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很快到最后一天,跨年那天下午,一帮人照例聚在无边泳池旁。岳森跟唐逸煊像俩猴子不停玩跳水,池水飞溅;冯佑衡嫌弃得不行,躲去角落睡大觉;黎里谢亦筝跟崔让李润扬玩水上排球。
燕羽不下水,在躺椅上小憩,有时睁眼看他们玩,有时玩消消乐。他划着手机,黎里忽游到池边,抓了点儿水洒向他。他缩了下头,坐起身,她转身要逃,他说:“喝水吗?”
黎里又回来,趴在池边,像条小美人鱼。
燕羽拿了自己的冰水蹲去岸边,她含着吸管喝了几大口,望住他:“等晚上你来游泳的时候,我跟你玩排球。”
“好。”
她游走了。
这几天,每晚夜深人静时,她都陪他来游泳。
燕羽躺回椅子,看着池中、岸上的朋友们。这么些年,他从未像最近几天这样放松自在地玩乐,或者说,享受生活。好像以前走过的路,一直是孤独一人的苦行,背着行囊,默默走过千山万水。
直到这几天,终于卸下一切,体验到久违甚至陌生的放松感,像游泳使完力后,自然漂浮在水里。
快傍晚时,一行人回去洗澡换衣。粉丝过千万,燕羽还是请大家吃饭的。
晚霞姹紫嫣红,铺满海面。海滩餐厅准备了新年特别餐单,珍宝蟹,火腿片,煎鳕鱼,奶酪块……
沙滩上摆了长条桌和藤椅,雪白的桌布铺开,鲜花烛台,餐盘银器。流苏在微起的海风中摆动,小螃蟹从白沙滩上爬过。
黎里松了拖鞋,脚丫子塞进沙地。
冯佑衡说:“明天十二点飞机,九点出发。李润扬你八点半叫一下我。”
“好。”李润扬拿湿巾擦着桌子,说,“岳森,你八点二十叫我。”
“好。唐逸煊,你八点十分叫我。”
“你们搁这儿套娃呢?崔让,八点叫我。”
桌上笑成一团。
谢亦筝举杯:“来来来,碰一下,这次旅行太舒服了。我们过沙洲以后每年都出来度假。”
众人举杯相碰:“敬过沙洲南岛行!”
黎里坐下,看了眼燕羽杯中的白水,问:“要不要喝雪碧?”
燕羽淡笑:“不用,水就行。红酒好喝吗?”
黎里挑眉,说实话:“品不出来。刚那服务生跟我说,配牛排特别好,我也没觉得哪儿好。”
他又笑了,问:“牛排好吃吗?”
“好吃的。”她说。就是味道有点淡,她看了眼桌上的海盐,但盐和胡椒都被岳森拎走了。
唐逸煊喝了口红酒,说:“玩是玩好了,回去后好好练功,下月我们过沙洲搞演出。”
桌上之人齐齐看过来:“真的假的?”
唐逸煊下巴朝燕羽指了下:“跟他商量好了,趁热打铁。”
谢亦筝说:“我们曲目有十几首,演出够了的。”
崔让问:“场地联系好了,时间定在哪天?”
“中下旬。”燕羽说,“岳森。”
“嗯?”
“盐。”
岳森把盐和胡椒递过来,燕羽接过,放到黎里面前,和崔让说:“回帝洲后,唐逸煊会联系音乐厅。到时我们都去踩点。”
黎里拿起加盐器撒了两下,却没倒出几粒盐来。
燕羽从她手中拿过,轻轻拧动,大块海盐发出咯吱声响,细盐像轻下的雪落在她餐盘里。他说:“我偏向音乐厅,但唐逸煊喜欢歌剧院。他就爱花里胡哨的。”他把加盐器还给黎里,低声:“自己调量。”
黎里:“嗯。”
“是是是,我就爱花里胡哨。歌剧院漂亮啊,谁不喜欢。”
崔让说:“但音乐厅效果会更好吧。”
黎里尝了口牛排,很好吃,她切了一小块放他餐盘里,又从他盘子里切了快鳕鱼喂自己,都很美味。
她低声:“过会儿凉了。”
燕羽把她切过来的那块牛肉吃下去,又慢慢吃了大半块鳕鱼。
黎里挨过来:“我感觉那螃蟹和火腿片应该也好吃。”
燕羽伸手帮她拿,她说:“你自己也吃一份。”
“好。”
李润扬往盘子里舀着海鲜沙拉,说:“还有期末考试呢,撞一起了,刺激。”
岳森则很兴奋:“考试算个屁,我就想演出。演出让人上瘾,还是演出爽。”
谢亦筝笑:“有什么能比演出更爽呢,是吧燕羽?”
燕羽笑了下。
崔让说:“燕羽一上舞台,就跟变了人一样;冯佑衡也是,平时像个树懒。”
燕羽说:“都不一样,你跟平时也不太一样。”
崔让笑:“你格外不一样。”
唐逸煊忽想到什么:“等下,黎里要准备校考吧,有空排练?”
“每天抽两三小时,没问题。而且本身就是相通的。”
燕羽也说:“我们这轮演出,鼓的比重还可以调低。”
唐逸煊:“那倒也是,让她轻松点。报的帝艺?”
黎里和燕羽交换下眼神了,说:“嗯。但准备冲一下帝音和海音。”
众人:“哇!”
唐逸煊:“可以啊!来来来,敬黎里。”
众人举杯祝贺,黎里大方接受:“谢谢谢谢,搞得像我已经考上了。”
崔让探头看她:“可以的,你这一年突飞猛进。跟去年跨年晚会比,天壤之别。”
“你也厉害了很多。”黎里说。一恍惚,江州文艺汇演已过去整整一年。她脚丫伸到旁边,蹭了蹭燕羽的脚。
他转眸看她,心照不宣。
只是,黎里莫名想到那夜迟到的燕羽,她给他打电话时那头呼啸的冷风。那一刻的心慌,她此刻还记得。还想着,晚风涌来,白色的桌布差点儿掀起。
众人忙捂好餐布。夜幕已拉开,海上只剩最后一丝残霞,深色夜空笼罩海面。
桌上闲聊着,杯盘交错间,撒盐器滋滋转动,高脚杯咚咚轻碰,刀叉砰砰碰瓷盘,燕羽侧耳听着,情不自禁拿手指在桌上敲起节奏。他一敲,黎里双手轻轻拍打桌面。
唐逸煊一听,扭头见餐厅服务台墙上挂着空置吉他,取来交给燕羽:“话说,很久没听你弹吉他了。”
燕羽抱上吉他:“弹什么?”
“搞个撒野的,狂躁的。”冯佑衡慢吞吞开口。
李润扬:“伍佰那种。”
岳森一拍桌:“挪威的森林!”
燕羽弯唇,低头抚吉他弦,黎里摇动双肩,拍桌打节奏;唐逸煊跟岳森直接躁动开唱:“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融化!……”
桌上其他人爆笑,很快加入,还随性地分了声部,又喊又嚎。伴着吉他,以天为幕、以沙滩为台;唱得餐厅其他桌客人心驰神往,全都跟着喊唱起来。
一曲嚎完,整个餐厅的人鼓掌喝彩。
黎里兴奋地握紧燕羽的手,他回握紧她,那一刻像情不自禁,他凑去吻了下她面颊。
他不是一个会在公共场合做出亲密举动的人,对面李润扬差点掉下巴,唐逸煊和岳森起哄,哇哦鬼叫;黎里面都红了。
燕羽脸也微红,低头放吉他。
桌上他手机亮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黎里说好。正好她刚也想到何莲青,便也去一旁打电话。
才八点半,何莲青在烤火,伴着电视背景音,她说:“怎么又打电话,不是前几天才打吗?”
“今天跨年嘛,新年快乐。”黎里说,“我下午给你转的钱收到没有?”
“收到了,怎么又给我转那么多?”
“我演出挣到钱了啊。你以后工作就轻松点,别那么累。”
那头叹气:“不忙我也没别的事干。”
黎里默了下,望着面前的海洋,说:“等春节我带你去海边玩吧。”
“春节得在老家过年走亲戚的。”母亲的观念很传统,难以扭转,“再说,我也不喜欢出去玩,待在家里挺好。”
黎里捂了下额头,道:“好吧,那等我考上大学了,你来帝洲玩,我带你好好玩一趟。”
“上了大学也要很多花钱的地方,玩什么太浪费了。”
如今,或许黎里的心变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心里只有江州巴掌地儿的孩子,竟也不再觉得母亲扫兴,反而轻声道:“妈妈,这段时间看着大城市的花花绿绿,我经常想,你看的世界太小了,如果多看一点外面,或许心态会舒服些,观念也会转变些。”
“我一把年纪了,转不转变都不要紧。你过得好就行。”
黎里便不再多聊,回去餐桌旁。
刚坐下,见唐逸煊看着她,含着淡笑。
“怎么?”
“没怎么。就忽然想告诉你,你们来帝洲前,那么多年,我就没见燕羽笑过。”唐逸煊说,“他最快乐最像个正常人的时候,就是南岛这几天。”
……
燕羽走开十来米远了,接起电话:“喂,妈妈?”
“还在南岛玩吗?”
“嗯,明天回帝洲。”
“玩得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