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瑰夏趴着,脑门用力磕着桌垫,她正自闭,听到敲门声,自然忽略。
傅时一耐心敲了一阵门,见纪瑰夏没有动静,他垂下手,抱臂倚着门框,温和着嗓音,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威胁。
“纪瑰夏,你要是再不开门,家里就要修门了。”
傅时一话落,静等片刻,房间内传来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开了一道缝,门内的人却转身就走。
傅时一抬手推开门,举步走入房间里,视线不禁移到阳台,看到他昨日借给她的衣服正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随风舞动。
视线移回来,傅时一看着纪瑰夏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背影,透过她碎发间露出的微红耳廓,他深知道不能再调侃下去,否则她一定会恼。
“国内这边传谣的人找到了,你联系赛方了吗?”
纪瑰夏听傅时一谈起正事,心里不禁有些意外,慢慢侧身,回头看向他,见他神色如常正经,抿了抿唇,转过身:“联系了,他们说商讨之后给我回复。”
纪瑰夏话音刚落,手机响起来,是赛方负责人的越洋电话。
傅时一抱臂站着,目光追随着在房间阳台里来回踱步的身影,她说英文很好听,许是在美洲久了,带着几分美式腔调,他静听她温柔的嗓音,从冷静平和到渐渐听出不解、严肃和气恼来。
纪瑰夏的声音戛然而止,听着耳畔‘嘟嘟’两声,电话被那头挂断,她未说完的后话堵在腔里,憋着她上不来气。
纪瑰夏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垂着手,深深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身见等在房间里傅时一,朝他走过去。
“他们不肯作证。”纪瑰夏不禁叹气:“说这件事在国外他们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来,不想再闹出来。”
傅时一微垂眼帘,轻易察觉身前人眉眼间的低落。
“没关系,”纪瑰夏耸了耸肩:“本就是造谣,冷静一段时间,再想办法吧。”
傅时一听着纪瑰夏这一段像是自言自语的自我安慰,她甚至还故作轻松的朝他笑了笑,若是不知情,他会以为他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个。
傅时一抬手,从纪瑰夏掌心抽掉她的手机,拿在手里摇了摇:“借我打个电话。”话落,便转身向屋外走。
纪瑰夏反应过来,追上去,将人截住:“你要给谁打电话?赛方吗?”
傅时一不置可否。
“别和他们浪费口舌了,他们不会答应的,杰拉德之前和我说过,作弊的选手身上有些背景,赛方不可能为了我去得罪人。”
傅时一静听完纪瑰夏的话,故作沉吟的点了点头。
“我想,你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需要去关心一下。”
纪瑰夏疑惑:“什么事?”
“比如,”傅时一停顿了下,看着纪瑰夏认真的眼睛,一本正经开口:“叮嘱一下清洗公司,让他们搬运沙发的时候小心磕碰。”
傅时一话落,看着脸红起来的纪瑰夏,低笑了笑,趁她恼羞成怒之前,转身上了二楼。
纪瑰夏心里又羞又恼,瞪着傅时一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不到二十分钟,傅时一从二楼下来,纪瑰夏正拿玻璃杯给他家里的绿植浇水。
傅时一走到她身边,将手机递过去。
纪瑰夏放下水杯,接过手机,眼神里带了一点点期待。
“他们愿意作证吗?”
傅时一单手插在口袋里,姿态轻松悠闲。
“他们说,会公布出作弊的选手。”
“什么?”
纪瑰夏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他们愿意公布作弊的人?”
“最迟在明天下午,他们就会发布官方公告。”傅时一语气平静,随手拿起玻璃杯,继续给植物浇水:“到时候我会联系国内相熟的媒体,将报道转载,澄清,同时起诉在国内造谣的人。”
短时间里,纪瑰夏还在晕乎乎的状态里,惊喜来得太突然,她有点不敢相信。
刚刚在电话里,她是软话硬话,情理道理,都通通和负责人说了一遍,费尽口舌只是让他们帮忙做个证,对方不仅不答应,甚至还直接挂断她的电话。
怎么连二十分钟都不到,傅时一就让那美国佬回心转意了?还肯公布出作弊选手?
纪瑰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傅时一,好奇问道:“你都和他说什么了?他们就答应了?明明刚才他还一副冷酷无情的嘴脸。”
傅时一闻声侧眸,看着身边纪瑰夏眼里藏不住的惊喜雀跃,下意识勾了勾唇角,他放下水杯,转身正对她。
“我想,”傅时一对着纪瑰夏期待的目光:“有些时候,沟通能力也是一样学问。”
他话落,果见她兴奋的眉眼耷拉下来,不由低笑出声,转身之前,想起什么。
“对了,那个负责人让我转告你,他为他刚才无礼的举动向你道歉。”
纪瑰夏闻言轻哼一声,就知道从傅时一嘴里听不到正经话,虽然他调侃她,但其实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的,甚至有点难题被轻易解决的雀跃和不真实的兴奋。
“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傅时一向前走了几步,见纪瑰夏还站在绿植前发呆,出声提醒。
纪瑰夏闻声反应了一会,随后‘哦’了一声,她突然想到什么:“那过了明天,我是不是就可以开业了?”
傅时一不知道该说纪瑰夏心里强大还是说她心大,遭受了这么大的风波,她不哭不闹不委屈,甚至都不需要休息几天平复下心情。
傅时一皱起眉头来,他想到什么,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确实让他有点受挫。
是啊,纪瑰夏何止是心大呢,说她没有心肝都可以。
要不然她怎么能那么决绝,抛下他出国一走就是五年,她比法律还无情,律法至少会告诉他犯了什么错,为什么判他死刑,她却连敷衍他一个原因都不肯。
果然,这个没心肝的女人进屋换了身衣服,开门出来,第一句就问他。
“等下吃完饭,你就送我回家吧?”
她说完笑了笑,似乎也觉出自己的无情,补充了一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总住在傅总家里,实在是太打扰了。”
傅时一细细品味着纪瑰夏这声‘傅总’,暗咬了咬牙,随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说道。
“纪小姐客气了,我想还是等傅某家里的沙发送回来,验收之后,您再回家吧。”
纪瑰夏嘴角的笑一僵。
她干笑两声,转移话题:“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
傅时一带纪瑰夏去了京大临街的一家面馆。
进门前纪瑰夏还没有察觉,等手里拿到菜单,看到上面熟悉的招牌,眨了眨眼睛。
“这是…之前校门口的那家?”
傅时一手拿菜单,闻言撩了下眼皮。
“难得纪小姐还记得。”
纪瑰夏一噎,提起往事,她总是占下风,纪瑰夏决定闭嘴,埋头看菜单。
“诶呦,你来了。”
老板龚师傅从后厨走出来,看到傅时一过来打招呼。
龚师傅有些诧异,傅时一是店里的老顾客了,只是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来,还从来没见他身边跟着姑娘。
“这位是…”龚师傅看着纪瑰夏,心里惊艳了一下,俊男配美女,般配般配。
“龚老板不记得她了,我们上学时经常一起来你这吃面,那时候还是在校门口的摊子。”
“哦哦哦,”龚师傅点点头,记起点印象:“傅老弟这就是你不对了,总自己来我这里吃独食,怎么不带上女朋友?”
纪瑰夏闻言,捏着菜单的指尖下意识用力,她想解释,可是对面傅时一先开了口。
“她之前…忙。”
傅时一的目光隔着餐桌望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尤其是最后一个‘忙’字被咬的很重。
纪瑰夏在龚师傅恍然的笑声中低下头。
她知道了,傅时一这哪里是请她吃午饭,这分明是请她吃鸿门宴。
龚师傅问:“你俩都点什么了?这两碗我亲自来抻面。”
“两碗招牌,”傅时一看着纪瑰夏低下的脑袋,说完又补充一句:“她从前就爱吃。”
“好好好,”龚师傅乐呵呵对纪瑰夏说:“那等下你来尝尝,我手艺变了没有。”
龚师傅走后,餐桌周围的空气有些安静。
纪瑰夏恨不能把头埋进碟子里,她低着脑袋不说话,对面的傅时一也没有动静。
安静太久了,纪瑰夏忍不住抬眼扫了下对面,傅时一竟然若无其事看起了手机。
龚师傅很快亲自端了两碗面上来。
“快尝尝。”
龚师傅热情的将面端给纪瑰夏,他显然兴趣很足,上了面也不走,就站在餐桌边聊天:“我刚才在后面抻面的时候就想,我这店开了四五年了,你们也谈了好些年,应该都已经结婚了吧?”
纪瑰夏掰开筷子的动作僵了僵,害怕傅时一再冒出什么惊人的言论,引起误会,急忙抢着回答:“没有。”
龚师傅闻言有点意外,尤其这话还是女方说出口的,龚师傅不由转头看向傅时一,甚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傅老弟,这就不怪哥多句嘴,都谈了这么多年了,找个时间就该把证领了,这么好的姑娘,你可不要辜负人家啊。”
“咳咳——”
纪瑰夏刚吃了口面便呛了,连忙撂下筷子,抽了张餐巾纸捂住嘴猛咳起来。
纪瑰夏呛的厉害,憋得脸通红,险些没咳出眼泪来。
这哪里是吃饭啊。
这分明是。
时一设宴,龚师傅舞面,意在瑰夏。
樊哙呢?她的樊哙在哪里?要是再不出现,纪瑰夏怀疑自己今天要走不出这家面馆。
傅时一看着纪瑰夏呛红的脸,先倒了杯水送到她手边,随后抬头看龚师傅。
“我最近正在和她商量呢,也要她愿意才行。”
龚师傅呵呵一乐:“那你们慢用,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