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甚至满意,在她额上啄了啄,含笑道:“朕就知道朕的映微听话聪颖,睡吧,时候不早了。”
映微黑甜一睡,翌日一早连皇上何时走的都不知道,若非春萍喊她,只怕她就要睡过了。
一早起来,好一通忙活。
映微又是梳妆打扮,又是陪着六公主用早饭,逗了逗刚睡醒的十二阿哥,这才去了储秀宫正殿。
此时不少妃嫔已经到场,一个个说着吉利话。
有人说映微的面相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她的福气还在后头了。
有人说映微长得像自己姐姐。
还有人说映微年纪轻轻就能被封为贵妃,被册封为后也是指日可待……
反正话里话外,皆是攀附之意。
映微虽喜欢清净,可应付起这些人来也不算十分费力,眼瞅着众人就快要到齐了,却有个宫女闯进来道:“……参加贵妃娘娘,我们家娘娘让奴才过来传话,说她染上风寒,今日就不过来了。”
映微认得这个人,这人乃是宜妃身边的宫女。
她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等事儿也就宜妃这等蠢货做的出来,想当初她被封为四妃之一,宜妃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在宜妃等人看来,当时自己膝下无子无女,进宫时间尚浅,凭什么占了宜妃的位置?
今日连素来与映微不对付的德妃都来了,宜妃却耍起性子未过来,只怕觉得这般行径就显得她比起众人来高风亮节一些。
殊不知,此般行径是蠢不可言。
映微像没看到众人那期盼看好戏的面色一般,点点头道:“好,本宫知道了,你回去与宜妃说一声,要她好生养病,她替皇上生下三个孩子有功,本宫稍后就派人给她送些补品过去,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与本宫说一声就是了。”
说着,她更是道:“哦,对了,近来天气炎热,本宫今日也是想与诸位每每商讨用冰一事,既然宜妃身子不适,那原本给翊坤宫准备的冰块便折半吧。”
既然宜妃不给她面子,她又何必顾及宜妃的面子?
她这话说的既漂亮大度,又给后宫妃嫔一个下马威,若谁想要与她作对唱反调,她可不是那样好说话的。
要知道昨日可有好些人见宜妃带着九阿哥,十一阿哥在御花园散步了,这哪里是病着的样子?
那宫女战战兢兢应了声是,这才慌忙离开。
映微面上无半点波澜,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与诸位妃嫔寒暄:“……近来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免不得用冰,本宫昨日看了看账册,去年嫔位以上妃嫔随意取用,贵人之上妃嫔每日用冰每日三筐,贵人之下妃嫔无冰可用,膝下有孩子的每日再增两筐冰。”
“可天气炎热,皇上今年并无去清华园的打算,本宫想了想,打算贵人之下妃嫔每日分冰一筐,贵人之上位份的妃嫔每日两筐冰,嫔位以上妃嫔每日三筐冰,若膝下养着孩子的,每宫每日再添一筐冰,你们觉得如何?”
她这话一出,下首的那些小常在小答应们脸上是喜不能自禁。
夏日酷暑难耐,像她们这些低位份的妃嫔大多住在西偏殿,到了傍晚时候屋子里就像蒸笼似的,简直受不了,一日一筐冰足够她们熬过大半日了。
可惠妃等人脸色却不大好看。
她们这些人身居妃位已久,又有娘家在背后撑腰,用什么东西都没个节制,更不必提公中的东西了。
像宜妃,惠妃等人,不光内间,外间摆着冰,宫殿处处都搁着冰,以至于自己取哪儿都是凉凉快快的,甚至连浄房里都摆着冰,如此下来,一天十多筐冰用起来是简简单单。
宜妃向来出手大方,心情好了还会赏冰给下头的奴才们用。
那些低位份的妃嫔们是敢怒不敢言。
映微昨日粗略算了算,嫔位之上妃嫔用冰数量庞大,占据后宫用冰的三分之二。
惠妃皱皱眉,不悦道:“贵妃娘娘,这样怕是不妥吧?臣妾年纪大了,夏日里走两步就直流汗,可受不得这等苦楚,万一热出个三长两短,只怕贵妃娘娘面上也无光啊!”
德妃见有人开口,也跟着道:“是啊,贵妃娘娘,臣妾膝下还有六阿哥和七公主,臣妾受些热倒无妨,可总不能叫两个孩子也跟着受委屈。”
当即也有好几个嫔位主子跟着开口。
映微待她们一一说完,这才道:“本宫去年也是用了冰的,本宫去年膝下也是养着四阿哥与六公主两个孩子,若算起来,一天两筐冰就够了。”
“本宫更是翻出去年的账册,慈宁宫与寿康宫每日加起来也才用三筐冰而已,怎么,难道诸位姐妹比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都要金贵?”
当下堂下是鸦雀无声。
映微更道:“大清入关未到百年,皇上居安思危,勤勉节约,一众皇子们在上书房内进学,夏日不可用冰,冬日不可用炭,没道理咱们后宫妃嫔日子过的如此奢靡……”
德妃心里虽不舒服,却也不敢多言。
今日她过来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会在这个关头与映微唱反调,这不是自讨没趣是什么?
倒是惠妃想了又想,想着自己与映微本就有嫌隙在前,前些日子又因大阿哥的亲事闹得不愉快,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没错,臣妾也颇为赞同,只是……只是冰块是冬日里存下来的,若是不用,等着夏日过去不就浪费了?”
映微正色道:“本宫也想过这个问题。”
“主子是人,奴才也是人,本宫想着多余的冰就要膳房熬了绿豆汤,汤里多加些冰,每日午时过后每个宫女太监发放一碗,如此算下来,冰只有不够用的,哪里有多的?”
这下惠妃就算再傻也不会多言了,她知道映微身后站着的可是紫禁城所有奴才,因为这等事儿落人话柄,落得一个刻薄的名声可划不来。
实则映微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立威或拉拢人心的想法,她是真心为紫禁城的太监和宫女考虑的。
她虽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二十余年,但依旧看不惯有些人不将宫女太监当人看的做派,如今夏日虽及不上后世炎热,但那些宫女太监忙进忙出,每年夏天紫禁城都是要热死好几个人的。
映微是一锤定音,再无人敢说话。
很快,紫禁城上下的宫女太监对映微是赞不绝口,夏日里哪怕能饮上几口冰水,对他们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
倒是宜妃听说自己每日只有一筐半冰,气色脸色都变了。
一旁的郭络罗贵人见状不免劝上几句:“……你膝下养着九阿哥和十一二阿哥,每日两个阿哥也能得些冰,如此算下来你每日的冰也够用了,若是你还觉不够,我将我的冰送过来给你用就是了。”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火上加油,气色宜妃砸碎了一个茶盅:“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这是替那赫舍里氏说话,怎么,生怕本宫闹腾起来她面子上挂不住?”
“你别忘了,本宫可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胳膊肘一直朝外拐?”
先前郭络罗贵人每次去探望六公主时是偷偷摸摸的,后来被宜妃撞见过几次后,索性再也没遮着掩着。
姐妹二人之间的感情早不复当初,但郭络罗贵人知道,宜妃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只说上几句难听的话,她并不在意。
宜妃见郭络罗贵人再次沉默下来,却是越来越来气,冷声道:“本宫看那小贱人就是冲本宫来的,不就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就张狂起来了吗?哼,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能张狂几日。”
说着,她就站起身来道:“不成,本宫要去寿康宫请太后娘娘评评理。”
若换成平日里,郭络罗贵人定是要劝上宜妃几句的,若太皇太后不在宫中,太后还能称一称大王,可太皇太后回宫了,太后只有靠边站的份儿,她猜测太后在太皇太后回宫后被训斥过了,若不然,太后也不会对五阿哥管教严苛了起来。
但她看着盛怒的宜妃,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宜妃很快匆匆到了寿康宫,连亲儿子五阿哥都没顾得上亲热一番,就对着太后倒了一通苦水,却久久不见太后接话,只能自顾自唱起独角戏:“……她定以为臣妾不给她面子,实则臣妾昨天傍晚吹了风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未去储秀宫请安的,她那样小肚鸡肠的一个人,臣妾就不明白太皇太后与皇上为何那样喜欢她。”
她哭的眼睛都红了。
也就在寿康宫内,她敢如此说话。
太后从前就喜欢宜妃,自养了五阿哥在身边后更与宜妃亲近了几分,当即只差人打水给她擦脸:“……事情已成定局,你哭闹也无用,别说你不明白,哀家也不明白为何皇上与老祖宗都喜欢她,像被她灌了迷魂药似的。”
说着,她更是道:“哀家不是不想替你出头,只是啊,有心无力。”
旁人不清楚,她却是最清楚太皇太后的脾气了,若她再敢为难平贵妃,只怕太皇太后一气之下定会将她送到五台山清修的。
宜妃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当即眼泪又掉了下来:“那,那怎么办?臣妾也不想叫您为难,实在是受不了她那张狂的样子。”
太后摇摇头,无奈道:“哀家知道你没有坏心,若换成平日里,平贵妃做出这等事儿哀家也能在老祖宗跟前说上几句,只是近来老祖宗身子不大好,哀家不愿她因这等事儿烦心……”
宜妃一愣:“太皇太后身子不好吗?”
皇上也好,太皇太后等人也好,都是紫禁城中主子,他们身子抱恙,寻常人是不会知道的。
太后却没将宜妃当成外人,只道:“自老祖宗从五台山回来之后身子就不如从前了,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有个小病小痛倒也正常……只是,只是这么热的天儿,老祖宗却是染上了风寒,哀家总得多体恤她老人家些,哪里能因为这点小事儿惹她老人家烦心,你说是不是?”
“您说的极是。”宜妃嘴上答应,心里则盘算起来,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太皇太后已年逾七十,怕是没几年活头了,到时候后宫之中岂不就是太皇太后说了算?
宜妃当下心里就生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感慨来,对着太后是愈发尽心:“臣妾瞧着您脸色不大好,可是近来照顾太皇太后的缘故?来,臣妾给您捏捏肩,臣妾原先在家中时常给臣妾玛嬷捏肩,得玛嬷赞不绝口,您也试一试……”
太后再次被宜妃的“尽心尽力”所打动,愈发觉得这孩子是个好的。
毕竟当下后宫所有妃嫔敬太皇太后,怕太皇太后,一个个上杆子巴结太皇太后,却没几人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很快,映微也知道了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一事。
并无人告诉她,是她给太皇太后请安时看出来的。
映微向来是个细心的,眼瞅着太皇太后身上略带着几分药味儿,说话时更是偶尔皱眉,瞧着不大舒服的样子,便问道:“……太皇太后,您可是近来身子不大舒服?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太皇太后自以为自己掩饰的极好,毕竟连皇上日日来与她请安都没有发现。
她老人家原不欲对旁人说的,可对上映微,想了想只点头道:“近来哀家身子是有些不舒服,不过没事儿,你别担心,哀家已经在吃药了,过几日就能好了。”
映微怎会不担心,当即就道:“好端端,您怎会不舒服?”
太皇太后笑道:“人年纪大了,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再加上前几日哀家贪凉吃了些冰碗,所以染上了风寒,算不得大病,过几日就能好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不忘叮嘱道:“这事儿,你就不必告诉皇上了。”
映微很能理解太皇太后之心,从前太子污害觉罗·明珊一事,今日身子抱恙一事,瞒着皇上不过想着事情已成定局,皇上便是知道了也是徒增担忧,一样是于事无补。
但她却觉得这样行事并不妥当,想了想只开口道:“太皇太后,臣妾觉得这事儿还是告诉皇上为好。”
对上太皇太后那不解的目光,映微解释道:“臣妾知道您这是怕皇上担心,只是您想过没有,若皇上知道您瞒着他会作何感想?您惦念着皇上,皇上又何尝不惦念着您?若知道照看自己长大的祖母生病,他也不能尽孝,您觉得皇上心里不会难受吗?”
“皇上近来的确公务繁忙,可能够在您身边承欢膝下,为您侍奉汤药,对皇上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说着,她更是道:“您时常说自己年事已高,时日无多,可越是这般,就越该给皇上尽孝的机会,不然等着日后皇上回想起来,只会后悔不已的……”
就像后世很多老人生病或弥留之际,想着不愿叫儿孙操心隐瞒下来,殊不知会给儿孙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紫禁城上下,人人都顺着太皇太后,但凡她老人家说什么都说她说得对,无人敢忤逆。
猛地听到这等话,太皇太后愣了愣,可细细一想却明白过来,笑着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若皇上病了瞒着哀家,哀家知道后定会心疼的,纵然哀家不能做些别的,可陪着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映微直点头:“对啊,您身边多的是人伺候,哪里需要皇上亲自侍疾?不过是陪着您多说几句话,逗您开心就是了。”
她并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何年去世,但见着太皇太后如此精气神,年岁已高,心里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晚些时候,听闻太皇太后身子抱恙的皇上匆匆赶来,更是一通相问,听说太皇太后身子已渐渐好转,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您病了为何不告诉朕一声?若非映微与朕说起,朕直到现在还被瞒在鼓里,您也是的,若是映微不说,您可是打算一直瞒着朕?”
见皇上如此,太皇太后甚是欣慰,含笑道:“好,好,都是哀家的不是,哀家不过是心疼你罢了……”
皇上却正色道:“朕整日忙于公务,能够陪在您身边陪您说话便已是放松,实在不行,将御书房搬来慈宁宫几日也是可以的,若遇上拿不准主意的事儿,正好也能请您帮着出出主意不是?”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更甚,拍拍他的手道:“你真是为哀家寻了个好的孙媳妇,映微这孩子当真是个好的……”
孙媳妇?
一旁的苏麻喇嬷等人神色微动,能够被称为太皇太后孙媳妇的人莫过于中宫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