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燕羽抬起脸望她,微眯眼:“你想有什么?”
“不想有什么。”黎里背靠栏杆,在模糊的记忆里搜刮了半天,“我……没哭闹吧?”
燕羽判断了一下,不知她是希望哪种回答,见她有些警惕了,说:“没有。”
“我怎么记得,好像哭了一会儿。”她如何回想,却都忆不清楚了,“没有乱喊乱叫吧?”
“就哭了一小会儿。挺安静的。”
说到这儿,他大概知道她弯弯绕绕半天,在意的是什么了。
燕羽说:“你没给我添麻烦。也没给我讲秘密。”
黎里抿唇,暗暗松一口气,只是前胸跟脖子上仍燥热得慌。明明是冬天。
她侧过身,迎着清风握住栏杆,想坐上去。
燕羽看出她意图,轻声提醒:“可能不稳。”
黎里双手抓紧栏杆,推了两下:“挺稳的。”
燕羽见状,一手拎着琵琶,从台子上下来,一大步走到船舷边,另一手握住栏杆用力推了一下。
但黎里没料到他过来试栏杆,已直接踩着下层横栏,反身坐上去。燕羽也没想到她速度那么快,他推得那栏杆猛一摇晃时,她刚好坐上去,猛地就朝后倾滑。“啊”一声短音,眼见她人要倒下船。
燕羽疾步上前,一手伸到她领口,用力一抓,将她扯了回来。
黎里被大力带回,整个人被他扯落栏杆,撞进他怀里。少年蓬勃的气息从衣领里涌出,像某种香皂,某种荷尔蒙。下一瞬,她的额头碰上他嘴唇,温热的、柔软的触觉。
黎里一骇,心猝然跳到嗓子眼,面颊瞬如火烧。
燕羽也是一惊,在她冲击下,人没站稳,撞得他左手的琵琶磕在栏杆上,琴弦发出“铛”的一丝裂响。
黎里立即退后一步,紧张道:“你琵琶没坏吧?”
燕羽低头看一眼,说:“没有。”
再看她,就见她衣领被他扯松了,纤白的锁骨处留着刚被他手指抓出来的两道红痕。
燕羽下意识捏了捏右手指尖,刚他手不小心伸到她衣服里抠了把她的锁骨。她脖子下的肌肤很热,很软。
额头上也是……
他耳朵红了,低声说:“对不起。”
她同时脱口:“谢谢。”
两人都一愣。
黎里手心是热汗,说:“谢谢你救我。”
“不是。”燕羽匆匆道,却又没接着说出话来。
黎里立刻转开话题:“琵琶弦真的没坏吗?”
乐手的乐器是很宝贵的,她真怕把他琵琶弄坏了。像他这种人,必定极度珍惜乐器。
“碰了下琴弦。没那么容易坏。”燕羽说。
“那就好。”黎里说完,船上陷入安静。
天地间都安静得很,连风声都没有。
黎里脸上要更热了,手机铃响,解救了她。
她顺理成章小跑去船尾,摸出手机,却是何莲青。适才浑身乱窜的暖流一瞬消失殆尽。
她接起来:“喂?”
“吃早饭没有?我煮了碗小汤圆,一上来,你屋里没人。”
黎里没讲话。
“你昨天没回来?”何莲青小声,“去哪儿了?”
黎里说:“你管这么多?”
何莲青语气难过:“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也没办法。要是你爸爸还在,我也不至于……”
黎里听不得她说这些,打断:“昨天在同学家。”
“你什么时候回来,中午给你做排骨吃好不好?不是说下午给你哥哥买几件衣服的吗,明天一起给他送去。”
黎里站在船尾,能看见远处上游的码头。一艘渡船启了航。
她说:“好。”
走回船头,燕羽已抱着琵琶坐回台子上。
“你还要练习?”
“嗯。”
“我先走了。”
“好。”
“谢谢。”
燕羽停了一下:“谢什么?”
黎里:“昨天收留我。”
燕羽:“没事。”
黎里正要走,燕羽忽唤她:“黎里?”
“嗯?”
燕羽的手在兜里摸了一下,朝她伸过去,是一把钥匙。
黎里一愣。
“万一,没地方去。我一般晚上不住这儿,你可以随意来。”燕羽说,“但希望你用不上。”
黎里接过来。那片钥匙在他兜里待久了,还是热的。她紧攥在手心。
她说不出谢谢来,知道他也不需要。
燕羽说:“走吧。再见。”
“再见。”黎里说着,看一眼他的琵琶,多问了句,“不带谱的吗?”
燕羽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示意他记谱。
很随意的一个动作,黎里却觉得他气息很是飞扬,很是迷人,她脑子当即就空了一秒。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像中了邪!
她没说多的话,点一下头,匆匆下了船。
她绕过船头,走开几步了,却没忍住回头。刚好隔着船舷,看到了高处的燕羽。
船体挡住半截视线,只露出他的肩膀和脑袋。
栏杆为框,蓝天为幕。像一张证件照。
而她回头那一刻,蓝天下,画框里的燕羽,也正静静俯看着她。
初冬稀薄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少年唇红齿白,目光清明。
黎里心头一突,立刻跑开。
她一口气奔过那片停在陆地上的船海,又跑过广场、红砖楼、废车间,跑得心跳剧烈,背后生汗;羞恼自己奔跑的行为太蠢,才停下来。
周围很安静,只有她嗬嗬的喘气声。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他嘴唇的触感仿佛还在,黎里猛地蹲下,抱住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厂区里才再度传来琵琶练习的琴音。
心乱的,不止她一人。
刚才的那一段空白里,燕羽你又在想什么呢?
第27章 chapter 27
黎里站在离监狱还有两百米的路口处, 冷得跺了跺脚。
按规定,只能进一人看黎辉。何莲青去了,她在外头等。
仍是当初的路口, 路旁梧桐已光秃, 天空也阴沉。街对面小卖部开着, 行人寥寥。
黎里呼着热气,来回走动,看交通信号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没多久,何莲青过来了,双眼红肿。
黎里皱眉:“你干嘛哭啊,把哥哥也惹哭了吧?”
何莲青擦擦眼,忙道:“没有。我是出来了才哭的。”
两人往渡口走,何莲青又开始流泪:“你哥哥太可怜了, 那么小就进去了,以后出来不知道怎么办。要想打工糊口, 江州都没人招他。”
她诉起苦来,没完没了。
黎里心烦, 又不忍责她, 加快脚步把她丢在身后,听不见她声音才算完。
在北城渡口上了船, 何莲青不哭也不诉了, 站在船舷边看江水。
江水呈浅青色,草梗木屑类杂物漂浮其中。船上风很大, 又潮湿, 寒气刮骨。偏不巧这趟船上没有客车,没法避风。
黎里看看发呆的何莲青, 过去将她羽绒服帽子掀起来戴头上,拉紧帽绳系了结,又扣上扣子,捂好她脖子:“服了,你不知道冷?”
何莲青回了神,忙要自己整理,但女儿已给她收拾妥当。
“谢谢丫头。”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