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并不光彩,臣妾原也不想声张,只是当时不少妃嫔都在场,这事儿怕是瞒不住。”
太皇太后看了她一眼道:“那这事儿你是如何想的?”
映微斟酌道:“虽说戴佳常在身份低微,却也是七阿哥生母,如今温僖贵妃变成这个样子,不如就借着养病之由将她送往听雪轩?不知您意下如何?”
说是养病,实则是软禁。
当初温僖贵妃在听雪轩对戴佳常在下手,便是无冤魂野鬼一说,温僖贵妃只怕也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太皇太后颔首道:“如今后宫之中就剩下你一个贵妃,这等事儿你看着避办就是了。”
映微连声称是,剥了个福橘递给太皇太后,又道:“臣妾想为採云姑姑求个恩典,这採云姑姑乃是温僖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当初孝昭仁皇后去世后就一直留在温僖贵妃身边伺候。”
“这次的事儿,若非採云姑姑言明,臣妾根本不能顺利查出事情的真相。”
“採云姑姑说她想替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守陵,终身不再踏出陵墓一步……”
其实对于採云姑姑,她也知道採云姑姑跟在温僖贵妃身边也没少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但这次的事儿若非採云姑姑,根本不能顺利进行。
当初她就答应过採云姑姑会留下採云姑姑一命,自不会食言。
太皇太后一贯不是那等赶尽杀绝之人,只微微叹口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哀家记得这人,从前对故去的孝昭仁皇后忠心耿耿,就随她去吧。”
“人生在世,是万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的,一步错步步错,佟佳皇后与温僖贵妃都不明白,哀家希望你不要步入她们后尘。”
“哀家也知道身在后宫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候,可凡事要把握好一个度,不然只会越错越远……”
映微连声称是。
她知道,像太皇太后这等浸淫后宫多年的人,如何会猜不出这局是她设下的了?
不过就算太皇太后问起,她也不怕,她从未有过害人之心,所求不过保护好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们,如此是何错之有?
等着映微从慈宁宫离开时,大雪簌簌落下,风雪交加吹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但温僖贵妃已除,她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春萍更是心情大好,笑着道:“……前几日那火锅宴倒是浪费了,娘娘您从前不是常说大雪天要吃锅子吗?不如趁着今日这个机会松快松快。”
映微觉得这话甚是有道理,便派人请了四阿哥与七阿哥一并来储秀宫吃锅子。
烧的暖烘烘的屋子,飘香的锅子,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别说映微心情大好,就连刚学会爬的十二阿哥也跟着傻乐,开心的不得了。
但七阿哥却是心绪不高。
趁无人注意时,映微问他:“……你可是这几日听说了什么?”
七阿哥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低声道:“是了,平娘娘,我听人说是温僖贵妃害死了我的额娘。”
“没错,的确是这样。”映微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只是身在紫禁城,很多东西不能声张,温僖贵妃出生钮祜禄一族,若是闹开了,钮祜禄一族面上也无光,好在皇上与太皇太后替你额娘找回公道,你额娘被她害死在听雪轩,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能踏出听雪轩一步。”
说着,她更是摸了摸七阿哥那嫩嫩的小脸,正色道:“你要记得,你额娘是爱你的,这世上又有几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了?”
“当初她自知身份低微护不住你,闹着要将你养在温僖贵妃膝下,就想着温僖贵妃身份尊贵,从此之后无人敢低看你……那时候她尚在月子里就能为你做出如此事情,如何会不爱你?”
“咱们七阿哥,有人疼,有人爱了!”
七阿哥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点头。
四阿哥早就察觉到七阿哥的不对劲,见他终于没再掉眼泪,便过来牵着他的手去吃锅子了。
这世上没什么事儿是一顿火锅不能解决的,若有,那就再加一顿烤肉。
今日孩子们吃着火锅配烤肉,吃的是不亦乐乎。
虽说福无双至,就在映微专心准备除夕宴琐时,宋桐却进宫了一趟。
映微瞧见她没将团团带来,不免有些失望:“……说起来团团应该会说话了吧?你难得进宫一次,为何没将她带来?本宫想念她得很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长得更好看些。”
提起女儿,宋桐面上的笑是怎么都止不住,直道:“这孩子闹腾得很,今日我进宫与娘娘有要紧事儿说了。”
映微忙道:“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你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宋桐听闻这话才放心不少:“今日我进宫,是来娘娘跟前求亲的。”
眼瞅着映微惊的眼睛都大了些,她更是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当初您的侄女多鹤退了与温僖贵妃弟弟阿灵阿的亲事,钮祜禄一族却是手段下作,借口污蔑多鹤品行不端,娘娘的兄长心疼女儿,准许女儿偷偷出门转转。”
“有一次她转到宋家铺子,当时遇到了那登徒子,我那弟弟出面打发了那几个人,两人就此熟识……男未婚女未嫁,如此多接触之后就有了些好感。”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才道:“娘娘也别误会,这事儿是我前几日无意中知道的,两个孩子都是极好的,发乎情止乎礼,并未做出什么没规矩的事儿来。”
“我前去铺子里对账,瞧见宋培,哦,宋培也就是我的弟弟,这孩子从小跟着我祖父学做生意,既努力又有天赋,可那次却是心不在焉,问他他也不说,还是问过他身边的随从才知晓了这事儿。”
“宋培虽不是我的亲弟弟,可他从小被过继到宋家,勤勉上进,模样出众,若非不是个极好的,当初也不会被我祖父选中……”
映微当即就道:“这事儿好事儿啊!说起来多鹤的亲事也是本宫的一桩心病,这孩子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前几日本宫写信回家还问起兄长这事儿,兄长的意思是要本宫帮着寻摸门好亲事,本宫这正打着瞌睡了,你就送来了枕头。”
先前她与赫舍里一族关系疏远,可因赫舍里·多鹤的亲事,与兄长一脉渐渐恢复了联系。
宋桐却并没有她表现的这样高兴:“我先与您说说这孩子吧,宋培这名字是我祖父给他取的,既有培养之意,也有提醒他的意思,直说做生意哪里只赚不赔的道理,凡事之前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因为这名字,他没少被人笑话,说哪里有生意人取这样一个名儿的……”
本来高高兴兴的一件事,可说到这儿却是长叹了口气:“原先我也想过直接登门求亲,只是赫舍里一族是高门大户,我们宋家只是商贾人家,怕是高攀不上。”
“更何况,我听说如今赫舍里一族当家作主的是法保大人,这人是当初索额图大人的亲弟弟,行事与当初的索额图大人有几分相似,只怕瞧不上我们家……”
映微笑道:“原是这事儿,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宫那叔父再厉害本宫也是有法子的。”
送走了宋桐,她即刻就写信回去了。
当她知晓侄女赫舍里·多鹤也属意宋培时,只觉这事儿好办的很。
说起来她这兄长也有几分她阿玛的影子,是极疼女儿的,如今赫舍里一族这般德行,知晓将女儿嫁入高门大户也是自讨苦吃,还不如为女儿说一门好亲事,即便是招婿也未尝不可。
很快映微就去了慈宁宫一趟,当初太皇太后便答应过要亲自替赫舍里·多鹤赐婚。
懿旨一下,宋家也好,还是赫舍里一族都只有乖乖接旨的份儿。
等着这事儿尘埃落定后,皇上只打趣映微道:“……说起来原先你与宋桐是平辈,如今你的侄女嫁给她弟弟,若以后论起来,你们可就差着辈了,就连玛礼善见到你都得管你叫一声‘姑姑’的。”
要说皇上小心眼吧,可知晓当年映微差点与玛礼善定过亲,是浑然不在意,可若说他心眼大吧,但如今说起玛礼善还是有几分介意的。
映微却半点不在意这事儿,反问道:“臣妾是他们的姑姑,那皇上您这个当姑父的在多鹤大婚之日是不是也得赏些什么?”
“这是自然。”皇上大方得很,当即就笑着将顾问行喊过来安排。
谁知道正在炕上玩的十二阿哥瞧见皇阿玛与额娘笑的开心,也跟着笑的直打哈哈,惹得皇上拍拍他的小屁股道:“你这孩子又在傻乐什么?难不成听得懂朕与你额娘说话?”
十二阿哥虽年幼,可见着皇上看着自己直笑,哼哧哼哧爬过去冲着皇上的手就咬了一口。
皇上再次被吓了一跳。
为何说再次,只因十二阿哥并非第一次动口咬皇上了。
皇上轻轻拍拍他的屁股,故意板着脸道:“咬人可不是个好习惯,朕与你说过几次了,你若是下次再咬朕,朕还要打你屁股的。”
他以为自己这样子吓人,谁知十二阿哥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狐疑看向映微,映微这才解释道:“先前臣妾与皇上一样,每每十二阿哥咬人后臣妾都吓唬他要打他的屁股,后来才发现这孩子以为是咱们在同他玩闹了。”
“您试试看下次他咬您之后不理他,像没事儿发生一般,一来二去的他就不会再咬您了。”
“臣妾与六公主用的都是这个法子,如今十二阿哥已经不咬咱们了。”
皇上却不大相信。
过了会儿,十二阿哥又冲过来咬了他一口,小小年纪的奶娃娃好像知道谁乐意陪他玩,专挑皇上下手。
这次皇上按照映微所说,依旧自顾自与映微说话,压根不理他。
这下好了,十二阿哥气的哇哇大叫。
皇上依旧不理他。
十二阿哥没法子,这才转身又爬着去玩自己的虎头娃娃了,一边玩嘴里还一边叽里咕噜说些什么,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可皇上与映微心里清楚,只怕这孩子嘴里没好话,说不定在骂人了。
皇上对于幼子却是脾气极好,笑着道:“原先六公主开口说话晚,这孩子如今不过半岁嘴巴一日日的就没停过,看样子说话是个早的。”
映微点头称是:“臣妾也是这般觉得的,都说男儿开口说话晚,十二阿哥怕是个例外。”
“您放心好了,到时候臣妾定要十二阿哥早早学会喊您‘皇阿玛’的。”
皇上心情是愈发好了,一个高兴便给宋培与赫舍里·多鹤赐下了新婚之礼。
有人欢喜也有人愁。
等着太皇太后赐婚的懿旨送到赫舍里府上时,可谓平地惊雷,纵然赫舍里一族不比当初,却托太子与映微的福,在京城也算是显赫人家,如今得太皇太后这般赐婚,不是打他们一家的脸吗?
法保接旨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扭头却见着赫舍里·多鹤父女两个面色含喜,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事儿啊,是他们父女两个连同映微做的局了!
对他们这等人来说,女儿就像待价而沽的货物,就凭着赫舍里·多赫是故去孝诚仁皇后与当朝贵妃之侄女,想要将她嫁入高门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法保没傻到再纠结这事儿,事情已成定局,他已无力转圜,自在心里记上一笔,更想着来日在太子跟前好好说道说道。
与此同时,太子与大阿哥等人也是忧心忡忡,想着映微如今乃是六宫之首,只怕更无人能制衡她。
映微却无暇顾及旁人的想法,如今临近除夕,则要开始忙着除夕宴一事了。
后宫妃嫔先前在永寿宫只觉得那锅子味道极好,偏偏吃到一半就被迫离开,一个个只与映微说除夕宴若是能吃锅子就最好了。
映微也正有此意,她也是从当初一个小小庶妃一步步晋上来的,直到如今还记得入宫第一年除夕对上那一桌子冷菜无从下筷子的情形,本是极高兴的日子,可低位份的妃嫔却是连口热菜热饭都吃不上,实在可怜。
不光如此,映微还命内务府给各个妃嫔准备了烟花,每每除夕宴皆是皇上带领众妃嫔赏烟火,但天上的烟火再好看,哪里及得上自己放烟花有意思?
映微还将这烟花拿给皇上瞧了瞧,毕竟涉及烟火,还是小心些为好:“……您看,就这样,到时候捏着这里就是了,前头的烟火燃尽了自然就熄了,不会烧到手上的,更何况除夕夜时是冬日,大概是会下雪的,到时候又有宫女太监守着,也不会引起火灾。”
她办事,皇上向来放心,如今见着托盘上搁着几十种烟花,忍不住拿起一个道:“这个像炮竹一样的是什么?难不成到时候也捏在手上吗?”
映微笑着道:“自然不是,臣妾想着有些胆子小的妃嫔不敢放烟花,所以就要内务府准备了这样的烟花,看着像炮竹,却是竖着放在地上的,点燃之后烟花由下而上冒出,很是好看。”
皇上接连又看了给公主阿哥等人准备的各种小兔子形状的烟花,到了最后,他更是点点头道:“……这法子好得很,除夕这一日本该阖家欢乐的日子,可朕想着从前这一日咱们这些人是高兴了,下首那些妃嫔却是愁眉苦脸,不得尽兴,今年众人都能过个好年了。”
映微忍俊不禁道:“原来皇上也知道了,臣妾还当您不晓得……”
还未等皇上来得及接话,外头就传来六公主那急匆匆的脚步和雀跃的声音:“平娘娘,平娘娘,是不是烟花回来了?”
随着这话音落下,六公主就迈着急促的步伐啪嗒啪嗒跑了进来,抱住映微的腿后才来得及与皇上请安:“皇阿玛吉祥!”
说着,她也顾不上自己平素最喜欢的皇阿玛,转头又看向映微:“平娘娘,我和五姐姐想玩烟花,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映微一贯对她的撒娇招架不住,可如今见皇上面上略带几分失落,知道皇上这是吃醋了,只笑着道:“你皇阿玛在这里,本宫可不敢随便当家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