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宜嫔只是不悦,但并未担心。
所有的事情她都没有出面,蟹粉也好,还是桂圆干也罢,都没有留下证据,她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故作惊愕说是不是郭络罗贵人身边的宫女看错了。
事到如今,皇上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当即就派人搜查一番,没想到却在那乳娘房中搜到了桂圆干和蟹粉。
当即皇上是脸色沉沉。
宜嫔更是满脸惊愕,她这个脑袋,只怕一时半会压根想不到是郭络罗贵人派人偷偷将东西塞进乳娘房中。
那乳娘跪在地下是哭都哭不出来,她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郭络罗一族手上,自然不敢说是宜嫔指使她谋害六公主,更不敢说郭络罗贵人早就知道了其中内情,当即是跪在地下一声又一声求饶。
映微看向皇上,适时开口:“……如今已是真相大白,这乳娘心肠如此狠毒,竟敢谋害六公主,可怜六公主刚刚满月就遭如此罪过,实在可怜,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她这话音刚落下,宜嫔就忙开口道:“皇上,臣妾不知道,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
言语之中,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皇上一个眼神扫下去,顾问行就将那乳娘给带了下去。
继而,皇上看向宜嫔道:“朕记得这乳娘是你选的,当初还与朕说什么内务府送来的乳娘你不放心,这就是你选的好乳娘?”
宜嫔肚子已微微凸起,如今却跪在地下,皇上不叫她起,她哪里敢起:“皇上,臣妾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脸色沉沉,没有接话。
十几个板子下去,那乳娘就全招了,顾问行就进来回话:“……那乳娘说是因宜嫔娘娘性子骄纵,有一日因她没抱稳六公主命人掌了她的嘴,所以她怀恨在心,迁怒到六公主身上。”
映微一点不意外。
就算宜嫔不聪明,可不代表她身边所有人都是蠢的。
宜嫔哭的是梨花带雨:“皇上,臣妾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怪那乳娘如此狠毒,害的六公主受了苦……”
皇上这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正欲开口时,只听见映微缓缓道:“宜嫔娘娘这话倒是错了,六公主养在您身边,您若留心些,多少也能瞧出那乳娘的不对劲来,若是您细心些,六公主第一次出红疹就该察觉不对,万万不会叫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说着,她像没看见宜嫔那能射出刀子一样的眼神似的:“这六公主不过刚满月就闹出这样的事儿,以后……嫔妾可真是心疼六公主。”
她看着柔顺,实则并不是个柔顺的人。
兴许宜嫔都以为她忘了当初栽赃她与玛礼善有染一事,但可惜她记性一直不错,这等事儿忘不了。
她更是明白一个道理,人在没有强大,没有十足证据时千万不能贸然出手,但凡出手,就不要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宜嫔正要开口辩解,谁知道郭络罗贵人却是跪下开口道:“还请皇上莫要怪罪姐姐,她也就是性子莽撞粗心了些,绝无坏心,便是六公主长大了也绝不会怪姐姐的……”
说着,她更是不动声色掐了一把怀中的六公主。
顿时,六公主的哭声又哇哇响了起来,听着就揪心。
宜嫔:……
她宁愿郭络罗贵人不说话。
皇上没再看宜嫔一眼,缓缓开口道:“宜嫔如今有着身孕,的确不适合再养六公主,朕这几日会为六公主寻个合适的妃嫔来抚养……”
映微见时机合适,开口道:“皇上,嫔妾能抚养六公主吗?”
皇上一愣。
他先前不是没问过映微愿不愿意抚养别的妃嫔所出的孩子,可映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若一开始映微就说愿意,六公主这儿也就没宜嫔什么事了。
宜嫔没想到用映微在这儿等着她,当即是将映微生吞活剥的心思都有了,更是不管不顾开口道:“平贵人,难道你忘了宫中的规矩吗?唯有嫔位以上的妃嫔才能抚养孩子……”
映微笑看着她:“皇上先前的确是说过这话,可宫中从前不是没有过此等先例,五公主因出生后身子不好,直到如今还养在布贵人身边的。”
紫禁城中公主不比阿哥金贵,所以众人也就没在意过。
皇上仔细斟酌道:“平贵人行事小心谨慎,又疼惜六公主。”
说着,他便看向宜嫔姐妹两人道:“朕觉得这主意不错,平贵人连只猫儿都照顾的极好,更不用说公主了。”
郭络罗贵人装模作样想了想,轻声应是。
宜嫔便是百般不愿,可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想了想却道:“皇上,那臣妾日后所出的孩子……”
皇上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性子马虎,不一定能照顾好孩子,朕看,日后你孩子出生还是交给皇额娘抚养为好。”
自太后答应抚养宜嫔所出的孩子后,已在寿康宫准备起来,小孩子睡的摇窝,玩具……是一应俱全,宜嫔总不能出尔反尔叫太后失望吧?
想及此,皇上看向映微道:“如今六公主身上还生着红疹,如今贸贸然挪了地方怕也不适应,朕看不如这几日就由郭络罗贵人照顾着她,等着她痊愈后再搬去钟粹宫如何?正好你们也可以先准备一番。”
映微连声称是,眉目中藏着几分笑意:“嫔妾这就回去准备。”
她是满腹心思而来,春风得意而回。
纵然先前这事儿她与郭络罗贵人已筹划好了,但事情没有定下,心里到底是不踏实。
回去之后,映微则吩咐阿柳等人将隔间收拾出来,更将内务府得管事请来,要他快些将六公主得东西准备俱全。
阿圆等人别提多高兴了,笑着道:“……奴才可是听说六公主生的极可爱,皇上喜欢的很,以后贵人身边养着公主,皇上来咱们钟粹宫只怕更勤了。”
她满心只替映微打算。
映微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话若是叫皇上听见可是要寒心的,说的好像皇上什么时候忘了我一般。”
说着,她更是看向正趴在软枕上睡觉的元宝,想了想道:“至于元宝,倒也不必拘着它,它性子好,从未朝人伸过爪子,只是有一点,六公主如今还未发育好,不得叫元宝跑进六公主的屋子,平日里它离六公主远些,等六公主大些就好了。”
众人齐齐称是。
接下来几日,映微等人则是忙成了一团,除去去承乾宫请安,就是去翊坤宫看六公主,连元宝都没大顾得上。
佟贵妃瞧她步履匆匆的样子,心里是愈发不安,思来想去,趁一日皇上心情好时与皇上说起请名医进宫一事来:“……臣妾进宫几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虽说膝下有四阿哥陪着,却也想像平贵人似的添位公主,皇上,您就答应臣妾吧?”
她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只以为皇上会拒绝,谁知下一刻却听皇上道:“好,正好叫这位名医进宫时也替平贵人瞧一瞧。”
第42章
佟贵妃的笑还未触及到眼底, 顿时就滞住了:“是。”
她怀疑,若不是平贵人久久未有孕,皇上根本就不会答应的。
并非皇上怀疑孙院正的医术, 而是名医难寻, 能叫这人给映微诊诊脉也是好的:“宫中没此先例, 你又是贵妃, 这种事自不好对外宣扬, 莫叫旁人知道了多生事端。”
佟贵妃轻声应是。
当映微从皇上口中听闻这消息时, 正忙着要小全子将六公主的爬爬垫抬进屋,对皇上的话是浑然不在意:“……您可真是,您连孙院正都不相信了吗?嫔妾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得很!”
“况且大夫还不是您寻的, 是佟家找的,嫔妾若是佟贵妃娘娘,可是要不高兴的!”
“你当人人都像你这样小气?朕并非不相信孙院正,他又不是华佗再世, 哪里能什么病症都清楚?便是你无事, 叫那大夫请个平安脉也是好的。”皇上笑着道:“这机会难得,寻常人可是求都求不到的。”
说着,他更是看向院中忙活的人道:“他们抬的这是什么?这瞧着不像地毯的样子。”
映微用最浅显的话解释道:“如今随时夏日,六公主年幼, 可到了秋日或冬日就能爬了, 将她放在炕上若摔下来了怎么办?所以嫔妾便叫内务府准备了这样一块毯子,到时候六公主就在上面玩, 也免得乳娘整日抱着她, 虽说六公主是金枝玉叶, 却也不能养的娇滴滴的。”
爬爬垫虽也是地毯,可因皇上喜素净, 内务府准备的东西皆迎着皇上的喜好,但这爬爬垫上绣的是五彩斑斓,什么小兔子,小老虎,花蝴蝶……各种动物是一应俱全,还是厚厚一层,就怕六公主受了寒气。
皇上哑然失笑:“如今天气这样热,你连冬日的事情都想好了?”
“先前朕给你寻了只猫儿,如今你身边又添了六公主,以后只怕这眼里心里更加没有朕了。”
映微是哭笑不得:“您难道还同您女儿吃醋不成?这话传出去,您就不怕人笑话?”
皇上却道:“朕看谁敢笑话朕!”
他嘴上这样说着,等着到了接六公主到钟粹宫这一日,他是亲自陪着映微过去的,他太清楚宜嫔的性子了,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果不其然,到了翊坤宫,就算有皇上在场,宜嫔说话还是酸溜溜的,皇上便说要喝她亲手泡的茶,两人这才离开。
郭络罗贵人抱着熟睡的六公主,是眼眶泛红:“……瞧我这个当额娘的,明明自己护不住她,如今却还舍不得,她啊,跟着我是遭罪,以后跟着你就要享福了。”
话虽如此,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却怕映微多想,忙解释道:“这几日我与六公主是朝夕相处,感情愈发深了,所以才会如此,并不是担心她的以后……”
“我知道。”映微莞尔:“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恨不得日日都绑在身边才好,我与皇上说过,六公主虽养在我身边,等她大些会说话了管我叫‘平娘娘’,你才是她的额娘,若她想要回到你身边,我绝不拦着。”
“我更会与她说,我也好还是你也罢,都是极疼她的,都是极爱她的……”
顿时,郭络罗贵人的眼泪掉的是愈发厉害,哽咽道:“平贵人,多谢你。”
她小心翼翼将六公主交到映微手上,低声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我真的要谢谢你。”
映微将六公主接了过来,才道:“哪里有这样严重?只是你得当心些,宜嫔娘娘如今虽尚未怀疑到你身上,可当日若不是你身边的宫女的话,事情根本不会败露,她只怕会迁怒于你的……”
郭络罗贵人无奈笑了笑:“我自有分寸的。”
先前皇上离开后,宜嫔就已迁怒到她与六公主身上,若非她死死护着,当日宜嫔随手砸过来的茶盅就要溅到六公主脸上。
隔阂一旦产生,就再无重修旧好的可能。
破镜怎会重圆?
映微带着六公主回去时,钟粹宫上下热闹的像过年似的,阿圆等人凑过来道:“……呀,公主长得可真可爱,胖嘟嘟的,像年画上的娃娃似的!”
她只是映微身边的二等宫女,平素倒也不是经常跟着映微出门,这还是第一次瞧见六公主。
就连正殿里的荣嫔都带着三阿哥过来了,乳娘怀中的三阿哥奶声奶气道:“妹妹!”
“我喜欢妹妹!”
……
一时间,可真是热闹极了。
荣嫔坐在炕上,笑着道:“……咱们钟粹宫里,从前也就通贵人是个喜欢说的,她挪走之后倒冷清不少,我跟前虽养着三公主和三阿哥,可等着三阿哥大了就要去阿哥所的,咱如今多了六公主倒也热闹,若你再替皇上诞下个小阿哥,就更热闹了。”
因宜嫔与德嫔的接连有孕,如今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映微肚子上。
***
六公主金枝玉叶,虽年纪尚小,可搬了次家却足足忙活到第五日才收拾完。
这一日,那位名医也到了紫禁城。
甚至顾问行都亲去了门口迎接。
一来是此事不好声张,二来是皇上为表敬意,才会派顾问行亲自过去。
顾问行很快就在紫禁城门口接到那位步履蹒跚,面带白须的大夫,寒暄几句后,他更是道:“……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皇上和佟贵妃娘娘都已等候您多时,只是您这是头一次进宫,有些规矩咱家还得先叮嘱您几句的。”
“今日您要给两位主子诊脉,一位是承乾宫里的佟贵妃娘娘,一位是钟粹宫里的平贵人,佟贵妃娘娘身子有些不好皇上等人是知道的,却一直瞒着,至于平贵人,您若诊出不对劲来只管知无不言……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您可清楚?”
这位老大夫一愣,半晌没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