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一时没言语。
那时,天光已经暗下去了,人的面目变得不太清晰。燕羽看着她的眼睛,却并不能分辨她的情绪。
黎里已一瞬扭了头,利落地说:“你头发要剪了。”
燕羽低头摸了摸:“嗯,明天剪。”
他捧着桂花糕的手又朝她递了一下。
她没拿,说:“要给你吃完了。”
他说:“没关系。”又加一句,“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她于是又凑去拿起一块,不想这一块跟旁边那块粘得很紧。她的手扭了两下,扭不开,又不好将两块都扯起来,人一下就尴尬了。
她保持着和他凑近的姿势,眼睛盯着扭来扭去却死缠在一起的两块糕,余光却见他的嘴唇近在咫尺。
甚至瞥见风吹着她的头发撩在他下巴上,他缩了一下。
她有点急了,轻声:“你帮我一下呀。”
话音未落,才见他刚好也已伸了手,顿了顿。
黎里:“……”
简直要命了。捻一块糕,捻得胸口发热,脸颊发红。
他伸了只指头,轻摁住底下那块。她这才拉开,坐回去,手里举着那块糕,不知如何处置。
巷子里传来当当的脚步声,吱呀的车轮声,汽车声,在暗夜中混杂一团。
燕羽听见,说:“我爸妈回来了。”
黎里一愣,一下将那块糕塞进嘴里,咕哝:“我走了。”
说话间,人已起身,看了他一眼。
燕羽迎上她警惕而紧张的眼神,见她脸颊因含着糕而鼓了个小包,一下微弯了唇。
他轻点了下头。
光线暗淡,他微弯的眉眼却是清晰的。黎里心跳一漏,匆匆走出去,上了摩托,飞驰而去。
她一路驶过琉璃街了,才龇牙叹气:刚才她应该回一个微笑才是啊。
……
燕羽开了大门,亮了灯,拎上琴盒进屋。
不过十来秒,燕回南和于佩敏回来了。
于佩敏在门口跺脚:“唉哟这天气,冷死了。燕羽!今天随便吃点,妈妈给你做白菜煮糍粑好不好?”
“嗯。”他从房间里出来,去桌边倒水。
燕回南却往外头望了一下,说:“送货的又是黎家那个疯丫头吧,一天到晚冷着个脸。跟谁欠她似的。”
于佩敏说:“人家又没惹你。”
“她一家的疯子。我嫌晦气。她那个妈也是,成天愁眉苦脸,我说她家的霉运都是她招来的。”
燕羽放下杯子,说:“那你家的霉运是谁招来的?”
“你消停不了一天是吧?”燕回南说,“你说谁招来的?老子是不是交代你无数遍,别成天摆这副鬼样子?你就不能跟其他小孩一样活泼点,多笑笑?啊?日子都这么好过了,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
于佩敏拉他:“你别说了——”
“今天不是我惹他吧,你怎么专说我不说他?”燕回南道,“老子赚钱养家累死累活的时候没说过一句不舒服……”
手机铃声打断这一切。
她接起来一听,脸色大变,挂了电话便说:“回南你做饭吧。我回趟店里,出事了。”
“行。怎么了?”
“哎呀,就兰姐跟王安平那事儿,被何莲青发现了。在店里头闹呢。”于佩敏拉上羽绒服拉链,忙跑出门去。
而走到房门口正要进屋的燕羽听到这两个名字,回了头。
第23章 chapter 23
黎里骑摩托横穿琉璃街时, 发现堵车了。
周末的琉璃街总是繁忙。这条街的店铺虽瞧着上不得台面,但胜在物美价廉,批发零售应有尽有, 江州不少顾客商家都习惯来这边采买进货。到了周末, 窄路上轿车、面包车、货车水泄不通。
黎里七扭八拐穿过堵塞的车流, 听街上传来女人刺耳的叫骂。
彼时到处是车和人,喧嚣一片,黎里并未在意。这片区一天到晚吵架扯皮的事儿太多,见怪不怪。
她渡过车流,正要加速进巷子,巷口毛巾店的老板娘兴冲冲赶出来看热闹,瞧见了黎里,忙招手:“你怎么在这儿?你妈妈跟理发店那兰姐打架呢!”
黎里一愣,回头望见街上霓虹闪烁, 五彩缤纷,兰姐理发店那儿乌泱泱挤满了人。
她心急何莲青吃亏, 来不及问,调转车头, 加速冲上路侧人行道, 行到马秀丽超市门口,锁了车。
马秀丽居然搬了张凳子在店门口, 她端个饭碗踩在凳上, 边吃边望那头瞧,满眼精光。
她见了黎里, 兴奋地招呼:“快去啊, 你妈妈打不赢的,你快点!”
黎里钻过滴滴乱叫的拥堵车流, 跑到对面。
兰姐理发店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看戏的。附近的店家、两坊的住户、采购的顾客,全伸着脖子踮着脚尖往里头望,唯恐漏了细节。
兰姐的叫声又尖又高:“放开我,你放开!王安平,你是死的呀?!把她弄开!”
王安平在吼:“给老子放手!妈的臭婊.子,给老子放手!”
没有何莲青的声音。她这人本就不擅争吵。
黎里心急如焚,推搡人群,拼命往里钻。还隔着好几道人影,就瞥见何莲青揪扯着兰姐的头发,将她摁弯着腰。兰姐受制于她,垂着脑袋双手试图拆解,无果。
王安平一手掰着何莲青的手,叫她放开;另一手则一下接一下扇着何莲青的头和脸:“放不放?!”
啪一声。
“还不放?”
又是啪一声。
他吼一声,便打一巴掌,
“放手?!”
啪!
“松开!”
啪!
何莲青不松,被打得头发散乱脸颊红肿也不松。
“妈的臭婊.子,老子喊你松手!”王安平一脚踹向何莲青肚子。
黎里双眼通红地推开人群,冲上去,狠狠一摩托车头盔砸在他后脑勺上。
“王安平,我操.你.祖宗!”
她嘶吼着,挥着头盔,一下又一下砸他头。头盔接二连三甩在他头上肩上,砰砰响。
何莲青被踹得已松开兰姐,双目呆滞。
兰姐满头乱发,扑上来护拉着王安平,冲黎里叫:“你妈发癫你也发癫,脑袋打出问题你负责?”
王安平捂一捂挨砸的头,一手将黎里掀退开两米远,指着她鼻子骂:“操.我祖宗?老子操.你妈。每天每晚操!”
黎里血往头顶涌,冲上去砸他的脸。与此同时,何莲青执着地扑上去揪扯兰姐的头发。王安平刚要挡黎里的头盔,转眼见兰姐被攻击,赶忙搂护,又是一巴掌扇在何莲青脸上。
啪一声脆响!
黎里猛一头盔往王安平脸上摔,哐当一声,后者颧骨霎时砸出一块血淤。
她指着他,吼叫:“你再动我妈一下试试?!”
她双眼血红,面目扭曲,跟厉鬼一样:“你再敢打她一下!我杀了你!!”
这话一出,王安平竟没还手。他有些怕的。
围观的人群也静了静,随即开始指指点点:
“她家都这样。”
“疯的呢!”
“她爸她哥就是。”
“这还是有遗传的。”
“她哥小小年纪就杀了人。”
于佩敏赶来,用力拨开外围的人:“让一让,我店在里边。”但没人听得见她,也没人理她。
燕羽跟在她身后,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头顶,看见了被围在戏台中央的黎里。
她整张脸都是血红色的,黑发在冷风中乱飞,下巴在发抖。
围观的人一会儿咦,一会儿哦,一会儿啧啧;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去拦,没人去劝,也没人去帮。
兰姐一掀头发,叫:“你让她别动我呀!自己管不住男人,冲我撒什么气?老娘用不着勾引谁,全自己送上门。何莲青你有什么资格扯我头发?拿镜子照照你那张脸!”
何莲青还要上前,被黎里拦住。
她压着火,克制住手脚的弹跳,拉母亲的手:“走,回去!”
何莲青犟在原地,死活不肯走。
黎里拉她,吼:“回去!”
何莲青还是不动,满脸悲怨盯着王安平。
黎里死命拉她:“叫你回去!”
王安平拿手隔空点了点何莲青:“老子就是看不下你这张脸,成天晦气得跟死了一屋子人似的!先前霉死了一个,还想再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