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可别冻着了。”白王一边咳嗽着,一边将毛裘大氅的兜帽拉起来包住尹宛的小脑袋。
他修长的大手还在她的头上抚了抚。
尹宛下意识伸手去取,却被他一把按住,“别动,你不是说想要照顾我到痊愈后再走吗,你自己若是先病倒了,又如何能照顾我?还是乖乖听话,别乱动。”
“可是,殿下......”尹宛攥着兜帽帽檐上已经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绒毛说道,“可是殿下的身子最重要啊,已经经不起这样的寒气侵身了。”
大夫可是叮嘱过的,一定要不能受寒,现在这样不是胡闹么。
一想到受冻后会更麻烦,她便十分焦急,试图去摘那大氅,企图还给他。
但是又再一次被白王按住。
他不仅不要她取,还将她颈下的系带系的紧紧的。
他一边行动着,一边劝道,“与你相比,我这身子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的,还是你最重要。你要听话啊,就这样不要乱动,生病了可是很难受的,我不想看见你这样,有什么苦痛我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说完,也不给尹宛反驳的机会,他就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道往前走去。
尹宛愣愣的跟在他身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望着那道高大的背影,她的思绪有一瞬的迷糊。
他说她比他的身子还要重要,说的是那样的斩钉截铁,这还是她头一回听到这种话。
还未满十六的尹宛到底还是个小女儿家,心底纯真且柔软着,当时就有些动容。
想想以前,太子骗她的时候都不曾说过这种话哄骗她。
那时候,她是多么渴望能听他说一句,可是一直等到发现自己被他骗了都没有听到过一言半语。
眼下白王还病着呢,都肯在风雪中将衣裳给她穿。
这种对比可真是够惨烈的。
不过动容归动容,很快,她便恢复了清醒,从那微微的感动中抽身出来。
感情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之前被骗的还不够惨吗?
如今都说了等他好了就走的,可不要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
不管他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一行人走到清心苑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院子里的灯笼已经被下人换过灯芯,眼下十分明亮。
灯光洒在雪面上,与之交相辉映,发出闪闪的光来。
远远看去,就像是有无数的碎金子铺在上头一般,十分耀眼好看。
主仆几人踩着雪,咯吱咯吱的走上石阶,然后在廊下停住。
苍河与春见将折伞收起,分别将主子衣摆上落下的雪花轻轻拍去。
掸干净之后,才搀扶着主子们跨进门去。
屋内这会儿炭盆烧的正旺,一进屋,就有一道暖意扑面而来。
尹宛的手现在还僵着,十分不舒服。
汤婆子确实是拿着了,但是给的太晚了些,没起到太大的作用。
一见着火,她就急的将手放到上面烘烤,但是被白王一下子给拦住了,“不能直接烤。”
他将她的手抢过来,包在自己的大手里,给她轻轻搓着,一边搓一边朝里哈气。
手背被一团热意包裹着,烫的尹宛小脸刷的红了半边。
她呆呆的看着他,拒绝道,“殿下,我还没有完全冻僵,可以烤的,没关系,你快放开我。”
就是单纯的烤个手,谁知道他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啊,早知道不烤了,冻死算了。
但白王不曾松手,还是给她轻轻揉搓着,“那也不成,这个法子最适合的舒缓冻伤的,你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这个法子最适合???
尹宛看着自己被握着的手,忽得记起在书房的时候,他教给自己的法子。
当时他说冻僵之后必须要十根手指轮番轻抚才是最好的,那现在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否定自己,还是那个法子本身就有什么猫腻呢?
尹宛心下不解,于是问道,“殿下,我记得你之前说那个在手上打圈儿的法子最好,怎么忽然变了?”
白王被她说的顿时一揶。
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不过很快便转身即逝。
“是啊,那个是最合适的,但是你的手方才已经被火烤过,得快速揉搓才好,那个法子只适合冻僵之后不经过任何处理的时候用。”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明明那个是故意想出来逗弄尹宛的,现在却被他自己给忘了。
得亏自己的脑子转得快,不然非得露馅儿不可。
尹宛似懂非懂的奥了一声,“这样啊?”
白王面不改色的道,“对,就是这样,宛宛可觉得好些了?”
“好,好了。”尹宛结结巴巴道。
自己的手在他的手里总归是有点让人难为情的,为了不让他再继续,她只好说已经好了。
其实还是有点僵的。
白王也不敢强制着握着她的手太久,听她说无事就赶紧松了开来。
尹宛便趁机往后退却几步,寻了个躲出去避一会儿,缓缓心绪的法子。
“殿下,该到了用膳的时候,你先歇着,我去小厨房看看厨娘做的如何了。”
说罢,她便赶紧带着春见快速跨出门去,也不管身后的男人说了什么。
老早就要出去透透气的,但一直被他缠着,都快闷坏了。
从清心苑出来,尹宛站在拐角处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觉得人舒服不少。
屋内,白王仍旧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靠在软塌之上。
苍河扒在门口向往张望,见王妃已经拐了个弯儿进入小厨房,他才赶紧跑过来报信儿。
“殿下,殿下,可以了。”
得到信儿,白王一下子坐直身子,整个人在瞬间恢复了精神。
装病难!
是真的难。
但是他觉得比这还难的是一边装病一边哄骗尹宛。
毕竟从前从未做过此等低劣之事,忽然这样行事,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除了身子上的不适应之外,还有心理上的。
这种骗人之事从前他最是不耻,但是没想到才几个月,自己就成了这种人。
但是为了尹宛,他愿意做这种人。
苍河给主子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小声说道,“殿下,您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啊,属下看殿下装病也挺痛苦的。”
白王接过茶,睨了他一眼,“本王的事你少管,做好你分内之事便是,再多嘴,就给你缝上。”
苍河吓得连忙捂住嘴,“不说了,不说了。”
白王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去,看看王妃来了没有?”
苍河又忙跑去门口张望,见外头只有簌簌的落雪声并无一人,便对他做了个不曾过来的手势。
白王心下了然,将茶盏放在桌上,启步走进内室。
将屋子里四下看了一眼,瞧着里头放了张贵妃榻,榻上还放着两床寝被,便将苍河唤进来。
“去,命人将此榻搬走,还有这寝被也一道搬走,速度。”
要做事就做的彻底一些,将所有退路全部切断,才能赢得更稳妥。
苍河连忙又往外跑,像是个陀螺似的忙进忙出。
好在东西搬得也快,在尹宛来之前,屋内所有的不该出现的东西全部都被清出去了。
只剩下床榻之上还放着两个软被。
这个是不能搬走的,只能放两个,省的尹宛看见会起疑心。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白王便再次坐在圈椅上饮茶。
苍河仍旧趴在门框上朝外张望。
看了一会儿,见不远处的拐角里出现个身影,连忙对主子做了个来的手势。
几乎是在一瞬间,白王就将杯盏放回原处,自己则进入内室,合着眼倚靠在床柱之上。
须臾,又变成了虚弱的病人。
尹宛进来时,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照常让下人将饭食菜碟放在外间桌上,之后再进去唤白王。
“殿下,可以用膳了,今晚煮的是鸡汤面,我尝过了没有问题。”
白王缓缓睁开眼,虚弱的咳了咳。
尹宛赶忙过去扶他,“殿下小心,待会儿用完膳,再将药喝了。”
“好,都听宛宛的。”白王道。
将人扶到桌边,尹宛也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便开始用膳。
尹宛实在是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就放了筷子,白王也没用多少,比她吃的还少。
在放筷子的一瞬间,尹宛惊诧道,“殿下,你怎么吃这么一点,正是养身子的时候,得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