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捏着的菌子忍耐了她许久。
而她在不断重复着过去的难以忍受的情绪, 生生把自己熬了一个多时辰。
忽然, 她才发现自己这一个时辰都干了些什么。
她在不断重复那种情绪, 把自己一点点干耗在里面。
桑诺松开菌子, 坐起身。
她额头有着薄薄的一层汗。
穷思竭虑。
她居然会把自己陷入这种无限循环的坏情绪中。
重复糟糕的情绪, 让自己变得更糟糕。
桑诺深吸一口气, 抬手捂着眼。
果然, 一涉及到过去的那段经历, 就会让她陷入自我的消耗中。
不能在这么下去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现在她还无力扭转过去的时候, 能做好的只有把握住现在。她必须得先做什么,要做些让她心情好些的事情,把思绪从那些旧事中拉出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撞见了他,还被留在了他的地盘,他还没有记忆,干脆就趁机报复他得了。
狐狸报仇,百年不晚。
桑诺直接点了盏灯,彻夜枯坐在栖霞纸上写写画画,涂涂改改了一整夜。
悬丝境很大。
主要是空。居住之所只有那么一处,除此之外是后山,是水池,是花圃。
桑诺早上巡视此处时,在后山意外发现了不少被养得肥肥胖胖的兔子。
这些兔子还未开灵识,只是寻常野兔。明明生活在山林之中,却像是有人精心照顾似的,兔毛油光水滑,看见人也不过是懒懒地跳一下,意思意思到位,继续蹲在原地啃草。
桑诺索性在旁边一个横面切断的木桩上扫了扫落座,看着这些兔子就在草窝边蹦蹦跳跳。
白嫩嫩的,烤了吃一定满嘴都是油。
狐狸盯着兔子,起初淡定啃草的兔子们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开始竖起耳朵往后瑟缩。
“你怎么在这?!”
少年有些惊讶的声音从桑诺身后传来。
桑诺懒洋洋回头。
手里提着个木桶的谢长翎站在不远处,惊讶的看着她。
片刻后,谢长翎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脸涨得通红,嘴皮子抖了都抖,提着木桶艰难地朝桑诺躬身行了个礼。
“您在这里呀,桑前辈。”
语气,态度,一下子就全变了。
桑诺眯起眼,唤狗儿似的招了招手。
“来。”
谢长翎明显是不想来的,脚底下都要长桩子了,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无奈上前。
他木桶里提着的是一些肉,一些菜叶子,还有专门喂兔子的拌料。
一看见谢长翎,白兔子们就胆大多了,围着他扒拉他,等他用木瓢撒下食物,你争我抢吃着肉块。
原来这里的兔子是谢长翎喂的。
喂完兔子,谢长翎也没法再磨蹭了,放下空桶乖乖站到了桑诺的身侧。
双手垂立,低着头,多少沾点乖巧。
桑诺托腮看着这样的谢长翎,忽然想笑。
她很想知道现在在谢长翎的眼中,她到底是什么人。
罢了。谢长翎这是个小崽子,没必要太欺负他。
“你师尊……”
桑诺开口三个字,谢长翎吓得深吸一口气憋住,眼睛眨巴眨巴盯着桑诺,写满了哀求。
他真的不想参合到长辈之间的事情去!
昨天没经过师尊同意带走了桑诺,虽然师尊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在师尊带走桑诺后,可是心惊胆战了一晚上,被自己吓得够呛。
“听他说,他受过伤?”
桑诺想了想,选择了一个不怎么欺负小孩的开场。
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谢长翎痛快地点头。
“是。”
韫泽仙君会被人们看见的永远是他的高高在上,是他令所有人追之不上的高深莫测修为,也是他镇守胥离山的威压。
无人知晓的却是韫泽仙君在这百年中不断闭关的原因。
谢长翎才在悬丝境十几年,自己知道的就有两次很危险的情况。
“我也是听觅师兄说的,师尊百年前受过一次重伤,从那之后他需要不断闭关稳神。那毕竟是百年前的事,我才多大,自然不知。我只知道前几年,师尊闭关,我照例去师尊的洞府请安时,师尊意外出关,当时……”
谢长翎的表情有些微妙。
“师尊明明是闭关修行,可他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眼神也不对,他看不见我,在到处找什么……”
谢长翎不得不承认,那一次他真的吓到了,跟在师尊的身后也不敢喊他,看着师尊到处找什么东西,他似乎还在喃喃叫着什么,可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清。
从前院到后山,师尊找不到他想要的,一剑劈下,直接将悬丝境劈了个两半。
谢长翎被威压所伤,当场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师尊已经不记得当时出关时的事,冷静,理智,淡漠,依旧和之前的师尊一样。
只是谢长翎心中藏了一个疑问。
师尊到底在找什么,为什么闭关出行,会让他伤成这样?
桑诺垂眸。
找他的良心吗?
“桑前辈,我虽然不知道您和师尊之间……咳,总之,我曾经答应过您,带您来胥离山,请薄戈宗的弟子为您清除身体里的魔气。”
谢长翎不敢再提自己师尊的话题,转而说道另外一件事。
魔气。
桑诺抬手捂着胸口。
的确,这也是她当务之急要做的事。
魔气抵着她的灵脉,什么都做不得,能自保的只有纯狐之力,然后再将自己陷入濒死之际?
还是得先把这件事做了。
“既如此事不宜迟,我同你去。”
桑诺起身,抬手将伞拿出,撑开。
谢长翎有些奇怪,桑前辈的伞今日怎么蔫蔫儿的?
谢长翎顾不得其他,立刻摇头。
“不行不行,我得去请示师尊。”
谢落秋?
桑诺想到自己昨晚的那句话。
他听见了,她说是他的嫂嫂,他的表情当时有些……一言难尽,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任由她捡起伞先一步离开。
不知道经过一夜,他有没有认定她的身份呢?
桑诺笑意有些浅。
“对了,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你师尊有什么不喜欢的事情吗?”
桑诺看起来很随意。
“毕竟住在他这里,需要遵守一些规矩。”
谢长翎前一句还提着心,后一句就放心了,随意挥了挥手。
“师尊没有什么喜好,如果非要说的,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被打扰。”
不喜欢被打扰。
桑诺垂下眸。
这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不同的是,以前的她看不懂他的那颗心,会不厌其烦地玩偷袭,趁着他安静打坐时,从树上跳到他怀中,抱着他的脖子晃。
也会在他河边垂钓时,趴在他背上耍赖,要他背着去树林里摘核桃玩。
他总是会随着她闹。
阿九沉默寡言,会任由她闹,不怎么陪着她一起疯。
若说他有什么闹的时候,那就只有桑诺玩得太疯了,被他抓回去按在水池子里洗澡,再……
消耗她的力气,让她累得闹不起来,只能蜷缩在他的怀中,乖乖安睡一夜。
她曾经回忆过很多次,到底是哪里和别人夫妻不同呢?在当时的她眼中,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会闹会跳,会亲昵会相拥。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从未有过争执吵架?
唯一的一次争执,是他们分别前的那一次吧。
“那你师尊喜欢什么呢?”
桑诺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