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中羞愤难当,胸前的饱满起起伏伏着,娇斥道:“你!皇后娘娘明明有言在先,你不准罚我!”
萧胤修长的指节抬起她尖尖下颔,凉声反问:“这叫罚?夫妻间正常行事罢了。”
虞昭气得别过脸去,此刻一点儿都不想搭理他。
……
御书房。
皇后并未像她之前所说那般,去了一趟内务府,而是来这儿见了建文帝。
此刻她站在建文帝身侧替他磨墨,还忍着笑意,把太子和太子妃定下的约法三章之事说了一遍。
建文帝正用御笔批着折子,听后也难掩笑容,可他思忖片刻,还是提醒皇后道:“太子妃是个聪明人,知晓她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来凤桐宫找你。然而这是他们夫妻分内该解决的事,朕与你少掺和为妙,无论帮哪一方,都会有失偏颇。太子虽说对她霸道了些,倒也不会真罚太子妃如何。”
“陛下此言有理。”皇后经他提醒,此刻微微点头道,“今日太子妃躲到臣妾身后,臣妾一时见她可怜,说了不准太子惩罚她。”
“无妨。”建文帝对萧胤的脾气自是了解,他眉目舒展开来,失笑着摇了摇头道,“太子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表面答应罢了。”
“臣妾明白了。”皇后微微勾唇,随即看了眼建文帝书桌上同样堆积如山的奏折,忍不住关心地开口道,“陛下心系百姓,朝务如此繁忙,也得仔细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建文帝听后轻拍了下皇后的手背:“朕知道。”
说来他又想起一桩事,面上隐隐带了丝笑意,似是在等着瞧自家儿子的好戏:“这东楚使臣一来,太子明显乱了方寸,也不知这通商条约草拟得如何了,别误了朕给他的期限。”
皇后听了倒是说道:“听胤儿上回所言,似乎已在着手准备,他先委派了户部尚书去和东楚使臣谈。”
建文帝听后淡淡应了声:“太子办事,朕还是较为放心的。”
……
是日清晨,萧胤照例练武后净了身,方才回到长定殿书房,便听闻袁瑞向他禀报道:“启禀殿下,户部尚书周大人和东楚使臣谢大人一道来了东宫,非要吵着见您,老奴让两人此刻在崇兴殿候着,您可要见见?”
萧胤听说谢承素竟跑到了东宫来,当真胆子不小,他凤眸冷冷瞥了眼袁瑞,问道:“所为何事?”
袁瑞心知太子对谢承素来东宫定是不悦,可对方是出于公事,他自是不敢拦着人不让进,这才出此下策。
此刻袁瑞满脸堆笑,弯着腰恭声说道:“前些日子,您让周大人和谢大人商谈两国通商条约之事,不料两人一连数日都没谈拢,遂只能过来见您了。”
萧胤听后沉声说了句:“把人带进来。”
没过几时,户部尚书周维海和谢承素一同入了长定殿书房。这周大人见了萧胤冷峻的面容,连忙拱手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谢承素跟在周大人身边一同见了礼,他面容淡漠至极,行礼之举亦是漫不经心。
萧胤面无波澜地看着两人,那股战场上厮杀过的威压如有实质,只听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坐。”
随即便有一名小宦官端着茶盏上前,依次放在两人身侧的桌案上。
谢承素还不等两盏茶上完,便淡然开口道:“谢某此行来东宫不为别的,只为草拟通商条约一事。两国通商历来要发放公凭,商人持此公凭经官司校验后,方可进入他国边境。依照户部周大人之意,公凭每年都只发给特定的几家商号。如此一成不变,两国通商岂非成了一潭死水?”
说到这儿,谢承素斜睨了眼周大人,语中带着丝轻嘲:“况且,这般行事极易造成中饱私囊,本该属于国库的钱,却进了个别官员的口袋,这于民生、于两国皆无益处。”
周大人没料到谢承素如此牙尖嘴利,当着太子的面直戳他的心窝子,他顿时涨红了脸,气得险些要跳脚:“谢大人慎言,微臣向来为官清廉,绝非贪财之人!”
话音方落,便听太子传来一声嗤笑,这户部尚书的一番说辞,显然难以让人信服。
周大人正欲再解释一番自身的清廉,是如何出淤泥而不染,不料太子并未给他开口的机会。
萧胤那双凤眸却并未看向他,而是冷冷望向谢承素道:“既然都谈到了公凭的发放,想来谢大人对通商条约的草拟已然心中有数。”
“若太子愿闻其详,谢某此刻能全部写下来。”谢承素听后直言道,他此刻语气和缓,仿佛先前没为了虞昭之事质问过萧胤一般。
萧胤听后示意了眼袁瑞,很快便有宦官端上了纸笔,放在谢承素身旁的桌案上。
谢承素也毫不含糊,将他心中构想的条约内容,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地一路写了下来。
周大人没料到太子竟会听谢承素的,两人明明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才是。
此刻他的处境颇为尴尬,可谓如坐针毡,有些不知所措。
萧胤看了眼那户部尚书,他心知对方是温宰相的人,此刻淡声道:“周大人若无别的事,便先下去吧。”
周大人擦拭了番额前汗珠,明明太子殿下并未说什么,却依旧压迫感十足,让人无端心生惧意。
他突然有一种心思皆被看穿之感,一时也不欲久留,忙道:“那微臣这便告退了。”
不多时,谢承素便在纸上写好了他拟的通商条约,袁瑞上前接过,随即呈给了自家殿下。
萧胤快速翻了一遍,很快开口道:“货物不分粗细,皆十五分抽一分上缴国库,这税太少了。”
谢承素听后微拧了眉,继续发挥他出口成章的本领道:“两国方才恢复通商,若是强征赋税,只怕商人都不愿千里迢迢赶来,这条约也就名存实亡了。”
“你多虑了,商人重利,两国通商明显是块肥肉,谁不想来分一杯羹?”萧胤此刻绷着一张脸,堪称毫无温度,却迅速地反驳道,“如今方才恢复通商,这公凭不宜发放过多,以免有人搅浑水。何况这抽分制在两国互相之间都一样,西祈受益,东楚同样获利。赋税定得高些,西祈与东楚的国库更为充盈,目前并无害处。”
谢承素听后认真思考了瞬,没料到他此行有备而来,有朝一日竟会被西祈太子给说服了。
他顿了顿,接连抛出两个问题给萧胤道:“那依太子之见,这赋税该如何定?公凭又该发放给哪些商人?”
萧胤不想跟谢承素废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公凭应由商贾向官府提出申请,家底丰厚者为佳,而非依据亲疏远近。至于货物如何抽分,依照前朝旧制,细色十分抽一分,粗色十五分抽一分,你意下如何?”
谢承素听至此,终于对萧胤有所改观,如此一来确实较为合理,他遂微微颔首道:“那便依照太子所言。”
萧胤沉声说道:“还有一事,孤希望条约中再加一项,两国互相设立市舶司,专管此事。”
话音方落,谢承素便想起方才那位“正直清廉”的户部尚书,两国通商之事交给这样的人,确实不太让人放心。
他心知如此一来,太子也有机会安插自己的人,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谢承素遂答应下来:“好。”
“按照今日商定之事,你尽快拟个折子交给东宫,孤会禀报给陛下。”萧胤眼看事情谈妥,他突地皱了皱眉,丝毫不再掩饰对谢承素的厌恶,开始冷声赶客道,“若无别的事,那便……”
恰在此时,外面小宦官突然来传话道:“启禀殿下,太子妃过来了。”
此言一出,书房内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去,皆以为虞昭是来寻自己的。
第68章
虞昭听说东楚使臣今日来东宫找太子, 此刻就在长定殿,她生怕萧胤又给谢承素穿小鞋,故拎着个食盒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结果她方才推门而入, 迎面便见两个男人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自己,观其面容并无异色,似乎他们原先正心平气和地坐着。
虞昭有些懵,她顿住步子, 一时连先前想好的说辞都忘了。
萧胤自书桌后起身,径直走到门口处,横在虞昭和谢承素两人中间, 问:“你来做什么?”
他本就生得宽肩窄腰,此刻背对着谢承素, 把虞昭袅娜纤瘦的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虞昭抬眸看了看太子不辨喜怒的面容, 不知怎的有些紧张, 她满脸无辜地提了提那食盒:“……我来给殿下送糕点,没成想谢大人也在这儿。”
萧胤嗤笑一声,仿佛尽数看穿了虞昭的小心思, 他故作亲昵地从她手中接过食盒,语气暧昧道:“太子妃有心了,孤说过不爱吃糕点, 以后别一个劲儿往长定殿跑了。”
虞昭咬了咬唇, 心知萧胤定是故意的。
她来长定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这番话说得与事实大相径庭, 好似她经常给他送糕点一般,承素听了该不会生气吧?
思及此, 虞昭不禁想看一眼谢承素面上神情,奈何目光所及全被萧胤的胸膛给挡住了。
谢承素抿了抿唇, 他知道虞昭此前说愿意等自己,她心中定是有他。
此刻他眼底划过一丝轻嘲,不欲再看萧胤演戏,起身凉凉道:“既然事情谈妥了,谢某这就回去拟折子了。”
萧胤头也未回,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不送。”
谢承素冷着张脸出了长定殿,小宦官见此连忙引着他一路出了东宫。
萧胤眼看谢承素的身影消失在殿内,面色恢复往常的冷峻。他打开那食盒看了眼,见都是虞昭爱吃的糕点,顿时心中划过一抹了然。
这压根儿不像是给自己准备的,倒像是她匆忙之下,顺手把宁华殿的糕点带了过来。
萧胤也不欲夺她所好,凤眸冷睨了虞昭一眼,淡声道:“拿回去吧。”
虞昭眨了眨美眸,总觉得以太子之精明,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可既然他都说了把糕点拿回去,虞昭也不欲强人所难,遂重新接过那食盒,交给身后的葶花。
萧胤此刻回到书桌后坐着,拿了本折子,便面无表情地批阅起来。
虞昭想起她此行来意,禁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们方才在谈论何事?”
萧胤继续批着折子,他并未抬头看向虞昭,只是简略说了声:“正事。”
虞昭从太子口中打探不出什么消息,遂并未多问,她只要萧胤不给谢承素穿小鞋就好,此刻遂开口道:“殿下既朝务繁忙,那我就不再叨扰,回宁华殿去了。”
萧胤听后未置一词,他本想一直这般沉默,后来还是简略应了声,算是回答。
待虞昭走后,萧胤禁不住嗤笑一声。
随即他将狼毫往桌上重重一搁,后背靠在黄花梨木椅上,长指轻敲桌面。
此前虞昭那般紧张的模样,落在萧胤眼中,只觉她那些小心思着实明显,无非是怕他刁难谢承素罢了。
然而两国恢复通商可谓互惠互利之事,兹事体大,她这是怕他蠢笨到何等境地,才会选择在此时挤兑谢承素。更何况这儿是东宫,若谢承素竖着进来,到头来横着出去,岂非招人闲话。
……
且说这周大人出了东宫后,便直奔温相府。
他与温相爷关系紧密,此前来的次数多了,连守门的小厮都认得户部周大人,无需多言便进去通传了。
此刻周维海进了温宰相的书房,忙笑道:“相爷,下官有一事得向您禀报。”
温宰相原本正在宣纸上挥毫,此刻笔势一顿,他面色不愉,抬眸看了眼周维海问:“何事?”
周维海赔笑着把此前在东宫的事儿说了,随即仔细分析道:“……依下官之见,太子怕是要亲自过问此事,他与咱们一派素来不对付,到头来这掌管两国通商的肥差,未必一定会落到下官头上。”
温宰相冷笑一声,将那名贵的狼毫扔在桌上,登时原本干净整洁的宣纸上出现了几点墨迹:“我早知道他会如此,此人实乃心腹大患,就好似那拦路虎在半道上不肯走,当真可恶!”
周维海心中划过一丝惊讶,连忙询问道:“不知相爷打算如何?”
温宰相望着那脏污的墨迹,眼底划过一抹阴沉:“此事你别多过问,太子既然敢打两国通商的主意,我便让他尝尝厉害。”
……
二月二,龙抬头。
宫里为了准备今日的祭祀大典,内务府忙得如火朝天,总算弄得一切妥当。
因着太后不久前刚逝去,故建文帝一早便定下,由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前往太后梓宫停殡之处进行祭奠,即皇陵附近的暂奉安殿。
虞昭掀开帘子看了眼马车外的景象,西祈的皇陵就在邺京城外一片地带,他们已然赶了有一会儿的路。
此刻巍峨的山脉在眼前出现,她自幼养在深闺,这会儿好奇地抬眸看了眼,随即又放下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