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 柳绍似乎还活着在琼芳城, 要不要把他找出来玩一玩呢?
桑诺给自己戴上面纱, 坐在窗边托着腮凝望着西下的余晖。
按照谢长翎所说, 想必要不了一个时辰, 蚩獴就会来吧。
“前……姑姑!”
门外, 谢长翎敲着门:“城主说请诸位用膳。”
这会儿了才用膳, 是有些迟了。
不过修行之人练到这个境界, 大都辟谷,也许只是一个借口。
桑诺嗯了一声, 起身抱起伞推门而出。
庭院里,余晖与满地桂花重合,金灿灿地,风一吹,就吹开了一条道。
桂花香气飘起,桑诺撑开伞的时候,伞又小声嘀咕了句:“真臭。”
桑诺面不改色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继续用伞遮挡飘来的桂花。
庭院中,谢长翎敲了门之后就乖巧的退后几步等着,那颗巨大的桂花树下,一身白衣的谢落秋也已经在等候。
他手中落了不少的桂花,谢落秋凝视着桂花许久,似乎听见了桑诺的动静,抬眸。
桑诺嫌弃地看了眼谢落秋手中的桂花。
谢落秋似有察觉,翻转手掌,桂花落了一地。
琼芳城城主有请,那就是所有留下的修士了。
桑诺收回视线,让谢长翎在前带路。
谢长翎想说自己一个晚辈怎么敢走在前面,但是转念一想,他要是走在后面事儿才麻烦呢。
立刻干脆地答应,把自己和师尊桑前辈的距离拉开到一个不刻意就听不见他们说话的距离。
桑诺撑伞跟上。
谢落秋也许是知道她的意思,故意落后了两步,而后追随着桑诺的脚步走。
桑诺走一步,他跟一步。
一前一后,但脚步声意外的重合。
桑诺攥紧了伞,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
她不喜欢。
毕竟她以前很爱踩着阿九的脚步学他的步伐节奏。
阿九要去后山的竹林里砍竹子回来给她做竹筏,说好的让她在家里照顾锅里蒸的肉包子,她却悄咪咪化作一只小狐狸颠儿颠儿跟在阿九的身后。
阿九宽肩细腰,哪怕穿着镇子上买来的粗布麻衣,也能勾勒他的好身材,即使是一个背影,都能让桑诺想到他身体的好处,小狐狸盯着前面男人的腰,耳朵滚烫地吱吱吱小声乐个不停。
前面的阿九似乎发现了小狐狸的存在,故意带着她兜圈子,绕一圈又绕一圈,绕到桑诺都快跑晕了眼,然后他趁着小狐狸到处找不到他身影,四处张望的时候,再从桑诺的身后出现,伸手将地上的小狐狸一把捞入怀中。
桑诺吓得嗷嗷地叫。
而后觉着自己堂堂狐妖大人被阿九欺负了,不高兴,化作人形非要去踩阿九的脚。
阿九纵着她,她踩一下,他退一步。嬉闹一路,直到桑诺玩累了,在竹林睡在阿九的怀中,一睡就到黄昏。
阿九砍了许多竹子,他背着竹子走在前,桑诺打着哈欠跟在他脚后。
一步,两步。
桑诺作为狐狸的脚步从来都是轻盈却随意的。
她喜欢阿九走路的节奏。沉稳。
一步,两步。
桑诺就这么跟在阿九的身后,跟着他步伐的节奏,一点点调整自己的脚步。
十步,十一步。
两人的脚步声重合,同样的节奏在黄昏余晖下,‘嚓嚓’踩着林间小草回家。
和阿九的脚步一样啦。
桑诺笑得眯着眼,在阿九的身后哼着小曲儿。
曾经的她以为阿九的步伐就是最好的。和他走一样的步调能让她很开心。
但是有朝一日,桑诺也会有厌恶他和她同调步伐的时候。
这彼此步调的一致,会让她想到曾经傻乎乎满心喜爱阿九的笨狐狸。
笨蛋。
桑诺攥紧了伞,侧身凉凉地看向身后的谢落秋。
谢落秋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过是跟在她的身后走了才不到十步,怎么忽然小狐狸又翻脸了?
戴着面纱,幻化成娇弱女子的桑诺,其实没有流露出太多表情,但是落入谢落秋的眼中,就能很明显发现她情绪的不对。
虽然不知道她又怎么了,但是直觉告诉谢落秋,这时候的桑诺心情很不好。
他驻足,打算等她先开口。
没想到他脚下一停,桑诺扭头就走。
伞遮挡了她的后脑勺,也将她刚刚生气的模样遮挡了去。
是因为……他跟着她走了?
谢落秋不太理解,他没有继续跟上去,而是捻着袖口下手腕绑着的九色绳,目送桑诺跟着谢长翎的步伐离开。
琼芳城城主府的宴请,那可不是只一个偏堂里的修士。
这么多天下来,城主府已经来了不少的修士,过了谢长翎这一关的,足有七个金丹修士,四十六个筑基巅峰修士。
其实还远远不够。
当初柳绍也是金丹修为,但是在蚩獴手中并没有讨到好,甚至还被反伤,如今城主府只有七个金丹修士,加上琼芳城城主一位元婴修士,想要顺利抓捕蚩獴,赶走魔族,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设宴的正堂中,靠近主位的左右都是几位金丹修士。
筑基巅峰的修士依照修为的高低,坐在靠墙,靠门的位置。
厚皆门的三个弟子修为平平,自然也是在角落。
桑诺进来时看见他们,刚想过去,却被谢长翎半路截着。
谢长翎还在不断给她打眼色。
“您可是我姑姑,不和我一起,城主会觉着奇怪的。”
他传音给桑诺。
桑诺想了想,问:“他坐在哪儿?”
这个他不言而喻。
谢长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师尊跟着桑前辈走,怎么走着走着就没人了。但是这个时候,他脑瓜反应还是很快的。
“师尊不和我们一起坐。”
他只这么说了句。
桑诺晾他不敢骗她,这才跟着谢长翎走到第一排的席位落座。
她随手将伞放在身侧的地上。
“好臭,坏狐狸,这里好臭。”伞几乎在挨着地的时候弹了一下,抱怨地和桑诺说道,“别把我放这种臭地方。”
桑诺的漫不经心稍微收敛了一二,她低头看着伞,抬手在伞身抚了一下。
菌子的灵识化作一朵小小的花儿,她捏在手中,借着抬手摸发髻的工夫,顺手簪在发髻中。
伞无声无息躺在原地,而头上的簪花则长舒一口气。
“这地方有古怪,狐狸,你自己多留心。”
说完,菌花怕臭,将自己的灵识藏了起来。
的确有些古怪。
它倒是跑得快。
桑诺坐在谢长翎的身侧,小几上已经摆好了果盘冷肉,几个小菜,还有酒。她见众人都没动筷,还在等琼芳城主,自己也不好先动筷,只闭眼用灵识扫视了一圈正堂内。
偌大的正堂内共计六十七修士,金丹修为者……
十人。
桑诺睁开眼。
“师尊怎么还没来?”谢长翎怕被人听见端倪,倒是聪明,传音给桑诺。
桑诺才不管谢落秋来不来,她只觉着有些微妙。
此处选定的金丹修士是七人,加上谢长翎是八人,但是还有两个金丹修士不在席位之中。
她借着抬手拨弄额前碎发的机会,飞速扫了眼正堂内。
设宴入座者加上她,是五十六人。此间设座为一列七席,左四排,右四排,共计五十六座。
但是在入席者之外,还有分布在堂中,等候吩咐的侍从共十八人。
门口守卫六人。
主位屏风后还有四个侍女。
剩下的两个金丹修士,一个的位置……在门口,一个的位置,在堂中立柱后。
金丹修士不在席中,却在服侍。
桑诺眨了眨眼,无所谓地牵了牵嘴角。
看来琼芳城城主府里的水,也很深。
黄昏后的宴请,四面点着八十头烛台,又辅一颗明珠,将堂中照的通亮。
随着琼芳城城主的到来,众人起身,这场宴,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