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弥愣了一瞬,再回神就见到江野握住她手腕,将那只柳条抽走。
“这些鲤鱼这么胖,别折腾它们了。“处于青春期,江野的声音有些低哑,但如春风般和煦。
如果没记错,两人还吵架呢。
宋清弥张了张嘴巴,最后狠下心一扭头,根本不理他。
身后,江野好像轻轻笑了声。
宋清弥感觉心脏突然皱巴巴的,有些难受,于是就更讨厌他,并且咬定心思不肯回头了。
直到头上压下一道轻轻的重量,宋清弥往充当镜子的池塘水面看去,就看到头顶有一个柳叶编成的花环。
而花环的制作者江野也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口袋里,眉毛和眼睛都是上挑的,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也满意戴花环少女似的。
于是,宋清弥心里的讨厌来得快去得也快,立马转头跟他讲话了:“你怎么这个都会?”
江野有几分得意地扬了扬眉:“我还会编手环呢。”
“吹牛!”宋清弥不假思索地反驳。
江野笑了笑,没理会她的嘲讽:“别生哥哥气了。”
他的目光很柔和,宋清弥被他看着,有些失神,最后只问:“你真的要出国了吗?”
江野愣了愣,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声音更沙哑了:“嗯。”
宋清弥心里又不舒服了,努努嘴:“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
“哦……”
两人就要又这样安静下来了。
宋清弥有些感伤,虽然他们关系不好,但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说要分开就分开了,还是要留一些好的记忆吧!
“你真的会编手环么?”宋清弥没话找话。
江野也有些震惊她还会跟自己讲话,点了点头。
“那你给我编一个。”宋清弥故作生硬的语气反而暴露了孩子气,“编一个我就就原谅你把陈雨泽的情书扔进垃圾桶。”
江野扬了扬眉:“好啊。”
见他答应的如此迅速,她又得寸进尺:“我想要茉莉花的。“
江野皱眉:“平江哪里有种茉莉花。“
宋清弥小脾气上来了,哼一声:“我不管。“
“最好要茉莉花的,中间再串一粉水晶,郑雨晴带了一串紫水晶,好漂亮,不过我喜欢粉色的。”
被偏爱的小孩儿才能有恃无恐要礼物,因为不会被拒绝。
江野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好好大小姐,我给你编。”
宋清弥得寸进尺:“下个月的今天我就要!”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嗯,拉钩……”
然而,宋清弥没有等到这一天。
半个月后,她从宋建华口中得知江野要离开的消息,飞机是后天中午。
出国的时间居然提前了这么久?
那为什么这半个月里没有听到他提过呢。
从得知他飞机的时间后,她接下来两天总会在放学回来在家门口磨蹭很久,可并没有见江野出现过。
没有串着粉色水晶的茉莉花手环,也没有道别。
所以,江野飞机起飞当天,宋建华和奚霞两人在她门口软磨硬泡,也没把人喊出来。
宋清弥没有去送他,后来的很多年,他们也没再联络。
还是那样的春天,还是漫天纷飞的柳絮,平江这座城市,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在春天吹东南风。
风很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嗯,拉钩……”
那些太过青春年少的誓言,好像也被风吹散了不少。
成为经年岁月里的一道旧伤,提不起分量。
往事一幕幕重现心头,宋清弥发觉自己眼眶有些热,于是低下头,努力将六级真题卷上的字母看进眼睛。
努力用学习压下如今这些不合时宜的情绪,也就不用思考,对面的江野如今在用什么眼神看她。
是开心,还是难过。
她或许还不知道当年的江野出于什么目的一次次破坏其他男生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
但十九岁的宋清弥终于明白,当初对他突然的讨厌、莫名的欢喜,偶尔执着的小脾气,远远超出了所谓的“兄妹”之情。
宋清弥确认,自己对江野心动的时间,远远比自己认为的要长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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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悲痛为力量,宋清弥罕见地能在图书馆里坐着。
选词填空,段落匹配,仔细阅读,段落翻译……除了作文外,整张卷子都一鼓作气完整写完,也不用江野催,自己就知道对答案。
再用其他颜色的笔,勾勒出语法错误,整理出不认识的单词。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努力过。
直到抬起头,图书馆里人已经很少,留下如残肢遍地似的堆满文具的书桌。
江野拿起她的卷子看了看,夸赞道:“今天这么认真?”
说完抬手摸她的头,被宋清弥躲开了。
空气一时间很沉寂。
江野看着定在半空中的手掌,忽地一笑。
宋清弥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那笑容里分明有几分解脱和失落。
“想去哪里?”再去细看,江野已经换上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说到做到,我陪你去。“
谁要你陪着呀?
你干脆就别浪费时间去陪那个高中时就喜欢的人好了!
宋清弥心里腹诽着,并不愿意,脱口而出的却是:“好啊!”
“先去吃饭?”午饭时间,江野适当询问。
宋清弥偏偏要唱反调:“我才不要。”
江野意识到她语气的不妙,连忙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说干嘛就干嘛。”
两人走出图书馆,各扫了一辆单车骑去停车场。
坐进江野的车子里后,宋清弥点开手机导航,下巴不自觉上扬,吩咐的语气说:“就去这里。”
江野愣了一下:“好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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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弥给自己选了电玩城。
她心情不好,要狠狠地发泄,江野换了很多游戏币,宋清弥就不断投币,不断地玩。
先是玩赛车,再去跳舞,最后走到投篮机面前,宋清弥往里塞了游戏币,开始投篮。
在专业运动员面前,这些未免有些小巫见大巫。
江野就站在她不远处看着她,看着投篮机低矮的篮筐,看那道在篮筐前不断前后上下摆动手臂的身影。
一球紧筐,那道身影逐渐和记忆里的相融合。
漆黑的夜晚,小小宋清弥打着手电筒踩着梯子翻过高高的围墙。
她亦步亦趋地走到他面前,惶恐又真诚地从手里捧起一串钥匙,眨着干净又充满期待的眼睛对他说:“江野哥哥,我偷了俱乐部的钥匙,你去俱乐部训练吧。”
那时候,他还还是江宏涛和龙怀婷证明权力的工具。
而他尚且不知道,其实打篮球还是学金融对于这对父母来讲,只是爱情博弈的一环。
至亲至爱,一个只关心他的篮球成绩,一个却用骨龄测试当维护自己权力的利刃。
江野不断讨好他们,不断被中伤。
只有邻居家大小姐脾气很严重的小女孩儿会偷拿家里俱乐部的钥匙,冒着被老爹暴揍一顿的风险,仅仅是担心他抹黑训练伤视力。
那道小小的身影越长越高,仍旧大小姐脾气,又沾上了倔强。
他要向前一步,而宋清弥花完最后一块游戏币,拍了拍手,不屑指挥道:“玩够了,我现在要去城南吃面。”
一折腾又要一个小时的路程。
江野点了点头:“好啊。”
春光再茂盛也终有尽头,夕阳攀升云头。
往城南折腾的路上,宋清弥问自己,何必呢。
何必拿十五岁的情绪折磨如今的自己,再者说,江野也没做错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你提出要求别人就要满足的道理。
这不公平。
于是她又心软了些,沉默着问:“宋星宇给你列的服务表,还有几天没完成了?”
江野沉思了下:“三天。”
“哦,”宋清弥淡淡道,“结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