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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微是收到了索额图来信的,当日她与索额图暗中来往一事败露后,她与皇上也曾商量过是否要继续与索额图来往。
后来再三思量,他们还是决定不要打草惊蛇,想要看看索额图到底是何等狼子野心。
她收到这封信后并未放在心上,更没在皇上跟前提起的打算。
她相信皇上这样做肯定是有他的缘由的,每日依旧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日一早起来,映微就觉得元宝有些不对劲,平素它听话又乖觉,吃吃喝喝后就窝在她身边睡觉,甚至它好像知道六公主娇贵,离六公主远远的,若好奇时顶多在六公主摇篮旁瞧上一眼,很快就离开了。
但今日元宝却一直缠着映微,喵喵叫个不停。
连向来照顾它的阿圆都拿它没办法。
映微只好将元宝抱了起来,哄起它来,只是作用并不大,她皱眉道:“莫不是元宝不舒服?小全子,你去猫狗房找人来瞧瞧元宝。”
猫狗房养着擅医治畜生的大夫。
很快就有小太监来了,给元宝瞧了瞧直说无碍,最后更劝慰起映微来:“……平贵人您莫要担心,想必是今日天气太过炎热的缘故,猫狗房里的猫儿狗儿的都不对劲,要么狂吠不止,要么四处乱窜。”
映微看向怀中的元宝,也就在她怀中,元宝稍微老实些。
她略一沉吟,很快就察觉不对。
动物远比人敏感许多,莫不是要出什么大事儿了?
她只觉得这小太监的话站不住脚,如今虽是炎炎夏日,但前两日才下过一场雨,今日天气不算十分炎热,当即就出去瞧了瞧,只见院子里香樟树下的蚂蚁成群结队,像在搬家一样。
阿柳更是道:“贵人,不好了,您书房鱼缸里养的鱼儿都跳了出来……”
若说将才映微只怀疑是不是要地震,这一刻她更坚定了这个想法,当即就要小卓子快些将这消息告诉皇上与太子,又要小全子马不停蹄将这消息送去慈宁宫。
映微则连忙回屋将六公主抱了起来,还不忘差阿柳与荣嫔说一声。
荣嫔向来紧张三阿哥,如今与映微都到了院子里,更是惶惶不安道:“……今儿一大早本宫就觉得心里闷闷地,难道真的是要地震了?”
说着,她更是皱眉道:“从前本宫只听四川一带地震频发,本宫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还从未遇上过地震,但愿是虚惊一场。”
映微低声道:“嫔妾也愿是虚惊一场。”
小卓子将消息传到皇上跟前时,朝中已有大臣察觉不对,当即就命小太监请宫中各处主子移居院子,一些珍贵地瓷器、古玩更是连忙收起来,大臣们各司其职,将这消息一级级传下去,想着能保多少人就保多少人。
就在这时,梁九功却匆匆赶到钟粹宫,都来不及行礼,只道:“荣嫔娘娘,平贵人,皇上吩咐下来,要你们小心些,好生呆在院子里,哪里都别去。”
映微与荣嫔齐声应下。
荣嫔知道,梁九功如今过来一趟交代这么几句,皆因皇上在意映微,与她可没什么关系。
梁九功是寸步不离守在钟粹宫。
他瞧着皇上方才心急如焚地模样,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恨不得要亲自过来钟粹宫陪着平贵人才是。
映微怀中抱着六公主,只是等啊等,一直等到日头渐上,却依旧不见地震来袭。
小卓子更是将打探地消息带了回来:“贵人,不少妃嫔主子们都已经进屋了,您不若也回屋歇一歇?咱们警醒些,有什么不对劲再出来也不迟,外头这样热,当心重了暑气。”
映微额头上已经冒着细细密密地汗珠。
哪怕躲在树荫下,却也挡不住热浪一阵阵袭来,她怀中的六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热的直哭。
映微没法子,又是叫乳娘拧了凉帕子给六公主擦身上,又是要乳娘打扇。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坚决摇了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不如再多等等,起码要等着元宝没这么闹腾了再回去也不迟,到这个时候,动物比人警觉许多,再等等看吧!”
荣嫔本欲带孩子回屋的,可觉得她这话甚有道理,便也一同在树荫下等着。
随着元宝再次焦躁不安,很快映微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起来。
有几个胆小的宫人已尖声叫了起来,映微却道:“别慌,没事儿的……”
映微在前世也经历过地震,知道遇上这种事不能慌,一慌就乱了,一乱就容易出事。
随着震感一阵阵来袭,约莫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平息。
阿圆怀中的元宝也渐渐安静下来,又变成从前乖觉的模样。
映微又等了片刻,见无事发生,井水也不再翻涌,青瓷缸里的鱼儿也悠然游了起来,这才带着六公主重新回屋。
钟粹宫虽无事发生,但别的宫殿就没这么幸运,有人踉跄跑出屋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有人被墙上掉下来的古画砸伤了脸……虽说紫禁城上下早有防备,并无严重人员伤亡,但一时间也是乱成了一团。
一直守着映微的梁九功却是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将才他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宛若千百斤,既怕平贵人受伤,又怕地震来袭,有人浑水摸鱼冲着平贵人下手……若是如此,他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如今见这位主子没事儿,梁九功也能功成身退:“……您好生歇着,想必皇上正担心您,奴才还急着回去给皇上回话了。”
“有劳公公了。”映微点点头,吩咐道:“这次地震一事,只怕京城内外损失不小,皇上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还请公公转告皇上保重龙体,莫要累坏了自己身子。”
梁九功正色应是:“您放心,奴才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等着进屋后,映微则开始写信问候起家中的阿玛和远在庄子上的姨娘,更对春萍道:“你去内膳房说一声,中午我的菜只要一荤一素一汤就够了,这地震一闹,只怕朝中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很。”
她也能想到后宫中一个个妃嫔的的德行,怕是顶多抄抄经书拜拜佛祖装装样子而已。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虽未经过地震之苦,可前世却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些凄惨的人,想着如今能多出一份力算一份力。
她更是将自己的私房银子都拿了出来,命春萍偷偷送去给皇上:“这事儿莫要声张,是我的一份心意,要皇上一定要收下。”
春萍却有些迟疑:“可主子,这也太多了,宫里头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您总要自己留点吧?”
说着,她更是道:“再说了,这国库不是有银子吗?难道还缺您的银子吗?”
映微知道自己这些私房银子对如今境况来说是杯水车薪,却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道:“你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方才荣嫔娘娘都说了,她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碰上地震,京城都这样严重,更别说别的地方,朝廷里怎会不缺银子?听我的,快去吧!”
春萍无奈,只好捧着厚厚一包银票子去了乾清宫。
殊不知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去,若说李太福晋前来一事让太皇太后对映微很是满意,如今这事儿,更是让太皇太后对映微是刮目相看,更问起苏麻喇嬷道:“……皇上将银子收下了?”
苏麻喇嬷点点头道:“奴才听说皇上收到这银子后愣了好一会儿,可还是命人将银子接了下来。”
因映微此举,太皇太后心里略感欣慰,可想着如今朝堂内外乱成一团,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吩咐道:“皇上与诸大臣如今是忙的脚不沾地,咱们这些女眷也不能光做做样子,你与佟贵妃说一声,即日开始,后宫上下开始节衣缩食,能省则省,咱们虽不能替皇上分忧,但也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苏麻喇嬷应声下去。
地震一事远比皇上想象中更加严重,除京城外,河北、山西、河南等地死伤甚多,衙署、民房受灾严重。
纵然皇上雷厉风行,立即召集内阁、九卿各部商量对策,任命以明珠为首的诸大臣负责灾后重建与赈灾一事,更是下令各官员检举揭发贪官酷吏,若情况属实,严惩不贷。
皇上知道,兴许这是个铲除索额图的好机会。
索额图风头太盛,门生无数,随随便便一个理由不足以撼动他的地位。
前朝忙忙碌碌,后宫也是乱成一团。
虽说后宫损伤不甚严重,但这些妃嫔主子们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哪怕佟贵妃主动带领众人节衣缩食,可不少妃嫔们还是怨声载道,再加上有温僖贵妃在其中挑唆,一时间,大家意见颇多。
更有甚者还说朝堂的事儿与后宫有什么关系,每日吃食猪狗不如也就罢了,可每日冰块都免了,叫人怎么活?
佟贵妃训诫这个,安抚那个,忙成一团。
映微是一连十来日没见到皇上,期间只差春萍去送过她亲手煲的汤,叮嘱皇上保重龙体。
她整日则跟者佟贵妃等人抄经念佛,这一日,她刚出了承乾宫大门,就见小卓子在门口徘徊。
一瞧见映微出来,小卓子忙迎了上来:“主子,不好了,奴才接到消息,说索额图大人被皇上治了罪。”
映微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小卓子低声道:“前些日子皇上就下令严惩贪官污吏,更命明珠大人主管此事,您也知道,明珠大人向来与索额图大人不对付,先前处处落索额图大人下乘,如今抓到机会,怎会放过他?”
“今日早朝,有人检举赫舍里一族财产来路不明,更说索额图大人包庇其弟……人证物证俱全,皇上已下令将索额图大人关于地牢,且听发落了。”
映微一愣。
她直觉这事儿有些不对,且不说索额图的罪名是否属实,就她所知,朝中不少人皆是如此,皇上也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很多事情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更何况,索额图向来做事谨慎,如何会叫人抓住把柄?
她并非在意索额图,只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索额图是与赫舍里一族绑在一起的。
当即她就道:“咱们回去再说也不迟。”
等着回去钟粹宫以后,听小卓子仔细说来,映微也知道这事儿大概是明珠在背后捣鬼,可有皇上的支持,那就不能算明珠作祟,而是替皇上办事。
哪怕春萍有的时候提起索额图恨的牙痒痒,当下却也忧心忡忡道:“主子,这,这该怎么办啊?”
映微很快就镇定下来:“慌什么,皇上直说择日发落,还没说如何发落了。”
后宫不得干政,若如今她贸贸然前去找皇上,只怕索额图罪责又要多上一条的。
可映微却万万没有想到在第二日就收到了阿玛噶布喇求见她一面的消息。
这消息先是递到了佟贵妃处。
也不知是皇上近来公务繁忙,佟贵妃不忍因此等小事叨扰皇上的缘故,还是佟贵妃猜到噶布喇求见映微的缘由,当即就准了噶布喇进宫拜见映微。
映微阔别两年半的时间,第一次见到了阿玛噶布喇。
父女二人再次见面,纵然情况危急,但噶布喇在瞧见女儿那一刻,却是红了眼眶,呢喃道:“映微……”
他的女儿长高了,更漂亮了。
映微鼻子一酸,快步上前道:“阿玛!”
这两年半的时间里,噶布喇对映微的思念一点不比云姨娘的少,甚至说更多,他只觉得自己无用,没能保护好女儿。
先前云姨娘进宫,他也想跟着进宫一起来瞧瞧映微,可想着他到底是外男,又是索额图兄长,怕皇上起疑心,这才没有进宫。
如今噶布喇点点头,道:“好,好,我总算见到你了,你姨娘与我说你一切都好,看来是真的……”
从前在家中时,映微的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可比起如今来却仍逊色不少。
映微知道噶布喇进宫不止是叙旧这样简单,便请他进去说话。
映微与他寒暄几句,将身边的人都遣了下去,更是命春萍守在门口后,他这才道:“……如今朝中上下是乱糟糟的一团,昨夜我买通狱卒去见了你叔父一面,你叔父说皇上近来心情不佳,如今他撞在枪口上,只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倒不怕自己丢了性命,却怕连累家中老小,如今你哥哥刚为你添了一对双生子侄儿,你堂妹也刚定下亲事。”
言语间,他已带着几分哭腔。
他虽素来沉迷于花草古玩,可想着兴许会落得被抄家的下场,如何会不担心?
映微见到阿玛的欢喜顿时褪的一干二净,她记得云姨娘在她进宫之前就与她说过,她的阿玛是极疼她的,甚至在他所有的孩子中最爱的就是她,可与赫舍里一族比起来,与荣华富贵,与滔天权势比起来,她却得往后靠靠。
起初映微对这话并无太大感觉,更觉得当初自己入宫选秀一事阿玛也是别无选择。
但如今,她只觉姨娘的话好像没错:“阿玛今日进宫与我说这些是何意?想要我帮着向皇上求情吗?”
“后宫不得干政,您也知道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若我开口替叔父求情,皇上迁怒于我,我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