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珏接过来瞧了瞧:“这香囊有什么不对吗?可是不好用?无妨,我再给你做一个……”
“殿下,”唐久安直接打断他,“您喜欢我吗?”
姜珏顿住:“何以突然说这个?”
唐久安:“殿下的香囊不是这个意思吗?”
姜珏道:“这只是个驱虫蚁的普通的香囊罢了。”
唐久安听得“普通”二字, 只觉得山风都暖和了几分,连忙指给姜珏看, “那他们说这个布料的纹样叫蝶恋花,还有这个丝绦打的是同心结,都是表示喜欢的意思。哦对了,里面还有个字条,据说也是说喜欢。”
姜珏端详:“哦,原来这个结叫同心结?蝶恋花什么的还真看不出来,布料小小一块,纹样都不齐全。至于这字条,我没大注意,或许是香囊里原本就有的?我身边一应之物,都是小昭儿去尚宫局领的,尚宫局人多事忙,我也不大在意这些,拿来便用了。你若介意,我替你换一个。”
“不用不用。”唐久安紧紧盯着姜珏,“所以殿下你并不是送这个表明心意的?”
姜珏苦笑:“我乃残疾之身,不愿祸害他人,有什么心意可表?”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真喜欢上我了,那可真是麻烦。”
唐久安十分欢喜,真心诚意道,“这跟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没关系,殿下是很好很好的,将来一定会找到喜欢的人。”
一旁的小昭儿忍不住道:“唐大人,您就这么高兴?”
“那是自然。我与殿下是朋友,是兄弟,是主仆。殿下若有什么事要我效劳,那我鞍前马后绝无二话。但要是谈情说爱,那可趁早饶了我。”
唐久安了却一桩心事,通体舒泰,“殿下的帐篷在哪里?我送殿下过去。”
姜珏道:“我只是陪同迦南使团业此,不便停留,这便回京。”
唐久安:“好歹吃顿饭再走,我去给你打个野味尝尝。”
姜珏凝眸,低声道:“小安。”
唐久安想起来了,人们都说,皇帝视姜珏为不祥,不想看到姜珏出现在面前。
“那我……打几只野味给你带回去!”
“我过来一是想看看你,二是想跟太子殿下说一声,迦南男尊女卑之风极为盛行,女子地位低下,即便是公主之身,怕也没有资格去往他国朝贡。此次阿度婆娑却带了一位公主进京,怕是另有所谋。”
唐久安道:“好像是给他姐姐治病。”
遂把牡丹楼之事说了。
当然隐去了庆丰五年三月十七之事不提。
随后她想起一事:“殿下曾经说文书档案要经三人之手,所以不会出错。可如果最终还是错了,会是因为什么?”
姜珏:“也许,是第一人抄错,后面两人不甚在意。”
唐久安想想也是,应该是无心之过。
要说有人在三年前就帮她把行程改了,那唯有神仙方能未卜先知。
姜珏急着回京,唐久安没时间打野味,但还是送了姜珏一点东西。
她把姜珏推到栗子林,然后埋头干始剥栗子,还招乎小昭儿一起,最后剥了一大堆,让姜珏拿衣摆包着。
于是清雅出尘的三殿下便卷着衣摆,兜着栗子,登上马车。
马车驶离西山。
姜珏一颗一颗把玩着膝上的栗子,仿佛那不是栗子,而是一颗颗宝石。
小昭儿有点看不过去:“殿下,不过是树下没人捡的栗子罢了。”
姜珏微笑:“这是小安头一回一心想要送我点东西。”
先说打野味,后来捡栗子。
若是从前,别说不能打野味还要坚持去捡栗子,她压根儿就想不到要送他点什么,定然是麻溜送他上马车。
小安,好像有点开窍了。
好像想要很努力地对他好。
小昭儿忍不住道:“那您为何要骗唐大人?那香囊明明是你特意挑选的,字纸也是……”
姜珏抬手打断小昭儿的话:“现在说明,只会让小安徒增麻烦罢了。”
小昭儿眼睛一亮:“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说?”
姜珏把玩着栗子,没有说话。
*
唐久安把姜珏所说之事告诉姜玺。
姜玺点头:“使团里确实有阿度闻果的名字。”
若只是带姐姐治病,名字便不会写入出使名单中,只作为亲眷附属而行。
“还有一件事,其实那香囊——”
姜玺听不得“香囊”二字,一听眼睛便直望过来,眸子黑白分明,冷若秋水。
唐久安一滞,底下的话便吞进了喉咙里。
得,这话可不兴说。
万一姜玺旧事重提,她可不知道关山的名字搬出来有没有用。
现在有个现成好用的,不用白不用。
于是强行拐弯:“那香囊——臣真的很喜欢。”
姜玺:“……………………”
“对了,殿下说师恩如山,又说长嫂如母,那臣想问殿下要点东西,殿下应该不会拒绝吧?”唐久安压低一点声音道。
她是不想事情被人听去,却苦了姜玺,随着她的靠近,温热气息拂过姜玺的耳畔,姜玺整个人都僵了。
半晌,才道:“老师请说。”
“臣想要秋猎期间,殿下帐中所有的酒。”
姜玺:“……”
这是要他整个秋猎都没酒喝的意思?
“殿下不答应?”唐久安问。
“……答应。”
姜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唐久安很满意。
嫂嫂这个身份还挺好用。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提前月请她办的事。
嗐,孩子心情不好,不想干活,那就不干吧。
*
迦南使团是此次大朝典的重中之重,陪同一道过来的除了姜玺,还有唐永年。
唐久安领着扛酒大队浩浩荡汇回到自己的帐篷,就看到在里头等着的唐永年。
因为姜玺在鸿胪寺学箭的缘故,唐久安和唐永年见面的时间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
但每次唐永年看到唐久安,都只提一件事。
让她在姜玺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唐久安起初还老实跟他说这不是她几句话的事情,毕竟唐永年的丑恶形象已经在姜玺那里深入骨髓。
但是唐永年坚持认为:“殿下看我不顺眼,皆因误以为我薄待你们母女,让你受委屈的缘故。你若是真心肯帮为父,就回唐家住,只要你我父女和睦,殿下自然会对我尽释前嫌。”
唐久安一般听到这里就会走人。
此时人找上门来,故事重提,又说到此处。
唐久安拎起酒坛子喝了一口,忽然之间想到姜玺。
她不在意的事情就直接不理会,但姜玺不是这样,姜玺会认真把缘由说明白。
就像今天那样。
唐久安觉得这样很好。
于是她想了想,问唐永年:“父亲,若我愿意待在唐家,当初还会去北疆吗?”
“那都是你年少不懂事。”唐永年说着沉下脸,“为父三番四次找你说项,乃是想着,你我父女同心,我若高升,于你未来的仕途也有益。上阵且须父子兵,你万一有事,我也能帮衬一二。”
唐久安看着他一脸深沉诚恳的样子,忽然忍不住笑了。
她做事其实很少深思,一般是想做便去做了。
离家是如此,从军亦是如此。
她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爹,但也没有细想过怎么个不喜欢,到此时才明白,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的虚伪。
明明永远只为自己考虑,却说得冠冕堂皇,仿佛是舍己为人。
“父亲,看在你给我性命的份上,我喊您一声爹,可您除了给我这条命,还给过我什么?”
“我是娘怀胎十月生的,是娘含辛茹苦养的,后来娘走了,我是在您身边走了几年日子,那种日子好不好,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反正是还不如在北疆上战场拼命来得快活。”
“而今我和您同为四品,我见了您的面,给您面子,称您为父亲,算尊重;不给您面子,喊一声唐大人,也不算无礼。”
“您若还想当我的爹,就拿出当爹的样子来,不要总在我面前像个要饭的似的,我会看不起。”
“你这个不孝女!”唐永年气得浑身发抖,“竟敢这样和你的父亲说话!”
他抬手就要给唐久安一记耳光。
唐久安一把捞住唐永年的手腕,身法利落一转,把唐永年的手折到了背上,唐永年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种罪?额头立时疼出了冷汗,连连惨叫。
“打人之前先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唐久安松开他,“你打不过我的。”
唐永年捂着手臂,气喘吁吁:“好,好,唐久安,你给我等着。你不要以为我只有你这里一条路,我一直没有答应旁人,就是想着你到底是我的女儿,血浓于水,总比别人亲近。可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到这世间!”
话音刚落,唐久安把坛子里的酒泼了唐永年一身。
唐永年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