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玉薇远去,西烛才悄然打开纸条看了眼。
而后他面色微沉,不由看向沈云商的方向,却恰好见沈云商起身离席,他思索片刻后,走进席间,在崔九珩耳边轻语了几句。
崔九珩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却只是面不改色的微微点头。
半晌后,崔九珩放下茶盏借口去净房离席。
沈云商并没有等多久,便见崔九珩带着西烛走来。
不必吩咐,西烛与玉薇便各自守着一条路口,以防被人撞见生出误会。
“沈小姐。”
崔九珩并没有靠沈云商太近,在她几步之外驻足。
沈云商还了礼,朝他走了两步,才道:“冒然请崔公子相见,有些唐突,还请崔公子见谅。”
崔九珩对裴家庄已是始终没有释怀,见着沈云商心中仍有些歉意,闻言忙道:“无妨,不知沈小姐有何事?”
沈云商笑容微敛,直接问道:“那封手书,可是崔公子送来?”
崔九珩当即就明白她所指为何,面上颇感讶异:“沈小姐如何知道是我?”
沈云商见他承认,笑了笑道:“我还知道,你是因为裴家庄一事感到愧疚,才会做那样的选择。”
提起这桩事,崔九珩面色微变,抬手又要告罪时,被沈云商阻止:“多谢崔公子好意,只是崔公子能帮得了一时,却...”
后头的话沈云商没说出口,崔九珩却隐约能听明白。
“沈小姐,我向你保证,之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崔九珩认真道:“也请沈小姐万万莫要再兵行险着,刺杀皇子是株连之罪。”
沈云商挑眉:“我有刺杀皇子吗?”
崔九珩一愣:“沈小姐何意?”
“死的伤的不都是皇子身边的护卫吗?”沈云商轻笑道。
崔九珩皱起眉头:“你的目的只是护卫,为何?”
沈云商:“你以为我是因为裴家庄一事才动的手对吗?”
“难道不是?”
崔九珩问完这话,便见沈云商唇边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他的心蓦地一沉。
“我就猜到,赵承北是瞒着你的。”沈云商缓缓道。
崔九珩手指微缩,半晌后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请沈小姐明示。”
沈云商偏头看向玉薇。
崔九珩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玉薇是很小就到我身边的,她自小模样就水灵,我们府中的人包括母亲都很喜欢她。”沈云商徐徐道:“她是我一手养大的,幼时与我同吃同睡,我没有妹妹,便将她当做妹妹,平日就爱打扮她,带她玩。”
说到这里,沈云商笑了笑,道:“别看她现在总是绷着一张脸,幼年时可乖巧了,我让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让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沈家的人都知道,我将她当做妹妹养的。”
崔九珩不太明白她为何同他说这些,但并没有打断,而是耐心的听着。
这时,沈云商突然转头看着他:“不止沈家,白家,裴家,慕家都知道,她们都知道我将她当做妹妹的。”
崔九珩看着她突然凌厉的眼神,心头蓦地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沈云商继续道:“可是那天,她差点就被人害死了。”
崔九珩很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但除此之外,他又实在找不到沈云商跟他说此事的其他缘由。
“与她一起失踪的,还有我另一个丫鬟,名叫清栀,是个很温柔很善良身世也很悲惨的姑娘。”
沈云商盯着崔九珩,字字凌厉:“她们一个被关在密室里逼问,一个被送到青楼审问,那些人问她们,我有什么重要之物,她们不愿出卖我,要不是那天姑苏四大家的少家主都来了,她们就都活活被打死了。”
崔九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像是不敢置信,又似是倍感失望。
若是别人同他说这些,他不会信。
可沈云商说,他信。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赵承北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玉薇受了内伤,至今还没痊愈,清栀被裴行昭救回来时,满身血痕,都只剩一口气了,若不是慕家有医术了得的医师在,我就救不活她了。”
沈云商目光灼灼的看着崔九珩:“崔公子,您知道他在找什么吗?”
崔九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脚步微微踉跄。
“或许你觉得这只是两个丫鬟无足轻重...”
“不,不是。”
崔九珩打断她:“我从不因此轻贱人命。”
“是,我相信你不会,但你相信赵承北吗?”沈云商浅浅笑着:“就如我相信崔九珩一样,相信他不会滥杀无辜,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谋财,害命?”
若是以前,崔九珩的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可经了裴家庄一事,他那句相信卡在喉咙,怎么也出不来了。
“知道为什么死的是那个唤作乌林的护卫吗?”
沈云商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你应该认得他吧?”
赵承北的四个贴身护卫,崔九珩自然认得。
“有人看见他进出关押玉薇的密室,清栀那所谓的家人指认的也是他,至于乌轩,那是因为石壁上点药是他做的,也是他武功过人,我的人失了手。”沈云商将画像塞到崔九珩手中,偏过头不再看他:“你信与不信,都取决于你自己,但若你选择将今日我所说一切告知赵承北,那么若不久后沈裴两家出事,你也是刽子手。”
崔九珩捏着画像,手指泛白。
许久后,他道:“我不会说。”
“但这些事,我会查清楚。”
沈云商明白他的意思。
即便他已经对赵承北生疑,但毕竟多年情分,他不能只听她一人之词。
然就在这时,绿杨突然急匆匆出现。
崔九珩按下心绪,将画像递给西烛:“烧了。”
西烛虽然离得远,但他有内里在身,方才的对话他听的一字不漏。
“沈小姐,出事了。”
绿杨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矣叫在场的人都听见,崔九珩西烛遂同时转头望来。
“怎么了?”
沈云商道。
绿杨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斟酌好几息才道:“薛家二公子醉酒,有舞女闯进去,一进去就欲撞柱,恰好被公子撞见救了下来。”
他这话叫人听的云里雾里,西烛道:“可是那薛二做了什么?”
绿杨神色古怪的摇头:“薛二公子醉的不省人事,能做什么。”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话到这个地步,哪还能听不出异常。
崔九珩脸色愈发阴沉:“在何处,我过去看看。”
薛家是太子母族,能且会陷害薛二的人,屈指可数。
且刚刚又得知了一些真相,崔九珩很难不往那处去想。
沈云商看着崔九珩的背影,唇角轻掀,侧首朝玉薇道:“去将薛夫人请过来,别惊动旁人。”
玉薇颔首:“是。”
沈云商跟上去后,便听西烛问道:“裴公子怎会在这里?”
绿杨道:“公子席间被白家五公子灌了不少酒,本是过来吹风醒酒的,才来不就就见有人将薛二公子送进了一间屋子,随后,公子又见一舞女进去,当即觉得有些不对,便推门而入,正好撞见那舞女欲撞柱。”
西烛看了眼脸色难看的崔九珩,没再吭声了。
听起来似乎是个巧合。
且先不管是不是巧合,裴公子都没有理由去算计薛二。
几人很快就到了那间屋子。
崔九珩一眼便看见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舞女,忙错开眼,裴行昭在门外解释道:“方才我推门时她就衣衫不整的要撞柱,我情急之下用手里的花生点了她的穴道。”
崔九珩又看向榻上不省人事的薛二,朝西烛示意,西烛上前查探一番,道:“公子,薛二公子醉的厉害,现在几乎没有意识。”
言下之意是,不可能有对舞女做什么的能力。
“我当时就在那棵树下,从进屋一直没有听见里头有什么声音。”裴行昭揉着眉心,继续道:“且我很好奇,薛公子可是薛家嫡出,这应该不是他的房间吧?”
意思就是若薛二真对人做了什么,舞女不可能不呼救。
至此,若裴行昭没说谎,事态已经非常明了了。
薛二是被人做了局。
崔九珩捏了捏拳,半晌后,朝西烛道:“去请薛夫人。”
沈云商:“不用,玉薇已经去了。”
崔九珩深深望了她一眼,没做声。
很快,薛夫人便疾步赶了过来。
她一看这情形就倒吸一口凉气。
在路上,玉薇已经同她大致说了经过,她心里也已经有了底,确认薛二没事后,她一一看向众人,最后对裴行昭屈膝:“多谢裴公子相救。”
裴行昭忙站直身子,摆摆手:“只是无意中撞见,举手之劳罢了。”
薛夫人又看向崔九珩。
在场唯有崔九珩能让她忌惮。
太子与二皇子相争,薛家与崔家自然也是在对立面。
若说有谁想要害薛家,她第一个怀疑二皇子一党,所以她此时看崔九珩的眼神很不善:“崔公子...”
“薛夫人。”沈云商突然出声打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