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玺极力想要劝阻,奈何受伤太重,整个人晃了晃。
唐久安一把托住他。
姜玺看了唐久安一眼,合上眼睛,晕了过去。
唐久安:“……”
姜玺晕是晕了,但腿上一直借着力,并没有把身体全栽在她身上。
百姓看不出来,只知道殿下受了他们的鞭刑,晕死过去,不由大恸。
羽林卫驾来一辆马车。
周涛伸手来扶姜玺。
唐久安低声道:“末将来。”
“我来。”周涛道,“我有经验。”
唐久安只得松手,却没松成。
姜玺的手掩在袖子底下,以一个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拉住了她的衣裳。
“……”唐久安,“还是末将来。多来几次,末将也会有经验的。”
第58章
唐久安将姜玺扶上马车。
姜玺的头靠在唐久安肩上, 没有睁眼,只以极低的声音,在唐久安耳边说了三个字。
一名羽林卫正往马车上铺好软垫。姜玺背上伤得重,只能趴着。
唐久安安顿好姜玺, 然后掏出匕首。
那名羽林卫干完活一抬头, 就见雪亮的刀尖抵着自己咽喉, 差点儿尖叫。
“想要保住脑袋, 就去太庙。”
羽林卫哆嗦一下。
姜玺眼下还算是逃犯,羽林卫自然是要把姜玺带回皇宫。
但就这么一顿的功夫,锋利匕首往下压了压,羽林卫颈边顿时传来刺痛。
——这是杀人无数的飞焰卫统领!
想起这点后羽林卫飞快答应,坐上车辕拿起马鞭。
马车缓缓驶动。
姜玺趴在马车上, 身下垫着软垫,迅速被血水湿透。
唐久安低声道:“殿下,你得先去医馆。”
姜玺笑了一下:“放心, 我没事。”
唐久安眼眶有点酸涩,喉头有点发紧:“殿下……”
她觉得她有很多话想说, 但最终全堆在喉咙口, 只低低唤了一声。
姜玺趴在车上,视野狭窄,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了唐久安此刻的表情。
唐久安的眼睛微微发红。
姜玺呆了一下,然后忙道:“我真没事,要没点手段,我能用这招吗?我身上有保命神器, 你别看我挨了这么多鞭,其实一点事儿没有, 真的,我这么着都是为了骗人,不给那帮人出了这口气,这事就没完没了……”
他说着就要爬起来,唐久安按住他,声音无法控制地变得哽咽:“你别动,也别说话。”
“……”
姜玺的声音与动作一起停住。
一滴泪从唐久安眼中落下来。
时间被放慢,泪落的轨迹清晰而缓慢,他瞧得真真切切。
唐久安只觉得脸上湿湿的,胡乱抹了一把,然后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早就忘了哭是什么感觉。
姜玺忽然爬了起来,左右瞧了瞧,扯下车帘,用茶水打湿,抹干净自己的脸。
又解开衣带,脱下那身被鲜血浸透的衣裳,露出一身肉色肌肤,不知从哪里摸了摸,忽然掀开一层皮肉来。
唐久安:“……!”
这层皮肉像甲壳似地贴合在前胸后背,犹是背上,得有半寸厚。
拎在手里颇为厚实,还顿顿晃动。
“……这什么玩意儿?”
“宝贝。”
姜玺道,“我以前总想玩个大的,但又怕太子之位没废成,要白吃一顿苦,所以想方设法弄来这玩意儿。有它垫着,棍棒交身也能充当肉垫,只是不能挡刀子。而且底下夹着血包,挨打的时候血慢慢渗出,十分逼真。我在父皇面前用过几回,后来给周涛识破,就再没用了,被表哥捡了过去,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唐久安瞧了半晌,捏一捏这东西,再上手捏了捏姜玺的腹部。
“!!!!”姜玺整个人瞬间绷紧。
唐久安只觉得手感顿时变得坚硬无比,她还想再捏捏后背。
就见姜玺满脸通红,手忙脚乱,试图拉起已然不能蔽体的衣衫,最后只得往角落里缩,结结巴巴道:“行、行了,后面也一样,都好好的,没事。”
唐久安觉得不行。
那鞭子抽在身上的威力她亲身领教过,就算有一层隔挡,一百多鞭下来,绝不可能完全没事。
姜玺越不让她看,她越觉得有问题。
唐久安做事向来是能动手的绝不动口,姜玺已然缩在了角落,唐久安单膝跪地,直接把姜玺逼在角落里逼来。
“唐久安,唐久安……你停下,别这样,别这样……”
姜玺左顾右挡,神情慌乱,面色越涨越红,声音越来越低。
“殿下别动。”唐久安一脸严肃,“臣只是看一眼。”
“看一眼也不行!”
姜玺忍无可忍,反手压制住唐久安,上下易位,这一次唐久安被怼进了角落。
唐久安闷哼了一声。
姜玺立即变了脸色,松手:“是不是碰着你伤处了?”
“嗯,背上那一鞭,疼得厉害。”
“所以说你傻!”姜玺急道,“你看我像是会乖乖挨揍的人吗?我能搁那儿挨鞭子,定然是有原因的。这事必须做个了断,否则他们会没完没了地去围着国公府,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乱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唐久安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扭转了身子。
姜玺有着武人最好的身形,肩宽腰窄,后背张条极为流畅,肌肉包裹着骨骼,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只是这样一副完美的后背,眼下一片瘀青。
破皮见肉,青紫一片。
唐久安缓缓松开手。
车厢里安静得吓人,只闻得车轮粼粼之声。
姜玺语气刻意轻松:“别信啊,都说了是假的,这东西……就是为了拿来装可怜嘛,那当然是看起来越惨越好……”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带着一丝蛮不在乎的洒脱。
听上去真的挺能哄住人。
唐久安没有说话,她有一种冲动,想抱一抱姜玺。
这冲动来得突然又莫名,抱一抱有个屁用,何况他背上还受着伤。
但她就是很想抱抱他,就像雨天里抱一只被淋湿的猫。
不管这只猫叫得有多骄傲,淋湿了就是淋湿了,需要人好好替它暖一暖。
姜玺正要回头,就觉得背上一暖。
唐久安的斗篷覆在他身上。
“殿下别嫌弃,将就用臣的吧。”
唐久安在京城时好不容易学会了穿绫罗绸缎,一回北疆,复又打回原形。
斗篷底下依然是粗布衣衫,束护腕,系抱肚,衣衫灰暗松垮,更显得身形挺拔矫捷。
方才在面馆中,姜玺看到她的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这一身和去年夏天第一次入东宫时一模一样。
连发髻都是一样的随手挽起。
曾经他有多瞧不上这样的打扮,而今就有多喜欢。
这是天下地上最好的打扮,因为唐久安喜欢这样。
“我真没事。”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唐久安也看着他,回以同样明彻的视线,“是,臣知道了。”
他受伤了。但他认为他这身伤是值得的。
即使他的额角还滴着血,他手上的伤口刚刚又崩裂。
唐久安从袖中摸出药瓶:“这是军中的金创药,好用是好用的,就是药性霸道一些,殿下且忍忍。”
她先给姜玺的手上药。
能让唐久安都说出“霸道”二字,姜玺有了心理准备,憋住一口气,绝不允许自己嚎叫出声。
结果药粉洒到伤口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整只手掌就像是烧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