令人抓不住。
魏京极冷白手指在证词上一点,波澜不惊的开口:“他是康建元年的进士。”
梁远顿时醍醐灌顶,张大嘴惊声道:“是了,康建元年!”
“康建三年,翰林院不再包揽会试,圣人恩准各考生入殿面圣,往后在殿试上被录取的各进士,皆被称作‘天子门生’。”
他压抑着内心的震颤,继续道:“而朱牧中举那年,恰巧是翰林院操办的最后一年,他那时正是贫寒时候,人却满腹经纶,欲将其收于门下的人必定多如过江之鲫,只是不知是何人……”
竟也没听到过半点风声。
魏京极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将证词收进暗格,挑一支笔,开始批阅奏折。
刚解了心中大惑,梁远无意识放轻松许多,顺口就问:“殿下,您适才不是去陪太子妃么?怎的一下便回来了。”
魏京极蓦然收紧了手,乌亮毛笔上似有细纹皲裂开来。
他停下,将笔放了,双手撑在案上。
眼神慢悠悠地朝梁远扫过来,直把他看得起鸡皮疙瘩。
梁远立刻清醒了,“殿下,微臣……”
魏京极收回视线,再度拿起一支笔,仿佛随口一问。
“你说,女子新婚后都是什么样的?”
梁远莫名有些难为情,道:“旁人我不知,微臣家那位却是个黏人的,刚成婚那会儿,微臣的夫人八月的天都要抱着微臣睡,丝毫不怕热,一睁眼便去寻我,有时微臣不在,她便等在房门口,叫人瞧了怪心疼的。”
魏京极又问:“世间女子都是如此?就没有例外?”
梁远道:“那自然需得是两情相悦的伴侣才会如此,譬如微臣与微臣的夫人,以及太子您与太子妃。若是怨侣,成婚如结仇也不是说说而已。”
魏京极听了他说的话,面上并无半点喜色,反而愈发冷了。
昨日圆房时,他以为她也是想要他的。
如今看来,她并不爱与他亲近,那昨夜,却又为何肯让他碰?
还那般乖顺。
说起来,苏窈这些时日,与之前了无生气的模样判若两人,仿若又有了鲜活的动力,也少为慕家女伤心。
魏京极眸底不由得划过几分深思。
是从何时起的呢。
……
大婚后的几日,魏京极忙的不见人影,一次也没露面。
苏窈本有些心虚,怕不知何时魏京极就会命她搬回去,可在她搬进偏殿后,东宫的侍女侍卫仿佛默认了她的住处,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见不着魏京极,她还自在些,好生养了几日身体,脸色终于红润起来。
恰逢一年一回的秋猎,苏窈成亲后还未出过门,都快憋坏了,自然想去凑个热闹,魏京极早出晚归,除了大婚那日,她与他还未说过话,刚想寻个机会问问围猎一事,苏窈便在六部拟定的秋猎名单上,看见了她和魏京极的名字。
秋猎办的素来隆重,六部分合出力,为期三日,以圣人为首,排的上号的文武朝臣尽数受邀,无数王公贵族以陪圣人狩猎为荣。
轿辇到了天明山后,苏窈下轿,一袭流彩飞花薄水烟缂丝裙,镂空牡丹银蕊金簪,瞬间将满山红遍的枫叶秋景都比了下去。
白露忍不住道:“太子妃好像又美了点。”
少女不在意地抬了抬大袖,婚前那张清丽的玉容被润养的含羞却露,初春新叶似的细眉意态浓真,眸若水杏,瞧人时不经意间流露几分妩媚,分明身段较往常一样,却更勾魂摄魄了些,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苏窈的注意力却落在不远处的营地,她看见魏京极站在那,目光直直向她看来,见她发现了,也不移开,视线在她身上淡扫了眼。
苏窈毫无缘由的脸红心跳,一股热意上脸。
白露还在继续:“虽说不出哪变了,可就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以前奴婢瞧了小姐就只觉得美,如今看着小姐竟觉得有些害羞。”
苏窈没心思与她搭话,她也不知为何,竟被魏京极这风轻云淡的一眼扰了神,不由自主地忆起圆房那晚,魏京极说是教她,却是要让她一直看着他,他抓着她的手熟悉他的身体,还逼她去吻他的喉结。
许是那夜的记忆,在她人生里太过刺激放肆,以至于她竭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等到见着魏京极人时,却冲破禁锢争先恐后在她脑海里出现。
魏京极见苏窈看见自己了,却并不过来,等了一会儿,他刚想抬腿去接她,她却自己走了过来。
苏窈很快走到了他面前,仿佛无事发生,适才瞬间的犹豫也不存在,“你等多久了?”
“不久。”
魏京极回,停了几秒,佯装无事地玩笑:“怎么看见我还不想过来?”
苏窈还未回答,他忽然低头,在她耳边问。
“你是不想见我,还是因为见不着我人,在生气?”
如果是后者,他会高兴些。
苏窈却愣了一下,似乎觉得他问的问题有些奇怪。
“我为什么要生气?”
魏京极眸中深不见底,仿佛沉寒已久的夜,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她。
树叶婆娑声响在苏窈耳边,他低下眼皮,轻描淡写地去牵她的手。
“没什么。”
不管如何,她都已是他的妻。
该知足了。
心里这么想,魏京极心里却一片茫然。
这几日,他无数次在想,苏窈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他。
如果有,又有几分。
可以叫她轻而易举地剔除。
就连两人最亲密的时候,他沉溺失控,她眼里也不见半分欣愉,除了生理性的泪水和反应,其余一切像是在完成任务。
魏京极没陪苏窈走多久,圣人便将他叫走了,苏窈顺着阳光光线看去,平坦腹地上已站了不少郎君,说笑声不断,马儿喷鼻甩尾,各家侍从忙前忙后,再远些的地方围着女眷,被簇拥为首的是几位公主。
侍从将苏窈带到了她这三日要住的营帐,她进去后发现这里已摆了不少男人用的东西。
苏窈一愣,顿时反应过来。
她这三日,是要和魏京极住同一顶帐子的。
第33章
营地驻扎在山谷, 由精兵把守,宝马香车占了一道,近处人声鼎沸, 远处群山隐绿, 无边无际的枫林红了大半,泼墨般绘就了一副秋猎图。
苏窈挽袖从主帐出来,正见魏元附耳过去听圣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