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拿过:“这代替品也太短了。”
“短不要紧,重要的是咱有数量。”季初燕把手伸进外套的兜里,手指一捏,兜里响起一阵塑料包装的声音,他小得意地抬抬下巴,“吃吧,吃完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邓明姜剥开包装,把糖放进嘴里。
酸味覆盖了记忆中的尼古丁味,但习惯成自然,他居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排斥了。
季初燕也剥了一颗,糖在他的嘴里滚来滚去,和他牙齿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两人背靠沙发,并排而坐。
一阵沉默后,季初燕小声开口:“我们交换一个秘密吧。”
邓明姜转头看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季初燕认真地和邓明姜对视:“我先跟你说一个我的秘密,你再跟我说一个你的秘密。”
邓明姜咔嚓一下把嘴里的糖咬成两块,他还是没有说话。
暖黄的光洒在两人脸上,眼前的画面宛若加了一层滤镜,有种电影里两个好友并排坐在湖边看日落的和谐。
邓明姜本想拒绝,可拒绝的话没能说出来。
季初燕先开了口:“你觉得我和我两个姐姐的关系怎么样?”
邓明姜想了想:“应该不错。”
在他看来,季初燕和父母的关系不好,但和外婆以及两个姐姐的关系很好,季初燕说不想让两个姐姐知道江瑞劈腿的事,可能也是不想让两个姐姐担心。
主要是在他的梦里,季初燕和他的两个姐姐相处得不错。
不过季初燕的两个姐姐也就出现了两三次。
这个回答让季初燕笑了起来,他把外套扔到沙发上,手里抠着陈皮糖的包装袋,低头说道:“我小时候跟着外婆生活,上小学四年级才回我爸妈身边,所以我和她们之间有些隔阂。”
邓明姜面露诧异。
“她们很厉害,做什么事都能拿第一,我就是个吊车尾的,样样不如她们,慢慢地,她俩更有话题,她俩的关系更好,我连她俩的话题都加不进去。”季初燕的头越来越低,指甲抠得包装袋哗哗地响,“其实我和她们也没那么好。”
邓明姜明白了。
一家五口,各有各的心思,像一盘散沙,不像一个家庭。
季初燕撕开包装袋,把糖扔进嘴里,让糖在牙齿间翻滚,他对邓明姜说:“该你了。”
邓明姜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也要说。”
邓明姜想了想,用三言两语概括:“我爸是跳楼死的,我和我妈没赶上,只撞到他从楼上跳下来,摔得粉碎。”
季初燕愣道:“他为什么跳楼?”
邓明姜露出了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很冷,像外面的风。
“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邓明姜抖了抖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转了个方向躺下,“上去睡觉。”
季初燕扑到被子上,扯着被角:“好好说着话呢,你怎么就睡了?”
邓明姜两眼一闭,脑袋一歪,像睡着了。
季初燕郁闷地用食指戳邓明姜的脸颊:“你也别装,你根本睡不着。”
邓明姜闭着眼说:“只要你别烦我,我就睡得着。”
“你就吹吧。”季初燕戳了半天,见邓明姜一点反应都没有,跟戳尸体似的,他撇了撇嘴,翻身倒到邓明姜旁边,盯着客厅的天花板说,“许贵跟我说,你经常失眠,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了,要么去外面抽烟,要么在床上坐一宿,心事很重。”
邓明姜默不作声,呼吸均匀。
季初燕扭头盯着邓明姜紧绷的侧脸看了许久,忽然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他抬手圈住邓明姜的脖子,身体也贴了上去。
地铺只睡得下一个人,刚刚两人坐着还好,这会儿都躺下了,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
季初燕在邓明姜怀里蹭来蹭去,把脸埋进邓明姜的颈窝里,总算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邓明姜一直没动,等季初燕停下,他才把被子往季初燕那边扯了扯,将被角在季初燕身下捻实。
半晌,说了一句:“许贵真是个大嘴巴。”
季初燕没来由地嘿嘿直笑,笑出来的热气全喷在邓明姜的皮肤上。
邓明姜伸手按住季初燕的后脑勺:“再笑就把你扔到沙发上睡。”
季初燕咧着的嘴一收,笑声戛然而止,他也想起卧室里还睡着宋娅,安静半晌,抬头亲了亲邓明姜的下巴:“晚安,邓明姜,希望你能睡着。”
“嗯。”邓明姜的手往下放,抚在季初燕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睡吧。”
“好。”
然而没过两秒,被子又被掀开。
刚闭上眼的季初燕被邓明姜一把扯了起来:“刷牙。”
季初燕:“……”
第81章 集团小少爷x工地工人
家里的卫生间很小, 盥洗池旁边是蹲便,蹲便前面是花洒,所有东西挤在一个方方正正四平米左右的小房间里, 门也不是推拉门, 一个人在里面还算宽敞,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季初燕的牙刷是一把新的粉红色牙刷, 家里几乎不来客人, 拿的是宋娅的备用牙刷, 和邓明姜的牙刷牙膏一起放在一个漱口杯里。
邓明姜把季初燕推进去, 自己双手抱臂站在门口等。
等了没一会儿,里面正刷着牙的季初燕嗯嗯啊啊地冲他招手。
邓明姜一动不动, 假装自己是根木头。
季初燕低头吐掉嘴里的泡沫, 喊道:“邓明姜, 你进来。”
邓明姜还是没动。
换做其他人,可能就不喊了, 可季初燕偏偏在这方面有股韧劲儿,邓明姜越不答应,他就越喊, 非要喊到邓明姜答应为止。
“邓明姜邓明姜邓明姜……”
邓明姜沉着脸走进去:“你最好是有要紧事说。”
季初燕往旁让了让:“你站这里刷牙。”
邓明姜说:“我等你刷完。”
“一起刷,节约时间。”
邓明姜依然按兵不动, 垂眸看着下巴上沾了白色泡沫的季初燕,一脸“我看你要玩什么花样”的表情。
然而季初燕一脸无辜, 还眨了下那双溜圆的眼睛。
僵持片刻,邓明姜妥协地拿起自己的牙刷。
季初燕率先把牙刷完,然后举着牙刷在旁看着, 看到一半,转过身去把卫生间的门关上并反锁。
邓明姜刷完牙, 把牙刷和牙膏一起放进漱口杯里,再把漱口杯放到盥洗池边,回头看见季初燕还举着那把牙刷,不由得扬眉:“你要带着牙刷睡觉吗?”
季初燕两眼晶亮,将牙刷递给邓明姜。
邓明姜接过牙刷反手放进漱口杯里,一粉一蓝两只相同款式的牙刷正好靠在一起,背贴着背。
季初燕内心的想法都快从眼睛里钻出来了,但面上仍旧颇为扭捏:“我嘴里都是薄荷味,你要尝尝吗?”
邓明姜沉默了下,说道:“我和你用的同一只牙膏。”
季初燕一愣。
邓明姜又说:“所以你嘴里有的薄荷味,我嘴里也有。”
季初燕:“……”
邓明姜走过去把锁拧开,转头发现季初燕的一张脸已经拉得老长,他的动作一顿,啪的一下重新按了把手中间的小圆锁,伸手掌住季初燕的后脑勺,低头靠了过去。
薄荷味在两人嘴里兜了几圈,等门再次打开,季初燕的整个感官世界都充满了薄荷味,他晕晕乎乎地回到地铺前,往上一躺,像条咸鱼。
邓明姜把他往旁一推,咸鱼翻了个身,还是咸鱼。
打地铺到底不比睡床舒服,本来邓明姜一个人睡勉强将就,这下加了一个季初燕在旁边挤来挤去,睡觉还不老实,两人硬是磨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宋娅七点起来,出来看到客厅的地上睡着两个人。
季初燕占了地铺的三分之二,被子全堆在他身上,邓明姜被挤到剩下三分之一的位置上,手脚都放到地铺外面的地上,只有腹部搭了被子的一角。
宋娅站在地铺前看了一会儿,摇头叹气,转身去准备早饭了。
季初燕在邓明姜家里住了两天,放假前一天的早上才被季家的车接回去,虽然季初燕的外婆已经不认得他了,但是他每次从工地上回来都会陪上外婆一天。
如今家里除了管家和佣人们,就只有外婆和照顾外婆的董景。
董景是个很不错的看护,不仅手脚麻利,而且细致耐心,很多以前护工都注意不到的小细节全被他安排得妥妥当当。
外婆很喜欢董景,也依赖董景,哪怕董景只是出去倒一杯水,外婆都会喊他的名字喊上半天。
季初燕拿了张小凳子坐在外婆的摇摇椅旁,他腿边也有一张小凳子,上面放着装了一些水果的果盘,他一手拿着苹果、一手握着水果刀,正小心翼翼地给苹果削皮。
“董景呢?董景去哪儿了?”外婆睁着浑浊的双眼,左右张望。
季初燕把削下来的一条果皮扔到果盘边上,接着削剩下的果皮,他轻声细语地说:“董景去给你倒水了,外婆你就等等吧,他马上回来。”
闻言,外婆仿佛这才发现季初燕的存在一般,扭头定定看着他,被岁月爬过的脸上布满皱纹,脸是熟悉的,但眼神对季初燕来说格外陌生。
外婆抿着嘴角,把季初燕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她问:“你是谁呀?”
这句话在季初燕耳边响过太多遍,起初像尖刀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每听一遍心就痛上一次,每次都得强迫自己接受外婆忘记自己的现实。
现在听麻木了,他还能继续冷静地削苹果。
“外婆,我是小燕。”
“小燕是谁?”
“小燕是你外孙,娇娇的小儿子。”季初燕终于削完一只苹果,他削得分外仔细,果肉没被削掉多少,果皮也没留下一点,他用水果刀切下一块剔掉籽儿后抵给外婆。
外婆人老是老,但牙口还很好,接过苹果咬得嘎嘣脆。
季初燕放下水果刀,看着外婆:“外婆,你记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