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冷笑连连,一时薄唇微扯,却并未多言,只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出来太久,跟孤回去。”
虞昭被萧胤牵着往前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嘟囔道:“你走慢些。”
男人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很快放缓了步伐,以便让她跟上。
……
接风宴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
建文帝回了御书房继续处理公务,皇后则瞧着有些疲惫,由贴身侍女带着回了凤桐宫。
萧胤和虞昭两人一同走向太子舆轿,他发觉虞昭走得很慢,忍不住回头朝她问道:“怎了?”
虞昭咬了咬唇,向他解释道:“我有事想问母后,你先回去吧。”
萧胤挑眉看着虞昭,碍于此时人多眼杂,他一时并未问她何事,只沉声道:“你若有事,孤陪你一起去凤桐宫便是,走吧。”
虞昭听后便跟着萧胤,进了太子舆轿内,她自昨日起心内便装着事情,此时垂眸不语。
萧胤见虞昭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遂开口问道:“何事让你如此愁眉不展?”
虞昭美眸望向萧胤,她五指下意识揪紧了裙裾,试探着开口问他:“萧胤,你可知当初为何是我来和亲?”
萧胤没想到虞昭会对他直呼其名,然而她嗓音又软又娇,此刻柔声叫着他的名字,就仿佛是在撒娇一般。
他不禁挑眉看着她,一时未曾答话。
虞昭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劲,她不禁轻咬唇瓣,低声道:“对不起,我叫惯了你的名字……”
以前她每每一生气,便会对萧胤直呼其名,此时倒是忘记了改口,可别惹他生气才好。
萧胤嗤笑一声,旋即大掌缓缓伸向她。
虞昭缩了缩肩颈,她下意识就闭上了双眼,还以为他要拧自己的脸,不料脑袋上却传来轻柔的触感。
男人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随即轻轻一笑道:“无碍,只有孤与你二人在时,就这般唤孤名字便好。”
虞昭听见太子的声音,她悄然睁开美眸看去,只见萧胤已然收回手,他面上神情缱绻温和,毫无责怪她之意。
她在心中暗暗品咂了下他话中之意,虞昭却突地察觉到,太子似乎一直对她颇为宽容。
只是自己此前一直未曾发觉罢了。
萧胤此刻想起她方才所问,遂缓缓答道:“孤当时只知道,是你来做孤的太子妃,并不知其中缘由。昭昭,不管你心中对这桩婚事作何想法,可孤从未后悔过娶你,知道么?”
第103章
虞昭愣神片刻, 面对萧胤突如其来的坦明心迹,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回避了他的目光。
舆轿恰在此时停了下来, 随即外面传来袁公公的声音:“启禀殿下、太子妃,凤桐宫到了。”
萧胤转开目光,他简略朝外面应了声,旋即帘子从外面被人掀开了。
太子率先走出舆轿, 守门宦官见着萧胤,连忙躬身笑道:“太子殿下万安。皇后娘娘从宴席上回来,她原本准备歇下了, 一听说您和太子妃要来,顿时就来了精神, 此刻在殿内专门等着二位呢。”
虞昭跟在萧胤身侧, 两人一同进了凤桐宫, 向皇后娘娘行了礼:“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平身,赐座。”皇后娘娘坐在上首的位子上,依旧面容和蔼, 很难从她脸上瞧出岁月的痕迹。
萧胤和虞昭坐在殿内同一侧,很快便有侍女上前沏茶,是江南新产的碧螺春。其叶尖嫩绿如洗, 一看这成色便知是顶尖的茶叶, 是专供皇家享用之物。
此刻皇后浅尝了口茶,她并不知两人来意, 只是笑着望向他们:“难得见你们两人一同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虞昭分毫未动手边的茶盏, 她如今全无心思关心这些,抿了抿唇道:“回母后, 儿臣有一事相问。”
皇后听了有些惊讶,一时眉梢微挑道:“昭儿但说无妨。”
话音方落,殿内寂静了一瞬。
“敢问母后……当初儿臣过来和亲,是西祈先挑中了儿臣,这才有了这桩和亲么?”虞昭几番思忖后,念及萧胤如今就坐在她身旁,她不敢把话讲得太明白,此时字斟句酌地开口道。
当初和亲前,她原本与谢承素成婚在即,若是因着西祈横插一手,导致最终自己来西祈和亲……
虞昭咬了咬唇,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内五味杂陈。
萧胤坐在她身侧,他心知昭昭这是还念着和谢承素的婚事,遂沉默以对。然而他也想知道,当初为何是虞昭来和亲,她祖母又究竟是何意。
皇后笑容微微一滞:“昭儿这是听说了什么?”
虞昭听后也没隐瞒,她那双美眸一瞬不眨地望着皇后娘娘,实话实说道:“之前东楚丹阳郡主对儿臣说,是西祈先选的人。”
皇后并未回避虞昭的目光,她面容依旧温和秀美,此刻坦诚地望着虞昭道:“陛下和本宫会选中你,是因着你祖母向太后娘娘送来一封书信引荐,你的画像瞧着颇为令人满意。当时信中并未提及你与人定亲之事,可你祖母也说了,若是昭儿没被选中和亲,只怕境况会更差。”
虞昭细品最后这话的含义,她一时微愣,问道:“祖母此为何意?儿臣若不来和亲,境况会比和亲还要差?”
皇后娘娘解释道:“本宫倒是瞧过那封信,里面没细说。你祖母还说,昭儿嫁到西祈来和亲,承恩侯府自是能拿到不少好处。本宫猜测,这位老夫人也有为承恩侯府谋算之意,至于其中实情究竟如何,恐怕如今只有你祖母一人清楚了。”
虞昭此刻心中可谓满腹疑云,她记得……幼时祖母一贯对她没多少好脸色。
这样的老夫人,会真心实意为自己考虑么?
只怕她这境况更差,不过是个幌子,祖母心中还是以宗族为重。毕竟她和亲可是给承恩侯府带来了泼天富贵,东楚国君对侯府献女和亲很是满意,之后更是直接提了父亲的官职,高升至尚书之位。
皇后见虞昭陷入沉思之中,她笑着问道:“昭儿可相信本宫所言?”
虞昭陡然回神,抬眸看向坐于上首的皇后娘娘,轻轻点头道:“儿臣自是相信母后。”
她相信皇后娘娘的为人,这般善良之辈应当不会因着看中了她,便强行拆散她和承素,否则这与强盗行径又有何异?
皇后听后也暗中松了口气,她并不希望虞昭误会自己的初衷,此刻不疾不徐道:“无论如何,过往已无法改变,你是母后亲自挑选的儿媳,母后也相信你是个好孩子,能放下过往之事,今后跟胤儿好好过日子。”
说罢,她连忙瞥向萧胤,示意他赶紧说些什么哄骗人的话,以挽回虞昭的心。
萧胤只得无奈道:“儿臣定会好好待太子妃。”
虞昭禁不住侧身看了眼萧胤,旋即她低下头,一时并未多言。
……
是日午后,谢承素身边的小厮茗玉来到东宫门口,等着进去通传的宦官回来。
他怀里揣着一个竹简,外加一封薄薄的书信。竹简上是呈给西祈太子过目的新增通商条约,那封书信则是按照自家大人的意思,待会儿要秘密传给太子妃。
这般在人家眼皮底子下办事,着实需要些过人的胆量。
此刻茗玉两腿都微微发颤,好在不多时宦官便传来消息,说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准许。
茗玉跟在宦官身后入了东宫,半路上他自怀内取出个钱袋,交给那宦官道:“这位公公,有劳您方才进去通传了,小的记路一向过目不忘,一会儿自个儿出来就成。”
那宦官掂量了下钱袋的份量,发觉是沉甸甸的,遂笑道:“也成,不过你可别乱跑。”
茗玉笑着答应道:“那自然不会。”
宦官心知东宫各门附近皆有人把守,这小子就算敢乱跑,也定然跑不远,一时便没往心里去。
茗玉将竹简送到长定殿书房,进去后一路没敢抬头,此刻他独自出了长定殿,却也不敢松口气,而是在半途悄悄找了名落单的侍女,旋即又取了个更沉的钱袋出来,低声下气地求道:“好姐姐,我有样物事要交给太子妃,你可否替我转交?”
侍女皱了皱眉,原本不欲答应,免得东窗事发后受到太子责罚,奈何那钱袋份量着实太沉了,怕是少说有十两银子在里面。
她一时忍不住意动,最终想想转交物事应当也不要紧,遂答应下来:“好吧,东西给我。”
茗玉心内一喜,知晓这是事情办成了,遂将那封谢承素亲笔书写的信交给了侍女。
……
宁华殿内。
虞昭打开那封书信,见是承素的字迹,顿时定睛细看了一番。
葶花在一旁见了忍不住问道:“主子,谢大人给您写了什么?”
虞昭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她将信件合上,旋即塞进抽屉内,轻声道:“他约我明日文清桥上一见。”
葶花拧了拧眉道:“可是太子殿下一贯不让您和谢大人私下见面,他这封信是送过来了,可咱们如何出去啊,总不见得翻墙吧?”
“寻个借口便能出去了,只是得带着忍冬。”虞昭莞尔一笑,旋即心中灵机一动,突地问道,“你可知忍冬平时都喜欢什么?咱们也得收买她才是。”
葶花见虞昭仍是想与谢承素见面,顿时撇了撇嘴:“奴婢明日试试吧。”
……
翌日,谢承素按照信中所言,算好时辰准备出门,不料他刚走到客栈门口,迎面便碰上了丹阳郡主。
齐雁雪见他这副行色匆匆的模样,顿时心生疑窦,忍不住问道:“谢大人这是打算去哪儿?”
谢承素清俊的面容毫无波澜,此刻正欲绕过她,不料齐雁雪又换了个位置来堵他。
这客栈门距窄,往常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因此齐雁雪这般张开双臂,一人便将门口给堵了个结实。
她见谢承素不肯答话,顿时冷笑道:“你该不会是去找虞昭吧?她都嫁人了,如今是一介有夫之妇,夫君还是堂堂西祈太子,你怎敢这般去招惹?”
“别多管闲事。”谢承素有些不耐,随即轻声说了句,“就算是不该招惹……如今也招惹了。”
齐雁雪未听清谢承素后半句话,但并不妨碍她被气得不轻,一时在门口叉着腰道:“谢大人,你怎敢对本郡主出言不逊?你是不是忘了自家嫡兄的事儿,按他这惹事生非的速度,只怕日后你还有的求我呢!”
谢承素原本已准备让茗玉推开丹阳郡主,听到这儿他面色骤然一冷,旋即沉声道:“那你想怎样?”
齐雁雪面露得逞的笑意:“我要你陪我逛街市,给我买好吃的。”
谢承素沉默片刻,淡声应道:“好。”
……
虞昭按照时辰来到文清桥上,她见谢承素还未至,便站在桥上欣赏着河面上的景色。
行人匆匆自她身边走过,却无一人如她这般停留。
然而一个时辰后,依旧未见谢承素的人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瞧着似乎在酝酿一场倾盆大雨。
虞昭拧了拧眉,她心沉入谷底,双腿也酸胀不已,站在桥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忍冬此前被葶花骗去铺子里瞧了眼最新款式的暗器,这会儿也回来了,见太子妃还站在桥上,一时忍不住朝身侧的葶花问道:“太子妃这是在等人么?”
旋即,忍冬心底升起不妙的预感,一时额前冷汗涔涔。
她想起太子妃说是出来逛街市的,如今却在桥上等人,莫非又等得是那东楚的谢使臣?
葶花一时未答,她也有些害怕被忍冬看穿她们的计谋。不知为何今日谢大人没来,主子这都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他这不是爽约么?难为主子还特地想办法出了东宫!
恰在此时,阴沉的天空中飘来几滴雨珠,随后很快便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葶花见此忍不住劝道:“主子,咱们去寻处地方躲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