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点头,“没错,我们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随后,她把眸光转向谢云,“云儿来教算学。”
常乐略带调侃道,“你和三弟多年研究,可不能浪费呀。”
谢云瞬间红了脸颊,她与晋王夫妻恩爱,算学是他们相处必不可少的桥梁。
徐妙云略有期盼地摩挲茶碗边沿,她来教经史子集么?
果然,常乐把视线转向她,“妙云,我希望你来教授经史子集,还有主管女学。”
徐妙云猛然抬眸,“我来主管?”
假设女学相当于国子学,那主管就相当于国子学祭酒......
太子妃觉得她有能力担任祭酒之职?
她们曾为师生,今为妯娌,多年未见,她给她那么大的信任?
常乐点头,“你的组织能力,管理能力都一等一的,最是适合。”
徐妙云张了张嘴,半天没有发出声音,谢谢二字太过单薄。
因为太子妃给予的,是名留青史的机会。
且是单独以徐妙云名留青史,而非某某王妃。
北平,春雪飞舞之夜。
常乐举起酒杯,“女学顺利。”
·
酒宴散席,更深露重。
兄弟四人道别,各自回转住所。
窗外风雪夹杂,呼吸之间,酒意熏染,莫名伤感,无限蔓延。
常乐挥退晚星、晚月,独自趴在热水池边默默流泪。
她其实更想放声痛哭,但是不行,她是太子妃,她要克制。
浴室的门,轻轻开合,来人无声靠近,却又止了脚步。
朱标立在池边,想要触摸她的双手,僵在半空。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亲近,自从他爹对她举起屠刀,哪怕没有挥落。
常乐哭着哭着,鼻子塞住了!
她从臂弯里抬起脑袋,蓄力想要呼吸,谁知,先看见的是双笔直修长的腿......
数月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夜,酒精催动气血翻涌,鼻子一热,自由呼吸。
常乐有些别扭地用手臂擦眼泪,他什么时候来的?!
朱标蹲到她身前,递过来一张温热的帕子,“对不起......”
害你担惊受怕,害你远离亲人,害你奔波千里。
常乐垂眼接过帕子,微微摇头,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朱元璋是他爹,他爹不是别人,是朱元璋!
他是太子,既要忙碌国事,还要为她操心,他背负了太多压力。
常乐搅着帕子,低声道,“谢谢你,对不起。”
谢谢为我空置后院,谢谢你带我远赴北平,谢谢你给我谋划将来......
但是对不起,哪怕世界没有你,我依然想要活着。
我想陪雄英、允熥、允煌长大,我想为遥远的梦想努力。
朱标俯身亲她额头,“没关系,我爱你。”
哪怕世界没有我,我也想要你活着。
如果可以,我会用劲全力陪在你和孩子身边。
倘若不幸,我会为你,为雄英、允熥、允煌安排所有。
第70章
雪夜静谧无声, 正是酣眠的好时候。
徐妙云刚有了点睡意,身旁之人来了个极限三百六十度辗转,连带着卷走她大半的被子。
黑暗的床帐里, 那人的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徐妙云无语片刻,边扯回自己的被子,边问,“王爷,你睡不着么?”
朱棣闷闷应了声,“嗯。”
大哥竟要他引荐道衍那大和尚......
徐妙云掩嘴打了个哈欠,“那您去外头溜达溜达?”
累了, 自然就能睡着了。
朱棣:“......”
三更半夜,天寒地冻,他去溜达?
更漏声响,夜一点一滴流逝, 徐妙云顾自闭了眼睛。
她这些年几乎一年一个孩子,又是生, 又是养, 虽是福气, 但着实累。
奔忙催人老,徐妙云轻抚自己泛起纹路的眼角, 难免想起妯娌们的面貌。
太子妃最为年长,已三十有三, 可她面颊莹白水润, 两眼澄澈透亮,一如当年在宫中授课时那般年轻。
谢云和冯洁虽有变化, 但也不明显,是江南水土更养人么?
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操心的缘故?
身侧男人又翻了个身, 卷走大半被子,除了带兵打仗,他总是那么的粗心。
徐妙云不自觉想起那天船队靠岸,太子于众目睽睽之下,第一反应是搀扶太子妃。
或许,非是江南风土养人,而是东宫太子用心。
她与燕王婚后也是夫妻恩爱,但朱棣从来不是细心之人。
燕王府后院是她一家独大,而东宫却是再无她人,别说二妃,连侍妾都没有。
别想,别比,徐妙云猛然睁眼,强逼自己挥走脑海里的情情爱爱之事。
静默的床帐里再次响起声哀叹,是还没睡着的燕王朱棣。
徐妙云深吸口气,“王爷,您可以安静点儿么?”
朱棣无辜否认,“我没说话。”
徐妙云握了握拳,侧过身,问,“您在担心什么?”
床帐里静默片刻,朱棣也侧过来,“大哥竟调查过道衍。”
元朝旧宫的正殿很宽敞,当时酒宴的两桌略有距离,听不见两边的对话。
徐妙云皱了皱眉,“大哥问起了他?”
朱棣在黑暗里点头,“大哥要我引荐道衍。”
他略有不安问,“王妃,你说大哥知不知道道衍成天鼓动我的那些事?”
而且,他还曾被蛊惑,时至今日,也与道衍往来密切。
“大哥要请道衍配合刘先生,共同修建新都。”
朱棣实在难以理解的挠了挠头,“大哥真的要用道衍?”
又是一声更漏,夜愈发的沉。
徐妙云叹息了声,感慨,“太子心胸,远非常人能及。”
朱棣一骨碌爬起来,激动道,“你是说大哥心知肚明,但不准备追究我等?”
徐妙云低低应了是,太子与太子妃今夜的态度,足以证明。
以东宫的势力,太子若要问罪弟弟,直接命人来拿就是,无需虚与委蛇。
朱棣沉默,缓缓钻回被窝。
·
翌日,春光照亮积雪。
一和尚穿过宫门,行走在红墙黄瓦间。
元朝旧宫,元人权利巅峰之所,本该细细欣赏,可此时的姚广孝无半分心思。
燕王遣人来请,据说是太子指名道姓要见他。
那个听政批折十余年的太子,莫名病重又痊愈的太子,怎么会要见他?
难道燕王野心败露了?
悠长宫道之后,一座殿宇在前,阳光照耀,殿顶镀满金光。
姚广孝下意识侧了侧眸,避开那灼眼的光。
待得入殿,他也没敢多看,直直掀袍跪地,“拜见太子。”
久久没有听见叫起,唯有手指轻点桌面的笃、笃、笃,一声一声仿佛是在心头敲响。
姚广孝低垂的额角不自觉沁出汗水,旁侧的燕王朱棣同样坐立难安。
理亏心虚,抑或恐惧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