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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全书 > 历史军事 > 晚唐浮生 > 晚唐浮生 第1004节
  “是。”储氏心中一动,回道。
  “年齿几何?”邵树德问道。
  “过完年五十一。”储氏答道。
  “让他去当内务府丞吧。”
  邵树德这话其实不是询问,而是决定了。说完,又抚了抚储氏的脸,道:“你过完年也三十四了,跟了我这么多年。储家会有富贵的,我们的孩子也都会富贵平安一世。”
  储氏的眼圈也红了。
  跟了圣人这么多年,先后生下四个孩子,至今宠幸不衰。储家原本只是河南府一小土豪,连张全义这等小军阀过来了,也得巴结不已,不惜送上嫡女给人家做续弦(张全义第一任妻子姜氏)。
  如今是什么光景?父亲将任内务府丞,是天家的亲近之人。两个弟弟都入了银鞍直,大弟储慎平更是指挥使。
  储氏深吸一口气。只能好好服侍官家,才能报答这份恩情了。
  “既然你们都没人选,那就让理蕃院主事野利经臣去干吧。”邵树德说道。
  野利经臣六十多岁了,其实干不了几年,也就过渡一下罢了。
  他离职后,理蕃院主事由李延龄来担任。老李年纪更大,快七十了,这两年在汴州只把着大方向,小事都放手让裴迪等人干,提前进入半休养状态。
  理蕃院这个职务,还是自己人用着放心,非老李莫属。
  而河南道巡抚使则由封渭接任。
  洛阳宫城已经全部完工了,封渭出任一道巡抚,也是应有之意。
  内务府还有一个少监,一个主管民政、钱粮,一个主管武库、训练。前者打算交给朔方军时代的老人赵植,后者其实无所谓,弄一个降将即可,邵树德属意庆州刺史张筠。
  张筠、郭绍宾二人,以前掌着坚锐军。坚锐军在兖州、淄青战场消耗完毕后,他二人调任地方刺史。
  郭绍宾心情很不爽,终日借酒浇愁,有时候喝多了,还会对朝廷口出怨言。邵树德听闻后,一笑置之。
  张筠的心态转变得比较好。邵树德观察了几年,发现他在庆州还算勤恳,是真的在当刺史,而不是像郭绍宾那样摆烂混日子。于是决定给他个机会,出任内务府少监,负责六宫侍卫亲军的定期训练,并培养一批人才出来。
  内务府终究还是要靠自己人。前期可以靠朝廷支援钱粮、人才,以后断奶了,就得自己扛起了。反正邵树德是不好意思让朝廷出钱养着自己的私人部曲。
  从今往后,侍卫亲军的调动也不需要走枢密院的流程。
  这就相当于美国总统的海军陆战队,无需国会批准,总统即可下令调动。对皇帝而言,用起来是非常爽的,是他对抗朝堂势力的底牌之一——邵树德可能不需要,但他的继承者们未必不需要。
  内务府的粗架构搭完后,还需要确定各个职能部门,这就需要慢慢完善了,也不急于一时。
  谈完内务府的事,邵树德心情不错,又看向种氏,道:“若非令尊已去柳城,明岁三月科考,朕就让他来主持了。”
  “陛下,家父寸功未立,恐不能担此重任。”种氏睁着大眼睛,目光坚定地说道。
  得,祖孙三代一个脾气。邵树德本来也是随口一说,种氏倒当真了。
  他哈哈一笑,道:“朕知矣,知矣。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养胎,朕行事有分寸。”
  种氏前几日突然恶心犯吐,邵树德急召太医诊断。果然,在撒了那么多种之后,种氏怀孕了。邵树德大喜之下,厚赏太医——太医署的官员们现在分外希望天子在宫中造人,最好像汉中山靖王刘胜一样,光儿子就一百二十多个,女儿无算,那样他们收赏钱会收到手软,洛阳宅邸随便买。
  “科举之事,还是由礼部侍郎封冠卿来吧。”邵树德叹息一声。
  月初洛阳来报,太师封彦卿薨。
  邵树德对此感到惋惜。老头虽然是个官迷,但对他是忠诚的,也做了不少事。建国之前,更是有劝进之功,可惜了。
  封冠卿是封彦卿的八弟,之前一直在尚书六部之间当个中级官僚,去年刚刚升任礼部侍郎。明年科举由他来主持,也是邵树德对封家之人的感念和补偿。
  封家,其实也是妻族了,还是挺老牌的那种,有殊遇是应该的,谁让自己当年抢了那一对封氏姐妹呢。
  ※※※※※※
  邵树德当天下午就找来了封冠卿,一起来的还有礼部尚书裴禹昌、中书侍郎陈诚、门下侍郎萧蘧、秘书监卢嗣业。
  “建极五年进士科考,朕打算推一些新东西。”邵树德说道。
  “陛下请明示。”礼部尚书裴禹昌说道。
  “简而言之,两件事:其一,内容誊抄;其二,考卷糊名。”邵树德说道:“诸卿有何感想?”
  大夏开国三年多,建极元年那会进士科考已过,也就是前唐最后一届考试。二年、三年沿用前唐旧制,各自录取了八十到一百人不等。
  建极四年就有了一些改变了,由留守洛阳的中书侍郎宋乐主持,降低了诗赋的比重,提高了策论部分的重要性,算是一桩不大不小的改革。
  明年科举看样子还要改。至于誊抄、糊名是什么,仆固承恩很快拿来了一些帖子,上面写满了操作要点。众人一看,这才明白。
  誊抄考卷内容是因为自唐以来,非常推崇书法,很多朝廷大员自身的书法就别具一格。他们的门生自然也会学习,这在考试时很容易看得出来。
  糊名就是遮住考生姓名,不让阅卷之人看到。
  这两项都是为了防止舞弊的。
  前唐的进士考试,基本放任不管,完全就是行卷天堂——当然高官世家也没完全垄断,不然贫寒之人一个都考不上,也不会有“五老榜”出现了。
  如今加上这两项改革,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作弊,至少也是堵住了不少门路。
  而等这项改革完成,并观察一两年反应后,邵树德还会对科举考试进一步改革——他所做的,全都是渐进式改革,走一步看一步,贵在持之以恒,比激进式改革更契合社会实际情况,反弹也小。
  “陛下,臣没有意见。”陈诚第一个看完,立刻说道。
  “陛下,臣也没有意见。”卢嗣业紧随其后表态。
  裴禹昌、封冠卿稍慢,但也表态支持,至于他们心中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萧蘧本想说些什么,当接触到邵树德审视的目光时,心中没来由地一慌,立刻说道:“陛下,此乃德政,天下士人闻之,定然称颂。臣——赞同。”
  邵树德哈哈大笑,道:“朕就知道诸卿都会赞同。唉,为了让天下士人不说朕的坏话,可是使劲浑身解数了。”
  众人陪着尬笑。
  前唐末年,一年不过取十余进士,至多二十余。也就是圣人施加压力,放开口子,先增加到三十,然后五十、八十、一百。录取名额多了,人人称颂。
  诗赋、策论比重的改革,倒没什么,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严格来说,微微有利于世家大族,普通士子想靠一诗成名,高中金榜多半不可能了,减少了偶然性。
  明年开始推行的誊抄、糊名制改革才是重头戏,这个是真的让小门小户的读书人得到了好处,而世家大族则利益受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们一般都是勋贵,有荫官名额,族中子弟未必需要去科举,还是有做官门路的,就是没以前多了。
  世家大族的支脉偏房子弟,是真的要努力了。
  要么好好读书,凭实力考中进士。
  要么在读完经学、国子监之类的学府后,直接去边塞当官,那里对学历要求没那么高。
  要么干脆当武夫,建功立业。武夫得爵位,可比文官容易太多了,一旦成功得爵,还有荫官名额,福佑后人。
  总之,这已是既成事实。邵圣的意志不容违逆,大伙也只能接受了。
  “明年科举定在三月,礼部封侍郎主持。”邵树德又道。
  “臣遵旨。”封冠卿一脸淡然地应下,又问道:“陛下,不知在何处考试?”
  “自然是在北都了。”邵树德理所当然地说道。
  萧蘧心中暗暗思索,看来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圣人在北平府上朝、办公、施政,已经渐入佳境,至少在明年四月以前不会走了。
  第097章 降人与召回
  “敢问这是在过什么节?”北平府街头,李存进看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奇道。
  “今上诞辰,长春节。”押送他的军士一脸不耐地说道。
  肃慎坊大街之上,家家户户都在烹鱼,香气四溢。作为圣人指定的武夫必吃的食物,大伙早就嘴馋了,就想赶紧找个食肆,吃上一尾。
  “长春节?莫不是如唐玄宗的天长节一般?”李存进问道。
  “天长节是什么玩意?”军士愕然。
  他只知道僖宗诞辰是应天节,乐安郡王的诞辰叫嘉会节,其他一概不知。
  李存进摇了摇头。他已经知道了,长春节就是邵树德的诞辰。前唐之时,一堆这种节日,但真没几个人过,毕竟天子在位短则数月,长的也就数十年,你在的时候大家给个面子,过这个节,你不在了,如果没有强制,谁还过?
  这种节日,是没有生命力的。
  “你这老头,在嘲笑我无知?”军士大怒,抽出刀鞘便要打。
  “我乃圣人义侄,你敢打?”李存进冷笑一声,问道。
  军士闻言犹豫半天,终究没动手,只能讥刺一句:“你的年岁比圣人还大,居然自甘堕落称侄,羞也不羞?”
  “用不着你管。”李存进笑眯眯地说道。
  几人拉拉扯扯间,便来到一处屋舍前。
  “进去吧,静待处分即可,勿要潜逃。”军士将其交给州兵,叮嘱了一句,然后便走了。
  李存进慢悠悠地踱了进去,四处观看。
  这是一处小宅,前主人应该获罪了,下场还不是很好,这从墙角隐现的干枯血迹就能看得出来。
  宅子内没有仆婢,倒有数十武人。听方才交谈,这应该是幽州州兵——不,应该叫北平府州兵。
  西北风骤然吹起,夹杂着雨雪,冷入骨髓。
  十二月中了啊,李存进叹了口气,走进了中堂。
  堂内炉火熊熊燃烧着,虽然谈不上温暖如春,但作为一个俘虏,能有这个待遇就不错了。
  不,严格来说也不算俘虏。
  自幽州大败,李存璋战死,全境沦陷之后。李存进这类从幽州逃回去的将官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比如他,就被安排到了最危险的蔚州担任刺史,统领在长年厮杀中已经严重削弱的数千兵马,抵御夏人的进攻。
  蔚州在边塞苦寒之地,远离中原腹心,消息传递不便,但战事还是很惨烈的。
  在一开始,夏人飞龙军、镇兵、州兵、府兵、蕃兵等杂七杂八的兵马数万人,大举来攻的时候,蔚州全线退守,放弃周边堡寨、县城,苦苦坚持。
  夏人围攻甚久,屡战不克,师老兵疲。后李嗣源率大军侧击,大败夏人,蔚州稍稍喘了一口气。
  但夏兵并未退走,重整之后,反复交战,厮杀不休,双方互有胜负。
  随后铁林军左厢万余人前来增援,李嗣源遣义子从珂、从璋击破之,但飞龙军又来,反败为胜,将二将击败。
  铁林军追击,为李嗣源伏兵击破,败退而回。
  随后西边传来消息,有蕃兵南下叩雁门关。
  仗打到这个份上,已是难以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