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兵吃饭也说话,埋怨道:“咱俩高中坐了一年多同桌,就新来一个邋遢王,你就不跟我坐了?再说谁愿意跟他坐同桌啊,看见他我都学不进去了。”
你学不进去能怨人家?
武成晚给他一个眼神。又唠了几句,冼兵才端着餐盘去洗碗,食堂人渐少,等他们回到教室,离晚上的课仍有一段时间。
不过刚离开一会儿,班上就又闹出了新的事端。
他俩到教室的时候正逢陈萃被人薅着领子嚷嚷着要他赔钱。
陈萃真的好瘦,同龄男孩拎他都像是能拎起来,欺猫逗狗般,他毫无还手的能力。
起因是吃过晚饭后回来有俩人在玩篮球,霸着过道,陈萃上完厕所回来经过,不知是被人无意还是有意碰到,不小心撞掉了别人的玻璃杯。
双层玻璃杯,看上去挺贵的,在地上稀里哗啦碎成一片,陈萃看着都心疼,他们村村长喝水才用这样的杯子。在他眼里,这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才用的杯子,他大抵是要饿半个月的肚子才能赔回来。
也没说不赔,但杯子的主人回来刚撞见这一幕,怒从心头起,扯着陈萃,本来没准备打架,见着陈萃闭眼准备挨揍的模样,愈发窝火,于是就有了武成晚回来见着的场景。
武成晚掰开那只手,陈萃没了外力得以脚跟落地,他小口喘气,喉管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
这事要怎么算呢?冼兵见武成晚要管,只好上前,揽着那人的肩膀,哥俩好的兜着朝外走,去厕所抽烟解决问题去了。
武成晚看陈萃,他立刻屏住呼吸,憋红一张脸,朝自己的座位走去。武成晚随后出教室,也是朝厕所的方向。
要赔钱的,杯子不贵,但打碎了别人的东西。武成晚进去的时候冼兵已经哥俩好的跟人抽上烟了,男厕所,中学生聚众抽烟地。
武成晚不抽烟,他晚上回去会被检查的,身上的烟味儿消不掉,被抓到又要挨批评教育。他替陈萃给了钱,不等冼兵嚷嚷的等等他,人已经走远了。
就这一会儿,身上铁定得染上味道。
晚自习,陈萃坐立难安,一直往一个方向看。武成晚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没有任何表示,陈萃像有多动症一样熬了半节课,忍不住回头。武成晚正在演算一道数学题,陈萃扭过头来,薄薄的阴影洒在试卷上。
接着是张卷曲如豆芽菜的一角钱,五角钱,还有一毛钱的硬币,被排列组合成一目了然的金额。
“还差多少,我下次还,行吗?”陈萃说得小心翼翼,怕他拒绝,也怕他说出一个天价数目来,自己可能承担不起。
武成晚把那枚一角硬币拨到自己跟前,剩余的钱推了回去。
陈萃愕然,难以置信的看他,冼兵凑热闹要把剩余的钱抢走,被武成晚用钢笔重重敲了下手背。陈萃还在发愣,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陈萃把钱拿走。
陈萃把钱装进自己的口袋,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后面终于安静了下来,还有最后一节自习,武成晚趁着课间收拾书包先走了。走读生是可以不上最后一节自习课的,他单肩背着包,一手摸钥匙,走到车棚,这会儿都是人。他在旁边站着等了几分钟,人稀了些,他打开车锁,推着车掉头时看到了棚下站着的白天的体育老师————他的父亲武徽金。
棚里的光把父亲揉成温和的模样,自行车轱辘转出机械的响声,他走到武徽金跟前,被武徽金拍了拍肩膀,说:“一起走吧。”
他推着车,武徽金走在他旁边,跟他讲学校接下里的假日安排,马上要国庆了,高三生有三天假期,全家要上哪里玩呢?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出游是必须的。街上那排灯很暗,隔很远才会有一盏灯,武徽金手上拿着把铝壳手电筒,把前路照成一束光的模样。
“少抽点烟。”快到家门口,武徽金提醒他。
他没有否认,只是点头。大多时候,他都在点头,这样也好那样也罢,对他而言关系并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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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翌日早晨,送奶工照常上门,小武哥照常抱牛奶进屋,循环往复的一天。他看见武徽金在他卧室门口,像是要进去,忙不迭地把牛奶放到桌上,拽着武徽金的衣摆叫:“爸,别喊哥。”
武徽金嘿了声,说:“你哥班主任都开始跟我投诉你哥逃早读了,你小子还帮着你哥呢。”
小武哥扣了扣手指头,嘟囔道:“你知道他不喜欢上早自习。”
要他在那片朗朗读书声中干嘛呢?
武徽金顿了顿,蹲下来,搓着小儿子的手,玩儿似道:“人活世上不喜欢的事情多了,能都不干吗?”
小武哥一本正经道:“能先不干的就先不干,你别喊我哥。”
怪乐的,武徽金拍了拍他的后脑壳,说:“知道了,小武哥。”
武家‘当家作主’的人,是小武哥。
他刷完牙洗完脸才去卧室叫他哥起床,依着习惯,把桌子上的清单塞到他哥手里。清单是前一天班上同学给武成晚,让他帮忙带的早餐,挺长一串的,但每个人吃的都很固定,小武哥看两遍就能背下来。不排除有人想换换口味,所以罗列清单还是很必要的。原来是没有清单的,是后来小武哥见他哥拿回来的纸条越来越多,自作主张的给他哥罗列成了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