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抵在她额间,忽然有些患得患失:“你今天说的我都记住了,如果你再骗我……”
苏婕生怕他节外生枝,赶紧将他抱住,“再骗你,我就不得好死。”
她从来不信神魔,更不信因果。再者,就算老天真的应验,她说过那么多谎话也不差这一次。
叶清漩好像真的信了,没再继续追问。
第39章
叶清漩喝醉了, 还是不肯放开她的手。
他靠在她肩上,似乎有些眷念,两人好像又回到曾经的亲密无间。
可是苏婕明显感觉到已经回不去了, 她稍微动弹一下,叶清漩立即就会惊醒,他害怕她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离去, 借着酒意取下眼上的发带,将她和自己的手紧紧捆在一起, 直到再也无法挣脱才肯罢休。
被骗过一次的人,他很难再去信任对方, 叶清漩对自己已经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
苏婕垂眸看着他眼上的伤, 忽然有些感慨。
他和其他人真的很不一样。
楚风逸被她伤后只会处处与她作对, 非要报复回去才肯罢休。
叶清漩却是宁愿伤害自己, 也不肯伤她半分。
苏婕伸手附上他的眼睛, 已经想不起来他自毁之前的模样, 她只记得那双眼睛很好看,甚至比她记忆中的洛淮音还要好看。
她得承认, 叶清漩确实生得好看。
尤其是那日桃花树下, 花落满枝头的那个瞬间,她确实被他深深地蛊惑到了。
苏婕忽然有些悸动,俯身轻轻在他眼上的伤痕处落下一吻,在那短短的一瞬她回想起了很多事情,几乎都是甜蜜的每一天。
她不知道和他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世上或许真的有宿命一说,如果没有三百年前那场大战,她就不会失去洛淮音, 她会给出那封情书,与他互道喜欢。
如果没有一百年前那场大战, 她就不会离开无妄山,会和叶清漩一直生活下去。
好像冥冥之中,一切都乱了。
苏婕敛住心里些许的遗憾,收回亲吻,叶清漩似乎有所感触,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愣了一下,“你醒了?”
叶清漩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她方才亲他的时候他一直都有意识,哪怕还醉着,也舍不得她片刻的温柔。
他借着酒意,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像对待爱人一样轻抚着,又好像有所迟疑。
苏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一贯都不喜欢猜测他的心思,又或者是并没有他那般在意对方。
像叶清漩这样高傲的人,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他需要全心全意喜欢他的人,那是苏婕给不了他的安全感。
喜欢上她这样的人,注定会伤。
苏婕在他想吻上来的时候,找借口躲开了,“好困,我要睡觉了。”
她打着哈欠起身,回头看到叶清漩还坐在原地,融入夜色的凉意,有种冷清的颓废感。
苏婕没想过将他害成这样,她实在不知道他清冷的性子底下,竟是这样偏执的灵魂。
她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不睡吗?”
他伸手握紧酒坛,“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怕醒来一切全是梦。”
苏婕的心窝被狠狠击中了,她发现叶清漩真的就有这种本事,会让她清醒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清醒。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快步离开,回到房中用力关上房门。
苏婕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落下结界,给云瑶传话。
她在那头醉酒睡得正熟,衣衫不整地爬起来拿起传世镜,床上东倒西歪醉了好几个男侍,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苏婕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这也太荒唐,长老知道又要弹劾你误事。”
云瑶毫不在意,她这人率性而为,谁劝她都不好使,“我事情都处理完了,喝喝酒怎么了?”
她起身披上衣服,对身边的男侍们看都不看一眼,平日里再怎么宠,还是未曾入过她的眼。
以前的云瑶并不是这样,她以前心思很单纯,也很憧憬爱情。
有时候看到哪个郎君貌美,都不敢上前搭话,只敢偷偷和苏婕说自己的喜欢。
后来去凡间界历练后回来,浑身伤痕累累,五尾去了两尾,整个人冰冷得像一块寒冰。
苏婕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重伤到半死,夜里梦魇,瘦弱的指甲用力嵌进苏婕的肉里,像死人一样苍白无色,厉声嘶喊着:“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啊!你和那个贱人一起去死啊!”
苏婕特意去凡间界调查过此事,知晓云瑶在凡间界和一个普通人成了亲,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相公接了小妾回家,便将她休弃。
她离开那天府门紧闭,将她生生斩断两根尾巴,如果不是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逃走,她会死在那里。
再后来,那家人满门被灭,其中男主人和他的妾室死得最惨,被人活生生吃了心、扒了皮、拆了骨,碾成了灰烬。
云瑶回来后虽什么也没说,但是她吃人心在狐族属于犯大戒,险些死在刑罚之下,是苏婕磕破了头求得长老一个个松口,将残破不堪的她背回广灵殿,救回她一条性命。
苏婕至今都忘不了,云瑶趴在她背上,鲜血顺着她的脚印一步一落,她几乎都要死了,还在“吃吃”地笑着,笑得人骨头都疼。
“阿澜,你知道断尾有多痛吗?比青峦山的刑罚痛数十倍,我好几次都以为自己死了,又被他们用钢针活活钉醒……”
“说出来你肯定不信,那个说爱我如命的人,会亲手斩下我的尾巴给别人做狐裘……”
“我以为他爱我全部,结果他只爱我这张脸。”
“阿澜,你不要像我一样,这世间男子皆不值得……”
“他们不值得我们付出真心……”
她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苏婕心上,落下一个又一个消除不了的疤痕。
从那以后,云瑶就大变了模样,纸醉金迷,荒唐度日,乐此不疲。
苏婕懂她荒唐为何,所以从未约束过她。
但青峦山也有青峦山的规矩,她凭借三尾做上门主之位已是不易,苏婕不希望她再陷入被动中。
云瑶披上衣服,打开窗户,总算冷静了一些。
她坐在窗台上目光冷漠,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今天真是晦气,碰到一个和那个人八九分相像的人,偏偏还是璇光宗弟子,不然我真要扒开他的心,给吃下去。”
凡间界和妖界有契约,不可相互伤害,否则会受重则。尤其是有门派的弟子,更是碰不得。
苏婕劝她:“那人死了两百年,不会是他。”
“我知道不是他,但看到那张脸就觉得恶心,”云瑶脸上浮现出一抹恨意,两百多年都没能让她忘记那时的痛,“他和那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神态表情都好像,知道不是他,还是会带入当时的感受……”
苏婕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看她那边酒坛子满地滚,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行了,别想了,你早点睡吧。”
苏婕本来想问问她叶清漩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该怎么办,没想到云瑶今天精神这么不好,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她关上传世镜,叶清漩已经不在院子里,也不在房中,不知道在哪自闭。
“困死了。”
她躺下休息,借着酒意很快睡到天亮。
第二天明媚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有一道阴影晃过,她迷糊睁开眼睛看到叶清漩就站在窗边看她,吓得她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她抱着枕头坐起来,愣怔地看着他:“仙君有事?”
他收回视线,一扫昨日的颓丧,又恢复仙风道骨的模样,“昨日,你说了什么可还记得?”
苏婕愣愣点头,“记得,怎么了?”
“记得就好,”他转过身,停顿了一下,又问她:“要不要住回原来的院子?我都收拾干净了。”
苏婕觉得跟做梦一样,她来到原来的院子,一切如旧,手边放着她喜欢的果子,桌上有小人书,炉上还煨着热酒。
叶清漩好像变回了曾经的模样,对她的态度温和许多,甚至还透着他特有的小意温柔。
他亲手帮她拉开椅子,为她斟酒。他太了解她的喜好,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模样。
苏婕端起热酒,眯起眼睛抿了一口,是她以前最喜欢的百花酒,她惊讶道:“你出去买酒了?”
叶清漩笑了,隔着发带都能感觉到他的温柔。
“是以前买的,”他起身掀开小房间的帘子,里面堆满了未曾开封的酒坛子,“你走之后,我每天都想着你会回来,所以看到有人卖百花酒就忍不住买下来,时间一长就越堆越多。”
苏婕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囤这些酒,那种苦涩的爱恋她应该这辈子都感受不到,只能讪讪道:“辛苦你了。”
叶清漩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冷了下去,隔着发带看了她许久,又拾起心情,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只要她肯留下来,其他都可以不在意。
他敛下眉目,看着周围照着她喜好准备的一切,酝酿已久的想法也跟着说出来:“阿澜,今天我们结为道侣吧。”
正在喝酒的苏婕“噗”的一声尽数喷出去,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以前的叶清漩从来不会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他总是善解人意,给足她时间。
所以苏婕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好,以为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糊弄,没想到他现在主动得可怕。
她慌张地擦身上的酒水,拖延着想办法。
对面的叶清漩状似温柔地伸手,帮她擦酒渍,苏婕却在他的温柔下感受到令人胆颤的不寒而栗。
叶清漩早就不是以前的叶清漩了。
他可以对她好、对她温柔、给她想要的,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放任她自由。
他擦完酒渍,手指停在她唇边,声音冷淡地问她:“你不是说喜欢我,要陪着我吗?既然已经决定留在无妄山,那你迟早要和我结为道侣,今天或明天,没有任何区别。”
其他苏婕还能嘴上骗骗,结为道侣却是无论如何也骗不过的。
彼时两人的关系会昭告六界,除非一方死亡或两人和离,否则会绑在一起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