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岚莺一边往盆里舀水,一边道:“闹什么情绪,似玉你越来越好,我只会越来越开心。对了,话说,以前我护着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我现在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嗯,就是很可靠,就好像是猛虎环绕的时候,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你!”
“你有过被猛虎环绕的时候吗?”似玉忍不住一边打趣,一边洗脸。
张岚莺往似玉那边甩了一把水,道:“你管我,反正就是那种感觉,你还没回答我,你以前有没有这种感觉。”
“有!”
“那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似玉想了想,道:“幸福感?应该就是幸福感吧!”
“幸福啊,那我以后要和你永远一起幸福下去。”张岚莺信誓旦旦道。
似玉笑着道:“得了吧,你看到王向林的时候就想着和王向林一起幸福,对歌时候看见穿着你喜欢的花色的阿哥的时候,也想着跟阿哥一起幸福,你这人想要一起幸福的人有点多……”
“哗啦”张岚莺朝似玉泼了一把水,“我叫你胡说!”
……
两人笑闹着,很快洗完了脸,也不好在灶房多耽误,毕竟堂屋那边还有五位巴代和三位草蛊婆在等着她们呢。
似玉刚进堂屋,就迎来巴代们炙热的目光。
张启秀道:“似玉、岚莺刚从外头回来,也别站着了,坐下吧。”
几位巴代点头。
先前到篱笆外迎接二人的那位草蛊婆忙提了两把板凳放在一位巴代身边道:“似玉、岚莺,来,坐这边来,这位是阿丹巴代,我是岩门寨的草蛊婆。”草蛊婆一边迎着似玉二人坐过去,顺带自我介绍了一番。
似玉道了声谢,便坐去了岩门寨草蛊婆摆好的板凳上。
张启秀道:“似玉,是这样的,各位巴代想请你帮忙种一批龙血藤,用于来年炼蛊,当然,作为回报,这几位巴代都会教你她们家传的守护蛊的炼蛊方法。”
似玉很是惊讶,不是说,蛊术不外传吗?怎么这会儿巴代们集体来授蛊了?“这,合规矩吗?”
“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教你的守护蛊是最简单的守护蛊,就是平常草蛊婆守护寨子的那种,巴代们平常已经不炼那种守护蛊了。你放心学就是了。”张启秀道。
似玉想起张岚莺以前跟她说过的有关守护蛊的相关知识,巴代们多半能炼出那种不需要每次喂血,能自己采食的高阶守护蛊,且蛊虫的寿命也不止是6个时辰。
似玉明白,大概巴代们教她的是草蛊婆平常给出门过夜的阿妹们用的那种守护蛊,或者是放在苗寨必经之路的那种守护蛊。
似玉点头应下,“自然可以,回头我就去将园子里的龙血藤切些下来,再种一片。”
几位巴代都是一脸喜色,似玉身边的阿丹巴代却道:“似玉,这龙血藤这个天气适合种吗?我们不着急,只希望你能再种出你那园子里的那种品相的龙血藤。”
这是担心似玉为了习蛊而不按照季节栽种,最后降低了龙血藤的质量。
似玉笑道:“阿丹巴代请放心,若种出来的龙血藤比这个龙血藤差,您不用教我蛊术,直接拿走就行。”
阿丹巴代痛快应下,“没想到似玉这般爽快,行。”说完看向张启秀道:“说起来,似玉还没有拜师吧?我瞧着这孩子跟我挺投缘的,我想收个弟子,不知……”
不等阿丹巴代说完,张启秀赶紧道:“有件事情倒是忘记跟大家说了,最近这段时间,似玉已经在跟着我学蛊术了,只是一直还没合计出合适的日子行拜师礼,所以似玉怕是不能拜阿丹巴代为师了。”
阿丹巴代愣了下,显然没想到张启秀已经开始教似玉蛊术了,或者说,是有些不相信,她转头看向似玉,问道:“当真?”
似玉老实地点头。
阿丹巴代道:“阿秀巴代,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也是巴代,可你已经收了青禾这个弟子了,而且前段时间,你不是还开始教岚莺蛊术了吗?作为巴代,可不兴收这么多弟子,你要是还想再收弟子,那你说,青禾和岚莺,你打算将谁排除传承人行列?将来,若是一直没有草蛊婆能敌得过你,你打算将巴代的位置传给谁?让谁继续守护巴代的位置?”
另外几位巴代也纷纷附和,“阿丹巴代说得对,巴代的规矩我们还是要守着点。”
……
几位巴代你一眼我一语的,将张启秀说得面色很不好看,却还不能发作。
似玉这才明白,原来巴代的弟子,除了接替巴代位置的那个弟子,其余弟子只能成为虫草人,从虫草人开始,慢慢通过斗蛊,赢得草蛊婆的位置,这个过程将会非常漫长,还不如直接去当草蛊婆的弟子,当然,这也要草蛊婆愿意收。
草蛊婆想成为巴代,可以单纯通过斗蛊,只要成为巴代,只要蛊术厉害就能是名副其实的巴代,而当一名草蛊婆却并不那么容易。
草蛊婆是守护一个苗寨的,需要这个寨中苗民的足够信任。如果似玉她们现在开始就跟着巴代习蛊了,自然就得像青禾那样,跟巴代住到一起,也就不能住在黑冲寨了,那么,将来,她们自然与黑冲寨苗民逐渐生疏,特别是与黑冲寨的小一辈。到时候,黑冲寨有草蛊婆的女儿,只要草蛊婆女儿没有出太大差错,黑冲寨的苗民怕是不会认从外面回来的似玉,到时候,似玉只能是个名义上的草蛊婆,只怕到时候虫子都还得自己抓了。因为黑冲寨的虫草人只会把虫子交给她们认为能守护黑冲寨的草蛊婆。
就如银香草蛊婆后来的境遇,每次都只能捡另一位草蛊婆选剩下的虫子,以至于,张晓羽也常常需要去抓虫子,之后甚至要去讨好张青莲这个虫草人。也是因为黑冲寨只有两位草蛊婆,黑冲寨还指望银香草蛊婆守着。不然银香草蛊婆怕是连虫子都分不到。
草蛊婆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除了守护苗寨,平时还担负起给苗寨中人寻医问药的职责,这个时候也能赚取些家用,若是没有寨中苗民的信任,那这一块差不多就是颗粒无收了……
张启秀之前只是想着教似玉一起学蛊术,至于将来巴代的位置传给谁,她只考虑过青禾和张岚莺,打算在这两人选一个蛊术和心性都不错的接替巴代的位置。当然,这期间,要是巴代位置被人取而代之了,那张启秀也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了。
张启秀甚至想过,张岚莺若是能将那精灵炼成通心蛊,那就是圣女了,巴代的位置还是可以给青禾的,只要青禾将来能认清现实,不再做糊涂事情。
张启秀为张岚莺谋划,也为青禾考虑,但唯独没考虑过似玉的前途,教似玉蛊术,仅仅只是想要加大对付精灵的胜算,似玉学了蛊术,将来靠似玉自己的本事去斗蛊。张启秀还觉得,似玉运气挺好,因为银香草蛊婆很快就不是黑冲寨的草蛊婆了,似玉在黑冲寨住了这么久,与寨中苗民也都熟悉了,将来或许能当黑冲寨的草蛊婆。
如今被阿丹巴代这么指出来,张启秀突然发现,她对似玉当真是刻薄至极,只有利用。
张启秀看着似玉道,“我之前确实没为你考虑过,我有徒弟,有侄女,往后……”
“巴代,我没想过要成为巴代,往后只要跟着你习蛊就成了,我觉得虫草人挺好的。”没等张启秀再说什么,似玉直接道。
一屋子巴代和草蛊婆顿时愣住,甚至怀疑似玉是不是没听懂她们的话,阿丹巴代那么说,其实就是想收似玉为传承人,阿丹巴代也没有婚嫁,一心炼蛊,没有女儿,也还没有收徒,若是似玉跟了阿丹巴代,那蛊途可以说是一片坦荡了。
大家也都是想卖似玉一个好,便都帮着似玉说话,没想到似玉居然选择继续留在黑冲寨,当张启秀一个徒弟,一个与巴代位置毫无关系的徒弟?
似玉笑着对大家道:“多谢各位巴代为我考虑,不过人各有志,我是真的只想当一个虫草人,如今可以跟着习蛊就已经够了。”她没有成为巴代的理想,也不想肩负巴代的责任,跟张启秀怎么对她无关。
见似玉不是糊涂人,也承了大家的情,几位巴代便不再说什么。
张启秀这会儿内心十分复杂,自从她发现似玉有炼蛊打算的时候,她就偷偷给似玉下了忠心蛊,似玉也确实如她所料,真的开始炼蛊,只是,自从那次劫后余生,她好像就再没看懂过似玉了,现在看来,似玉是真的变的,她是真的不想炼蛊了。
张启秀却突然发现,这样的似玉,好像特别适合炼蛊了……
几位巴代又随意说了几句,便各自散去。她们早已经商议好了关于银香草蛊婆的事情,之所以一直没走,都是为了等似玉,这会儿巴代们都很满意,只等着下次来取龙血藤了。巴代们心里也都盘算着,这段时间要多准备些厉害的虫子。
等人都散去了,张岚莺便将今天看到四皇子的事情告诉了张启秀。
张启秀一听,立马让青禾去叫草蛊婆。
银香草蛊婆之前虽然对自己的外孙、外孙女施蛊,她的二女儿夏屏已经与她决裂,夏屏也并未找寨里人或者巴代为她做主,在苗寨,这就属于银香草蛊婆的家事,大家虽然看不惯,也不适合插手,何况还是草蛊婆家。
这些年,银香草蛊婆虽然生活有些艰难,在守护黑冲寨方面也从不含糊,那次随意斗蛊和后面的擅自救人,也没有对苗寨造成实际伤害,念在草蛊婆多年守护黑冲寨的份上,只由巴代们将其看管起来。
可现在,春屏居然连蛊王的事情都随意泄露了出去,张启秀对银香草蛊婆一家终于再无法忍受,带了草蛊婆和黑冲寨几个管事的苗民就往银香草蛊婆家中行去。似玉和张岚莺也跟在人群中。
她们赶到的时候,银香草蛊婆家中只有大女儿春屏在家,张晓羽已经搬去了镇上。
因为春屏也习蛊,巴代怒斥了春屏后,黑冲寨的几个管事的虽然也很生气,却没人敢上前捆走春屏。
“你们先往后退二十步!”张启秀道。
众人一听就知道,巴代要施蛊了,连忙后退。
春屏的蛊术一直没多少长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才堪堪只会最简单的守护蛊,甚至还没有张晓羽蛊术厉害。
这会儿见巴代带着人过来,家中只有她一人,早就吓懵了,只摇头道:“我没有想出卖黑冲寨,是我阿娘临走前叫我,有什么事情要及时给四皇子传信,我也只是猜测蛊王是岚莺的。”
“那岚莺的行踪呢?若不是你告诉四皇子,他怎么知道去夯沙参加走穿洞的?”巴代道。
春屏呐呐道:“岚莺不是回来了吗?四皇子也没有伤害她啊,为什么你们还要抓我?”
“哼!”巴代冷笑,“先是晓羽去镇上施蛊解蛊,我可以当她不懂事,就不计较了,再到你阿娘在寨中斗蛊,她可是草蛊婆,难道不懂规矩?我也念她守护黑冲寨多年,只是训斥她,可你阿娘呢?私自下山,还准备用蛊术与朝廷为敌。我本想着晓羽要嫁人了,就只将你阿娘先看管起来,到时候让你们一家跟着晓羽进京去,你们爱干嘛就干嘛。可是,你呢?居然还将寨中的秘密送给四皇子?你是晓羽那样年纪小不懂事,还是如你阿娘那般守护黑冲寨多年可以功过相抵?”
春屏变了脸色,“我……”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开脱。
张启秀直接解下腰间一个小竹管,不顾春屏的惊恐求饶,直接拔掉棉塞,将竹管口对准自己的手心。
小竹管里爬出一只蚂蚁,蚂蚁通身碧绿。
张启秀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蚂蚁,嘴里念念有词,朝春屏走去。
春屏步步后退,终于退无可退,只惊恐地摇头。
张启秀在距离春屏三步开外的时候,扬手将指尖轻轻捏着的蚂蚁蛊弹向春屏。
那蚂蚁蛊虫就如被装上了追踪器一般,不管春屏如何躲闪,它都朝着春屏的方向飞去,对,是飞!蚂蚁蛊最后落在春屏的额头上。
然后,似玉就看见,那碧绿的蚂蚁在贴上春屏额头的时候,如一枚微小暗器一般,直接扎了进去。
春屏的痛呼立刻响彻黑冲寨。
不过几个呼吸,春屏的痛呼戛然而止。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春屏没了呼吸,额头上的洞却还在逐渐扩大,约莫到一个铜钱大小的时候那个洞不再扩大,春屏的眼睛和口鼻缓缓淌出发黑的血迹。
张启秀再次放出一只蛊虫,是一只长脚花蚊子,张启秀手里捏诀,嘴里也一直不断地快速念着,那只长脚花蚊子振翅围着春屏飞了起来。
似玉听见一阵“嗡嗡”声,一群蚊子朝春屏的尸体飞去,瞄着春屏口鼻眼流出的污血就贴了上去……
似玉看得头皮发麻。
跟来的苗民也纷纷侧头不敢再看。
待蚊子离去的时候,春屏的口鼻眼流出的污血竟然被清理得毫无痕迹。
似玉在心中惊叹,蚊子竟然还能这么用?
张启秀又放出两只蛊虫,一只螳螂,一只蜻蜓,围着银香草蛊婆家的吊脚楼一顿转悠,期间,这两只蛊虫从银香草蛊婆家的角落里揪出了好几只蛊虫,那些蛊虫都被张启秀收了起来。
忙完这些,张启秀转头对跟来的人道:“叫黑冲寨的苗民都来看看,这就是出卖苗寨的下场,我这次是念在春屏同我一起长大的份,留她一个全尸,否则就是肠穿肚烂的下场。银香草蛊婆家中的蛊虫,我已经清理干净了,你们将春屏远远地葬了,不许葬入黑冲寨的坟地。银香从此不再是黑冲寨的草蛊婆……”
料理完春屏这边的事情,张启秀便将后续事情交给了草蛊婆,带着似玉、张岚莺以及青禾离开了。
一路上,似玉她们都没有说话,就连平时“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张岚莺,这会儿也只垂着脑袋走路,一句话都没有说,大约也是被刚才的场面吓着了。
快到张岚莺家的时候,张启秀停下脚步,看着三人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手段残忍?”
似玉看了张启秀一眼,又赶紧收回了目光,垂着脑袋不说话。蛊术太恐怖了,对,是恐怖!弹指间,一条人命就没了。似玉这会儿还没缓过来,脑子里全是春屏中蛊时候的画面。
这是似玉头一次看见张启秀施蛊,也是头一次看见中蛊者如何快速死亡的。
似玉知道,春屏这种死法还是巴代看在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手下留情了。这若是不手下留情,是不是得先痛个死去活来,再等着肠穿肚烂慢慢死掉?
“呵!”张启秀见没人回答,道:“作为巴代,在未对苗寨有实际伤害的时候,我们是不能轻易出手的,守护苗寨的直接责任在草蛊婆,若是苗寨中事事都是巴代出手,那苗疆蛊术我们也不用钻研了,天天各个寨子跑着去处理大小事务就可以了。而这次事情有些特殊,因为犯错的是一位草蛊婆,另外那位草蛊婆若是跟她硬拼,极有可能两败俱伤,那么黑冲寨就没有草蛊婆了……”
张启秀絮絮叨叨地说着,似玉突然生出一种,张启秀在教她们如何当巴代的感觉。
似玉心想,这是错觉吧?张启秀怎么可能教她如何当巴代?当初可是生怕她偷学蛊术的,这才几个月?就要带着她将“巴代”当做奋斗目标了?
难道就是因为龙血藤?
至于吗?
那龙血藤真的有那么难养吗?她不过是每日浇水罢了,除了偶尔去园子里除草、捉虫,她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