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扯伤对方的手,他掰到一半又只能先一根一根地撬开对方的手指,然后趁机闪身避了出去。
白云森没有撑伞出来, 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像只落汤鸡, 微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他胸膛起伏,情绪明显不稳, 处于崩溃状态。
陈明夏单手抓着白云森双手的手腕,把伞倾斜到对方头顶,他整个人都淋在雨中, 雨水哗哗地砸在他的头上和身上。
他的视野被泼天的雨遮挡,看不出白云森有没有哭, 但能感受到白云森的身体在抖。
“之前你说你没钱,不敢喜欢别人,不敢谈恋爱,我说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支付我们谈恋爱的所有费用,可你不肯,所以我等,等你有钱,等你毕业能赚钱,我再和你重新开始,结果才等半年,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了你喜欢上别人!”白云森还是哭了,声音里都带上哭腔,他太委屈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却遭到了飞来横祸。
陈明夏看着他,只有那一句:“对不起。”
“如果你不喜欢我,你早点跟我说啊,为什么要找那么烂的借口?你骗我,把我耍得团团转,让我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可你一转头就喜欢上别人。”
陈明夏只是沉默。
他没有骗白云森。
当时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家里突发变故,大哥失踪,父母的钱被骗个精光,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要养,他辛辛苦苦攒下的存款根本支撑不起父母的生活费以及自己和弟弟妹妹们接下来的学费,他想到了借钱,而第一个想到的对象就是白云森。
白云森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恩爱,家庭和谐,每个月都有七八千的生活费,还不包括父母时不时的微信转账。
他只借一万就能度过难关,一万对白云森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钱。
然而拨通电话后,酝酿好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再开口时,他说了和白云森“分手”的话。
他们还没开始交往,就“分手”了。
他家是个无底洞,他一个人在洞里就行,他不想拉着白云森一起沉沦。
不过这些话说与不说都没有意义了,他伤害白云森是真,面对白云森的怒火,他只能受着。
白云森的哭喊声惹来不少人的关注,碍于雨大,那些人只能站在屋檐下探头张望。
渐渐的,白云森的声音越来越小。
就在陈明夏准备松手时,白云森忽然低头咬在他的手背上。
剧痛传来,陈明夏没闪没避,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任由对方咬着。
白云森不是咬一下就松口,他把怒火全部宣泄在上面,使尽全力,仿佛恨不得从陈明夏的手背上咬下一块肉来。
陈明夏麻木地想——
怎么一个两个都爱咬人?
一个咬脖子、一个咬手。
陈明夏以为白云森真要咬下一块肉,白云森却松了口,他猛地将自己的双手抽出,看也没看陈明夏一眼,转身跑入了雨幕里。
雨还在下,一点也没有变小的趋势,争先恐后地往地上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陈明夏站在原地,把伞撑回自己头顶。
抬手一看,手背上有两排深得泛黑的牙印,血从里面溢出来,又混在了雨水中。
牙印很深,中间凸起的那块肉好像真的要掉下来。
陈明夏叹了口气,把心里翻涌的情绪全部压了下去,提起脚边的背包,头也不回地穿过巷子。
下雨天不好打车,他等了许久才在软件上约到一辆,距离这里有三公里,还要等七八分钟。
陈明夏再次点进微信,翻开他和云予的聊天记录。
这次犹豫不到两秒,他切回主屏幕,找到通讯录里云予的名字,拨了出去。
嘟声响了四五下,电话居然被接通了。
“陈明夏。”对方准确地喊出了他的名字,但不是云予的声音,是一道浑厚的男人声音,应该上了年纪。
陈明夏脸色微沉,瞬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他喊:“云叔叔。”
对方愣了一瞬,哈哈笑道:“你认识我啊?你自己查的还是我儿子跟你说的?”
“我猜的。”陈明夏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雨幕,为了防止声音被雨声覆盖,他将声音稍微拔高,“能拿云予手机的人,只有叔叔您。”
“看来你还是聪明,我以为学体育的人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云永华说,“说吧,你找他什么事?”
陈明夏不答反问:“请问云予在吗?”
“在楼上。”
“可以让他接电话吗?”
“不可以。”云永华在自己儿子面前都懒得兜圈子,在陈明夏这种无权无势更无存在感的学生这里就更不会了,哪句话直接他说哪句,哪句话难听他捡哪句,“小子,我都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也该猜到你和我儿子的事都没瞒过我吧?我看过你的家庭情况,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三个弟弟妹妹,父母在工地上干活,拼死拼活地挣辛苦钱养你们,我儿子出手大方,你愿意跟他,我能理解,但他目前为止给你的那些钱别说供你和你的弟弟妹妹们读书,让你在a市买套房都不成问题,凡事适可而止,太贪婪了只会让你把以前吃进去的那些东西都吐出来。”
陈明夏没有吭声,依旧保持着一手提包、一手撑伞的姿势,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伞柄,落了深深牙印的手背上凸起两根明显的青筋。
“我跟你说这么多,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了吧,以后你和我儿子桥归桥路归路,他不会找你,你也别再来找他。”
“这是云予的意思吗?”
“这是他老子的意思!”
“我要听云予的意思。”陈明夏说,“如果云予亲口跟我说以后别去找他,我会永远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但前提要他亲口跟我说。”
云永华气得直笑:“好不容易攀上一根高枝就使劲抱着是吧?”
陈明夏声音冷淡:“如果您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钱都收了,还在这里跟我装?你爸妈的工作不也是我儿子摆平的?要是我儿子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你会抓着他不放?”
陈明夏沉默了下,开口:“我要跟云予说话。”
“没门!”云永华被这一个两个硬骨头气得脑袋上都快冒火了,“我是他老子,他老子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我回头就给他安排亲事,让他和女人结婚,你就别来凑热闹了,不然这事儿闹到你爸妈那里,你想好怎么跟你爸妈交代了?”
云永华彻底没有耐心,说完就挂了电话。
陈明夏深吸口气,还没放下手机,面前停下的车打了两声喇叭,他看了一眼车牌号,收伞上车。
这场大雨覆盖之广,车子驶到城南五环,雨还在下,但比学校那边小了一些,至少没再砸得车顶啪啪作响。
没有登记的车子驶不进别墅区,陈明夏在鹭岛别墅区外面下了车,然后步行进去。
结果在保安亭外被拦下了。
别墅区的物管比普通小区卡得严,陈明夏不仅要登记自己的姓名、电话和身份证号,还要准确说出拜访的门号,再由保安打电话向对方确认。
可惜陈明夏根本不知道云予住在哪栋,他翻到聊天记录的定位那里,点开定位,把手机递向保安。
保安仔细看了一会儿:“应该是二十一栋。”
陈明夏问:“看得出来是哪个单元吗?”
保安闻言,上下扫了陈明夏一圈,用大拇指指向后方,嗤笑道:“哥们,这里面可是别墅啊,别墅都是独栋的,哪儿来什么单元?”
陈明夏哦了一声:“我去这里。”
“找谁?”
“我朋友姓云,他来找他爸,我来找我朋友。”陈明夏说,“我朋友的手机不在身上,没联系上他。”
保安在系统里搜寻了下,虽然二十一栋别墅的户主叫陈媛,但是另一个常住人士的确姓云。
“你等一下啊,我打电话确认一下。”保安看陈明夏浑身湿透,指了下桌上的纸,“门边有椅子,拿着擦擦吧,打着伞还湿成这样。”
陈明夏说了谢谢,扯了几张纸坐到门前的椅子上。
保安拨通了二十一栋的电话,等了一会儿,开了免提的座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喂?”
“你好,这里是保安亭,有个姓陈的小伙子找一个叫云予的人……”
话没说完,一道蛮横的男声插了进来,又惊又诧又不可思议:“好啊,这就是云予养的人,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说着,像是夺过了话筒,伴着滔天的愤怒喝道:“你把他看好了,别让他进来!”
第159章 城里富n代x山里贫困生
电话被挂断, 保安举着话筒,回头看向坐在门边的陈明夏,空气出现了长达半分钟的安静。
直到陈明夏站起身来。
“有劳你了。”陈明夏弯腰拎起椅子放回原处, 提上背包走了出去。
保安后知后觉地挂了电话, 走到门口往外看。
陈明夏一手提包、一手撑伞,高大的身影逐渐没入漆黑的雨幕里。
“啧……”保安摇头叹道, “果然有钱人也不是那么好结交的啊。”
陈明夏走了二三十米的距离, 在雨中停下脚步, 转头看去, 保安已经进去了,保安亭的门也关上了, 周遭百米的范围内, 只有保安亭亮着白光, 像一座屹立在海上的灯塔。
好在这会儿灯塔里只有一个守门人。
陈明夏收起雨伞塞到背包一侧,把包背到身后。
雨水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砸, 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砸得他的肩膀和手臂都在疼,他有些犹豫, 但只犹豫了两三秒的时间,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别墅区的正门和摆设无异, 里面设施齐全,住户散步的话基本不会出来, 出来的话也是坐车,走另一边的通道,下雨天就更没什么人了。
保安双手抱臂地靠在椅背上打瞌睡, 忽然瞥见监控一角,他用手顶了顶帽子, 起身过去开门。
雨幕里又出现了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你怎么回来了?”保安挥了下手,扯着嗓子喊,“走吧走吧,住户都那个态度了,我也不可能让你进去,不然你等联系上了你朋友再说。”
然而年轻人没有接话,甚至没把头往保安亭这边偏一下,他笔直地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
保安眼睁睁地看着,很快察觉出了什么:“喂,你干什么?”
年轻人没有理他,快走变成小跑。
保安暗骂一声,想往外走,但外面的雨太大了,不打伞准要淋成落汤鸡,想着拦路的铁门有将近一米八的高度,没有住户刷脸或者他这边按开关的话不会打开,保安以最快的速度进去找到雨伞,一边撑开一边往外走。
“喂……”
声音刚喊出去,年轻人奔跑的速度猛然加快,居然在几步助跑下一个跃起攀上将近一米八的铁门,铁门上有凸出来的雕饰,他手脚并用地往上一爬,整个人无比轻松得从门上翻了过去。
“……”呆滞一瞬,保安反应过来,举着伞追上去,“喂,停下,没有允许不准进去,你再跑我就报警了啊!”
年轻人连头都没回,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