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商已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沈枫似乎颇为不解:“荣将军这是...”
荣迟抬手打断他,仍旧盯着白蕤,重复道:“抬头。”
良久的僵持后,白蕤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向荣迟。
她想,已过十多年,或许他已经认不出她了。
就算认出来,她不承认便好了。
可当两道视线相交时,白蕤便知道她想错了。
男子脸上虽然已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张脸似乎仍旧和当年一样,见一眼,就不会认错。
她如此,对方也该是这样。
果然,看清她脸的那一瞬,荣迟面色大变。
沈枫将二人的神情收入眼底,渐渐生出了防备,巧妙的上前半横在二人中间:“荣将军,和夫人认识?”
这该不会是哪个他不曾知晓的情敌吧...
短短几息,荣迟面上的神情从怀疑到震惊到大喜再到激动,但到最后都变成了恭敬。
他颤抖着拱手:“长...”
“荣将军!”
白蕤快速出声打断他,看向沈枫:“我与荣将军乃是故交,想同他说几句话。”
沈枫皱着眉欲言又止,沈云商轻轻碰了碰他,他才故作大度:“行吧,要快点喔。”
第40章
沈枫与沈云商走出正厅, 边走沈枫边回头,还皱着眉不停念叨:“夫人怎么会认识荣将军呢?囡囡啊,你说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追求你母亲那会儿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呢, 也没听你母亲提起过他。”
沈云商眼神微变,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沈枫。
若是父亲不知道母亲可能认识荣家的人, 那么是不是证明连父亲都不知道母亲的身份。
沈云商遂歇了想要套话的心思, 安慰道:“父亲别急, 母亲也说了只是故交。”
“嘁,故交,就算有什么过往,你母亲总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啊,你看这都要私下谈话了, 肯定有事!”沈枫还是不放心, 拉住沈云商:“行了, 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沈云商挑了挑眉, 这个距离, 她可是能听到正厅里的谈话的,那自然, 母亲也能听到。
果然, 很快, 素袖便朝他们走来,行了礼后,朝沈枫道:“家主,夫人说外头天凉, 请家主先在侧厅等候。”
沈枫:“.....”
沈枫不甘心的望了眼正厅, 才哼了声走向侧厅。
沈云商亦是目光深邃的看了眼正厅的方向。
其实,她很有冲动去偷听, 但她知道,她去了一定会被发现。
罢了,来日方长。
且她总觉得,真相好像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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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蕤让人上了茶后,便屏退了所有下人,待素袖回来让她守在门口,才看向荣迟。
荣迟这时才从座位上起身,恭敬的半跪在地:“拜见长公主殿下。”
白蕤抬手,轻声道:“起来吧,坐。”
“是。”
待荣迟坐好,白蕤才缓缓道:“我早已不是什么长公主,以后荣将军莫要如此了。”
荣迟几番欲言又止后,沉默了下来。
半晌后,他才道:“当年殿下坠海,我找了殿下很久,还以为...”
白蕤眉间隐有复杂,他果然在找她。
她咽下哽咽,沉默了许久后,缓缓道出当年真相:“我坠海之时也以为再无明日,没成想,白家的船只恰巧路过,我这才得了救。”
荣迟遂问道:“那殿下又是如何成了白家大小姐?”
“那时候白家嫡长女因病离世,白夫人见我年岁与白大小姐相当,便让我顶了白大小姐的身份,离开金陵,带着我到了姑苏白家。”白蕤道。
荣迟微微倾身,又问:“那殿下怎嫁入沈家?”
提到沈枫,白蕤唇边带了几分笑意,她道:“大约是因为沈枫脸皮厚吧,我再不点头,他怕是要将沈家都送到白家去。”
虽是句玩笑话,但荣迟看得出来,白蕤对沈枫是真情实意。
他微微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不是为隐藏身份而下嫁便好。
“那,驸马...”
白蕤抬眸看向荣迟,荣迟动了动唇,改口:“那沈家主可知晓殿下的身份?”
白蕤摇头:“不知。”
“我的身份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若有朝一日大难临头,沈家也或可因不知情逃过一劫。
“小姐也不知道吧?”
白蕤摇头:“不知。”
之后,二人双双陷入沉默,过了许久,荣迟才又开口:“殿下,真的没打算回邺京吗?”
白蕤端茶盏的动作微微一滞,她收回手,盯着荣迟道:“想来你应该也得到命令了的,父皇遗命,父皇这一脉所有人不到生死之际,需隐居于世,平安度日,不复仇,不入朝。”
“可是...”
荣迟眼底浮现几分怒意:“本不该是这样!”
白蕤冷笑了声,未语。
是啊,本不该是这样。
她本该是当朝长公主,她的商商也本该是当朝最尊贵的郡主,身份凌驾于其他小王爷和郡主之上,不该被这般欺负。
可世事难料,本该是王爷的人如今坐在了那把龙椅上,掌握着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他的儿女成了皇子皇女,盛气凌人理所应当的来欺负她的女儿。
“殿下,您真的就甘心吗?”荣迟急切道。
甘心?
她怎会甘心!
那日商商到她跟前哭诉裴家庄之事时,她恨不得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永远留在姑苏。
可她不能,父命不可违,更何况还是临终之言。
再者,她不能拿沈白两家上下几千条性命去出这口恶气。
“迟表哥,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许久后,白蕤压下万千心绪戾气,淡声道:“现在,我只想护我在意的人一生安平。”
迟表哥...
荣迟的手指微动。
他有多久没有听她这样唤过他了。
‘迟表哥,你就带我出宫嘛’
‘迟表哥,今日父皇缠着母后,没空管我的,你带我出宫听戏好不好’
‘迟表哥,我有弟弟了!我也可以做阿姊了’
多年前的记忆一股脑儿的涌现,荣迟的眼睛微微泛红。
良久后,他哽咽出声:“太子殿下他...真的落崖了吗?”
白蕤手一抖,眼眶蓦地就红了。
这些年,她强行让自己抛下过往,只做白蕤,起初几年,无数个午夜梦回她眼前都是亲人好友的面孔,时隔多年,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了,可今朝猝不及防得见故人,她便明白,哪里忘得了啊,那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她如何能忘。
白蕤强忍住哽咽,声音沙哑:“我不知道。”
荣迟静静地的看着她,也不催促,好半晌后,白蕤才继续道:“父皇母后死后,我带着阿弟在亲卫们的保护下逃亡了一个月,最后一个亲卫惨死,我很是绝望,甚至已经不报活下去的希望了。”
“那日,我与阿弟被杀手追到一个城镇上,恰逢集市人群多,慌乱匆忙之际,我和阿弟被人群撞开,就此走散。”
荣迟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
“一日后,我得到了阿弟坠崖的消息,那时我前面是海,后面是杀手,我别无选择。”白蕤抬手抹了抹泪:“之后便是落入海中,被白家所救。”
惊险的过往如今说来不过短短几句话,荣迟却能明白白蕤当年的绝望。
受万千宠爱的长公主带着幼弟逃亡,那场面光是想想都叫人心疼不已。
“殿下,或许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荣迟眼底划过一丝恨意:“毕竟对于那些人来说,宣称小太子离世,要比还在人世对他们更有利。”
白蕤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摇了摇头:“我起初也暗中找过,一直没有新的线索,后来我便不敢找了。”
她看向荣迟,正色道:“白家救了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若我的身份暴露,那些人一定会不择手段,白家怕有灭族之危。”
且那时阿弟那时候还那么小,没了她的庇护,他几乎不可能在那么多杀手的追杀下活下来。
更何况还有父皇的临终遗言压着,她只能选择努力的隐藏身份。
父皇并非不为她着想,而是都知道,只要他们开始复仇,那就要葬送无数条生命。
父皇母后心慈,他们不愿部下一个接一个的送死,也不愿多添无辜的鲜血,所以在被威胁逼迫时,写了禅位诏书,而不是拼死一搏,这才免了一场大战。
“兵符可在殿下这里?”
荣迟自也明白她的顾虑,沉默半晌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