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洛子酌却恰恰相反,他身体不好,总是病恹恹地坐在窗边上看着她们玩。
他不爱笑,也不爱说话,苏婕故意逗他,他会像暗处的毒蛇一样忽然咬她一口:“蠢东西。”
苏婕小时候没少跟他打架,后来长大了,明白了一些事理,她渐渐明白洛子酌的难处,也就不再与他计较。
可比起她的针对,洛子酌好像更介意她的同情。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洛子酌将她送给她的药瓶摔得稀碎,大吼着:“你滚出去!我不要你关心!”
从那以后苏婕就再也不理他,只会跟在他哥哥身边,偶尔对上他的眼神,也会赌气地别开。
再后来,洛淮音死了。
苏婕大病一场,精神恹恹。
洛子酌也性情大变,开始穿起白衣、研究起药理,坐上仙师之位,变得越来越像他哥哥。
在洛淮音走后的那段时间,苏婕一直靠着和他相互扶持着走出来,所以她对他一直都很包容,即便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狠毒的一面,仍旧愿意看在他哥哥的份上,不停地去宽容他。
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
苏婕叹气,她回神才发现藤蔓上的倒刺全都消失了。
咦,叶清漩终于不生气了?
……
无妄崖边,萧雲天正在询问封印被破之事,他听完有些忧心忡忡,叹气:“这无妄山的秘密快要守不住了。”
封印被破一次,便有第二次,叶清漩不是每次都能完好无损。一旦封印被破,不仅妖魔为祸人间,璇光宗也会跟着失去公信力。
萧雲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行,我得派一批弟子来助你。”
叶清漩摇头,“如果我都守不住,派谁来也无用。师兄,师父留下的密信必须尽快破解。”
可是三百年了,丝毫进展都没有,萧雲天甚至怀疑那封密信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结果。
“我知道,我这就回去召集长老。”萧雲天正准备走,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个林瑶你还留着?她现在知道无妄山的秘密,会动摇旋光宗的根基,你最好把她消除记忆,直接送走。”
他说完,已经准备动手:“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
“师兄,”叶清漩制止了他,“我不会让她说出去。”
“你糊涂啊,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你是不是觉得她像那个阿澜,所以你……”
“师兄,”叶清漩再次打断他的话,“她并不是阿澜,我自有分寸。”
他对师兄撒谎的瞬间,才明白自己心里已经对她生出了柔软,藤蔓上的倒刺逐渐收回。
萧雲天似乎察觉到什么,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也有自己的分寸,只要不影响璇光宗,师兄支持你的任何决定。你可以喜欢她,师兄也希望你走出阴影,但你要分清楚主次。”
叶清漩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师兄心里虽然有位置,但远远不及宗门重要。他和师父一样,永远大道在前,小爱在后。
他沉默点头,“我自有分寸。”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萧雲天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对不住他,刻意说了几句缓和的话:“我听程陵提起过林瑶,他对她印象很好,我也觉得她是个好姑娘,我真心希望你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还能重新开始吗?
叶清漩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句话对他有很大的蛊惑,甚至在枯萎的藤蔓上开出小小花朵,随风飞起……
第28章
苏婕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枯萎的藤蔓上居然开出了几朵白色的小花,随风散去。
原本坚硬的藤蔓也逐渐变得柔软,收回尖锐的部分, 像爱人一样紧紧缠绕着她的手脚。
嗯?叶清漩终于不发疯了?
苏婕等着禁制打开,以为他要放了自己,结果叶清漩看都没看她一眼, 径直朝院中走去。
苏婕被绑得跟粽子一样,身上的灵力被束缚, 只有指尖能动一动,这点灵力根本就打不开藤蔓。
她朝着他蹦过去, “叶清漩, 你绑着我干嘛?”
他走得很快, 连一个回头都不肯给她, 看着他一身清风正骨, 没想到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
苏婕费力地蹦过去, 指责他:“叶清漩,你身为璇光宗的仙君, 怎么能不讲道理?这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再说了,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这样绑着我?”
他还是不言,她蹦到他身边,“你这样是在给你的宗门抹黑,给你的师兄抹黑!”
他还是不肯正面回答,苏婕气急败坏:“我昨天就不该救你!就应该让你死在那!”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叶清漩的死穴,他脸色发白地停下来, 周围的气息瞬间凝固。
“我没让你救我。”
苏婕其实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只是想让叶清漩理理自己, 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去死。
她正要解释,叶清漩抬手在她脚边落下禁制,焦土中生出无数藤蔓死死缠绕着她,别说开花了,那刺长得都快戳到她眼睛。
“叶、叶清漩,”苏婕终于开始害怕,“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谈一谈。”
“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也不想看到你的脸。”他的声音仿佛含着利刺,恨不得每一根都扎进她血肉里。
苏婕被他说得愣怔,“那你放我走啊。”
叶清漩又安静了下来,有种悲凉的气息,那藤蔓越收越紧,紧得苏婕喘不过气。
就在苏婕以为他要将自己勒死的时候,藤蔓又缓缓松开,叶清漩转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下三道禁制。
完了完了,叶清漩真的发疯了。
赶紧跑啊!小命重要!
苏婕努力自救,用唯一能动的指尖慢慢引导灵力,藤蔓似是有多察觉,连她唯一能动的手指也给她缠起来了。
苏婕:“?”
苏婕:“叶清漩,你王八蛋!”
……
房中的叶清漩一夜未眠。
明明已经落下三道禁制,耳边好像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眼前仿佛还能看到她的身影。
他站在窗边走神,一站就是大半天,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的日头都即将落山。
他打开禁制,听到她断断续续骂人的声音,骂了大半天中气都没那么足了,她的身体底子好像大不如从前。
那年她来的时候,当真如烈日灼目,整个无妄山都被她染红。她离开的时候,万物枯竭,冰冷刺蚀骨。
人一旦尝过欢喜,再直坠地狱,就会死,会疯。
可是他不能死,不能疯,他还要守着无妄山,只能变成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他原以为自己尝够了痛,就不会再为她动容,自毁双目就足以斩断妄念。没想到她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甚至需要百倍的克制,才能忍住不要去想那些与她相处的点滴……
她不在的时候,想的全是她离开的决绝。
她回来之后,想的竟全是她的好,像入了魔怔一样,还是想将她拥入怀中。
叶清漩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他握紧手指,指甲嵌入手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外面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叶清漩心头一坠。
他打开房门疾步走出去,看到她正费力地去勾地上的石块,想磨开藤蔓逃跑,叶清漩的情绪骤然凝住。
苏婕本来都要勾到了,被打开房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叶清漩身上的冷气,支支吾吾解释:“我我我腰疼,我想坐下休息休息……”
她以前身体很好,连酿一百坛酒脸不红气不喘,还能与他并肩作战,现在却经常累得腰不舒服,就连修为也不足当年的一半。
叶清漩不知道她离开的这百年经历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模样,他还以为她离开自己过得很好、很逍遥,原来也不过如此。
苏婕察觉到他的松软,“真疼,真的疼。”
叶清漩对她的怨恨好像浅了一些,藤蔓的利刺逐渐化为柔软,从她身上慢慢褪去。
手脚终于恢复自由,她揉着自己的手腕,小心问了一句:“我可以回去了吗?”
她觉得叶清漩太疯了,有点危险。
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他。
叶清漩仅有的一丝柔软也被她问没了,他的语气有些嘲讽、有些冰冷:“你不是说喜欢我,要留在无妄山陪我吗?”
这样的话她说过两次,第一次她食言了。
疯吹起苏婕的发丝,她感觉有些冷。
她被他的问题问蒙了,她就是知道叶清漩不会当真,才说来逗他,而且每次都会加一句“我开玩笑的”,他怎么还当真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有些错愕。
今天的叶清漩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苏婕脑子里一瞬间想了很多东西,叶清漩的改变是从自己说要走的时候开始的。
是不是因为自己要走,他觉得自己食言了、在骗他,让他想起了以前被骗的事,所以才会情绪这么失控?
她仔细斟酌话术:“我是这样说过,仙君每次都不回答,我还以为你未曾当真。”
“我当了真。”
她硬着头皮:“如果仙君愿意,我当然愿意留下来陪你……”
叶清漩又不说话了,他不说话的时候冷得像一把锋利的剑,真怕他抬手给她一刀。
她以为会收到一堆冷嘲热讽,结果只听到一声“行”,她错愕抬头,叶清漩已经解开她身上的禁制。
他的声音很冷:“我生平最恨骗我的人,如果你所言有虚,我便一剑杀了你。”
苏婕吓得打了个闷嗝,心头一怵。
叶清漩反手用曳光剑抵着她脖子,刀刃上的冷光打在她脸上,不寒而栗。
他侧着身子,发带翩飞,一字一顿地告诉她:“骗我,我就会杀了你。记住了吗?”
苏婕又打了个闷嗝,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