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与平妃娘娘沾着亲,按理说远比她和四阿哥之间更亲厚,可自古以来皆是相处的越多便情分越深,不然,四阿哥与六阿哥都为德妃娘娘所出,德妃娘娘却偏心的这样厉害?”
“爱屋及乌,因您是故去皇后娘娘的孩子,所以您一出生皇上就将您立为太子,可如今皇上最喜欢的却是平妃娘娘,奴才不敢想,若有朝一日她也生下皇子来,您这太子之位还保不保得住……”
虽说毓庆宫当家作主的管事嬷嬷已是太皇太后拨下来的苏嬷嬷,但完颜嬷嬷仍住在毓庆宫,她与其说伺候太子,不如说在毓庆宫养老更为合适。
太皇太后后来不是没说过要她回乡颐养天年,可每次说起这事儿,她总是泪水涟涟,太皇太后见状,便作罢了,毕竟完颜嬷嬷对太子如何也是有目共睹的。
太子从来不是个心肠狠毒之人,便是从前对完颜嬷嬷有几分怨怼,可随着时间渐长,当初的委屈与惧怕也忘的差不多,看在故去皇额娘的面子上见到完颜嬷嬷也会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
完颜嬷嬷了,也知道太子不再是当初幼童,自不敢像从前一样,便换了个路子,走起苦口婆心的路线来了。
当初听到这番话时,太子下意识反驳,直说平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可今日,太子瞧见映微对四阿哥慈眉善目,甚至平日里对他还要温柔,这话不知道怎么又想了起来。
等着骑射课上完,太子强行将这心思按了下去,快步走过去道:“平娘娘,你们怎么来了?”
映微笑着道:“四阿哥与六公主闹着要去马厩看看,马厩与校场离得近,所以就带他们来瞧瞧你。”
所以,只是顺便来瞧瞧自己吗?
太子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瘪着嘴没说话。
映微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柔声道:“太子怎么了?莫不是不舒服?”
太子不动声色往后躲了几步,道:“没什么,不过是有些累了。”
顿了顿,他更是道:“平娘娘,我才练完骑射,身上脏得很,还是离你们远些。”
映微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自不会介意:“难不成本宫还会在乎这些?今日储秀宫小厨房里准备了您爱吃的点心,您可要去尝一尝?”
太子下意识觉得这又是给四阿哥与六公主准备的,当即就摇头道:“不必了,今日我功课还没写完,待会儿回去还得温书,就不去储秀宫了。”
说着,他又道:“平娘娘,我累得很,就先回去洗澡了。”
映微点头称好,直觉得太子今日很不对劲。
不光是他,就连四阿哥都察觉出来了:“平娘娘,今日太子哥哥有点怪怪的,瞧着像不高兴的样子。”
映微虽心中狐疑,可当着四阿哥与六公主的面却道:“怎么会?定是太子上课太累了,到时候等你们会骑马就知道了,骑马可是很辛苦的。”
这话说的,好像她会骑马似的。
等见到皇上时,映微不免多问了几句:“……近来太子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已经好几日都没来过储秀宫了!”
此时,夜幕刚刚降临,甬道上一片寂静,紫禁城里有种和白日里完全不一样的美。
皇上握住映微的手,两人正朝着校场走去。
皇上一早就答应过教映微骑马,可因政务繁忙白日里并不得空,索性晚上来授课。
听闻这话,他只觉得好笑:“你就这样惦记保成?你当他还是三四岁的小孩不成?你别忘了,保成今年已经九岁了,朕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继承大统,日日开始上早朝了!他是储君,是大清未来的君王,持重些是好事儿。”
说着,他瞧见映微一脸忧心,捏了捏她的脸道:“至于保成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朕想想,好像没有,与往常一样样的,可能是朕又为他请的几位师傅对他耳提面命,所以他这几日像长大了不少。”
映微听闻这话才放下心来:“臣妾不过是担心太子而已,没事儿就好,孩子大了,性子难免会和从前不一样的……”
这话说的有几分怅然若失。
皇上被她逗的直笑:“保成不过持重些你就难过成这个样子,到时候恪靖长大嫁人了,朕看你怎么办?怕是要哭上三天三夜还不会罢休!”
映微斜倪了皇上一眼:“哪里会这样夸张。”
可她仔细一想,这个可能性还是极大的,当即脸色就有着几分惆怅。
皇上瞧她脸色如此,想到她的小心思,当即是哈哈大笑起来。
他已忘了自己多久没这样畅快的笑过了,后宫之中近来虽喜事不断,但不管是他去哪个宫里,这些妃嫔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小心思。
温僖贵妃想替家中幼弟求门好亲事,德妃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想将四阿哥接到自己身边,宜妃了,不是嫌最近恩宠少就是赏赐少……
唯有映微,永远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在他面前想说什么说什么,就算有那么点小心思,也从未藏着掖着。
至于朝堂上,那糟心事儿就更多了,三藩之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种痘一事虽几年前就已开始推行,可如今并不是各地都已经推广开来,想要广授于民还得再费些心思……
皇上笑着道:“你放心好了,到时候就算六公主嫁人了,朕也定会要她时常带着驸马和孩子进宫瞧你的,其实,孩子嫁人也不是坏事儿,到时候你不光有六公主,兴许还有许许多多个与六公主相似的孙儿,孙女。”
“等着逢年过节时,一群小萝卜头进宫给你请安,叽叽喳喳围着你说话,到时候吵得你不能安生。”
映微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挺幸福的,顿时明白为何宫中妃嫔有孕,太皇太后高兴的要去五台山还愿了。
若她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只怕也是如此的。
她笑着说好:“……本来挺伤感的一件事,被您这样一说,臣妾倒有几分憧憬起来。”
这正是皇上的意愿所在,他不愿见到映微不高兴。
两人很快来到了校场,两匹马儿已被准备好,温顺的那匹正是之前皇上送给映微的那匹,她私下给这马取名叫做“萌萌”。
嗯,虽说名不符实,但她却很喜欢,私下与四阿哥,六公主一口一个萌萌,叫个不停。
虽说萌萌长得很精神,但到底是匹小母马,与身边那匹油光水滑,高大威猛的马比起来就显得有几分逊色。
借着月光,映微依稀还能看见那匹浑身全黑的马气派得很,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整匹马更是昂首挺胸,好似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一般。
映微不由感叹道:“皇上,您的马儿可真好看!”
这种好看与萌萌的好看并不一样,这马身上带着威风凛凛,气派无双。
皇上笑道:“那等你学会骑马后,朕让你骑着‘追风’遛几圈。”
“还是算了。”映微连忙摇头,这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这马儿一看就很厉害,想必跑的很快,要不然您也不会给它取名叫‘追风’了,臣妾这还没学会走,就不要想着跑了。”
皇上一跃而上,翻身上马,坐在马上道:“你说的没错,追风性子刚烈,当初朕驯服它时没少费工夫,但它性子并不暴躁,跑起来更是极快,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
说着,他更是骑着追风跑给映微看。
夜风习习,吹起皇上的衣袍,映微看着皇上,只觉得皇上有种超凡脱俗,气宇轩昂的气质,一举一动更是爽利,可见年幼时在骑射上没少费工夫。
映微虽不会骑马,可满人家的姑娘对这些多少也是略懂些的,当即直拍巴掌道:“皇上,您可真厉害啊!”
皇上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利落下马,笑着道:“朕从小师从最勇猛的将士,若是连区区骑马都不擅长,岂不是有辱谙达们的脸面?”
说着,他更是搂着映微的腰间扶她上马:“别害怕,先攥着缰绳,对,就这样,再踩着踏板,上马之后身子放低些,重心前移,若想要马跑起来就夹一夹它的肚子,想要它停下就勒住缰绳。”
映微方才觉得这马儿温顺可人,可上了马后,就觉得并不是这么回事,哪怕皇上再她耳畔轻声教导,可她还是吓得战战兢兢。
皇上见状,牵着马道:“映微,你别害怕,这马儿温顺得很,再说了,朕不是在这儿吗?朕会保护你的!”
他的语气比哄孩子还要好。
映微这才试着叫马儿走了两步,见身下的马儿的确乖觉,便又大着胆子在皇上的牵引下围着校场走了一圈。
皇上见她如此,笑着道:“……先前朕瞧你胆大得很,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却害怕骑马,如今已快夏日,到了秋日咱们就要去木兰围场打猎了,照你这速度,到时候能在围场上肆意骑马就不错了,若想要射中猎物,怕是不容易。”
映微却理所当然道:“臣妾又不是男子,不需要在您跟前拔得头筹,能骑马散散步就不错了。”
说着,她更是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脑袋,称赞道:“你可真是乖!”
皇上道:“朕为你选的东西,自然样样都是极好的。”
映微连声应是,免不得说了几句恭维的话。
原是最厌弃这等溜须拍马行径的皇上却被她哄的找不着北,教起她来是愈发尽心。
不过大半个时辰的时间,映微就能独自骑马围着校场小跑一圈了,当即就与皇上道:“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话不假,先前阿玛好几次打算教臣妾骑马,臣妾总觉得难,总是找各种借口不愿意学,如今抛开心中的恐惧只觉得好像没那么难。”
不得不说,皇上是位好老师,见她沾沾自喜,就敲打起她来:“这才哪到哪,若骑马真这么简单,朕就不会专门为太子他们设一门骑射课,如何叫马左转右转,如何控制骑马时的速度,若马失控时又该如何自处……你还差的远了。”
“朕原想着到了木兰围场,与你骑马而行,一块去山间草地转转的,那里山高水阔,风景秀丽,远比清华园强多了。”
映微听的心痒痒:“那臣妾好生学习,兴许到时候能陪在您左右。”
她一向是个有决心的,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好,当下有了目标和动力便愈发来劲,孜孜不倦请教起皇上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已经能控制马行动自如。
当马儿肆意跑起来时,映微只听得见耳畔呼呼的风声掠过,有种畅然之感,顿时就有些明白为何有人喜欢赛马,这等感觉的确是前所未有。
她经过皇上时,展露笑颜道:“皇上,您看,臣妾会骑马了!”
月色皎洁,美人如玉,皇上瞧她如花般容貌,只觉月夜难敌眼前映微分毫,当即嘴角也跟着微微翘了起来。
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在皇上的悉心教导下,映微就能够熟练骑马,接着,她又要皇上教她骑射。
用她的话来说,既然都去了木兰围场,若不尝尝射猎的滋味实在可惜。
皇上见她掌心已磨破了皮,很是心疼,劝她歇息几日,她哪里肯答应?
但皇上却借口自己公务繁忙,不肯再教。
映微没法子,索性独自前去校场练习。
皇上听闻这事儿只摇摇头,无奈道:“……你啊你,若是个男儿,怕是不争个出人头地是不会罢休的。”
映微笑道:“玛法在世时也与您说过差不多的话。”
她还记得当年玛法索尼曾摇着头与阿玛说若自己是个男儿就好了,当初她在家中好吃懒做,还娇滴滴的,很不明白玛法这话到底从何而来,如今她很不要脸的想当年玛法就已目光如炬,一眼就瞧出她是个好的。
映微这边骑马骑的快乐,其余人却是一点快乐不起来,若换成别的事儿,宜妃等人还要争一争抢一抢,可如今她怀有身孕,就算借她三个胆子,也不敢撒娇要陪着还没赶上去骑马。
所以啊,她便将目光落在了寿康宫。
太皇太后不在,太后那边就好说话多了,更何况,她从太后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出太后并不喜欢映微。
郭络罗贵人知晓宜妃又有挑唆之意,连忙偷偷来告诉映微:“……如今想来是我时常出入储秀宫,我姐姐对我已经防备起来,我只知道她打算从太后娘娘那边下手,接下来该如何做,我就不知道了。”
映微连声道谢,想着隔三岔五还是去寿康宫请请安。
其实她很不明白太后是太皇太后嫡亲的侄女,两人都出身于蒙古科尔沁草原,为何性子与心智是南辕北辙,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将其中缘由归咎于太后被保护太好的缘故。
出嫁前被父母保护,到了紫禁城,有太皇太后护着她。
太后性子并不算坏,心思也有些单纯,不然,当初先帝在世时根本就容不下她,但随着时间流逝,性子单纯的弊端就显露无疑,比如,很容易受到他人挑唆,自己认准的事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第58章
映微知道太皇太后在紫禁城时还能压得住太后, 随着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离宫,整个紫禁城中太后是最尊贵的女人,行事自然无所顾忌起来。
她也知道, 太后虽不喜欢自己, 却也并非不讲理之人, 不然早就降罪下来了。
孝字大过天, 哪怕皇上对上太后也不好言行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