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地窖口停了下来,然后往里‘喵呜’地叫了一声。
随后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阿黄,是你么?”
周梨听到柳小八的声音,忙凑到地窖口,借着那微弱的光,能瞧见人不人鬼不鬼的柳小八。
柳小八一样瞧见了她,眼里闪过惊喜震撼,随后才欢喜道:“阿梨!”
村里被烧得七七八八,哪里去找绳子和楼梯下去?周梨在四处找了许久,才吭哧吭哧拖来一根没被完全烧掉的长梁,往地窖里放下去。
然后自己顺着那烧得黑漆漆的长梁下了地窖,阿黄也跟在身后。
一进地窖,迎面扑来的就是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恶臭。
这让周梨立即想到了当初花慧奶奶尸体发出的那味道。
她立即担心的朝柳小八看去,“小八?你受伤了?”
柳小八的声音很虚弱,“那日叫狼咬伤了后背。”掉下来后,又摔了腿。
后来他昏过去了,再度醒来是被热醒的,村子也就是那个时候被烧掉的。
连带着他爷爷那被花豹子啃干净的骨头也一并给烧成了灰烬。
周梨也与他说着那日后发生的事情,只不过听着柳小八的话,实在无法想象这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但当务之急,安慰的言语苍白无力,首要还是要将他带出去,把后背上那些烂肉给刮掉才是。
柳小八听到周梨要想办法带他出去,怔了怔,随后愧疚道:“阿梨,你别管我了,如果那天不是我,我爷就不会告诉那些恶人,你们家里还有人,也许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周梨稍稍一愣,不过很快就释然了,“那迟早也会叫他们发现的。”最多,只是提前逃罢了。
然后周梨就没再说什么,顺着房梁爬了上去,发现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将柳小八带出地窖,虽可以用蛮力,可是他身上的伤怕是会造成二次伤害。
于是只能带着阿黄在村里到处转悠,在各家各户的地窖中来回找,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郎中家的地窖里找到了些药,还在自家烧毁的反厨房废墟里找了刀。
寻了块石头磨得光亮,点了一堆火塘把刀子反复灼烤。
然后又带着阿黄下去,把要药草放在一旁,重新点了一团小火堆照亮,扔给柳小八一节烧得漆黑的木棍子,示意他咬住,“忍着点。”
柳小八一见这光景,便晓得她要作甚了!
只是这疼痛比他预想的还要痛数倍,他终究是没熬住,浑身抽搐了几下,昏死了过去。
周梨终究不专业,将那腐肉剜掉后,就拿药粉往那伤口上敷,然后裹上同样从郎中家地窖翻出来的纱布。
是否有效,他又能不能熬过去,周梨并不知道。
只是想着他这么多天都没因为感染而亡,想来是能撑过去的。
不过他没醒来周梨也不敢走,这段时间里在村里的废墟里翻了不少东西,棉被衣裳什么的。
她自个儿也穿得跟个四不像一样,头发乱糟糟的,满脸全是黑灰。
柳小八果然是熬过去了,周梨见此也没多待,给他打了两瓦罐水,让他继续在这地窖里养着腿和后背上的伤,然后离开了。
这时候地面的凝冻越来越厉害了,她那不合脚的棉鞋滑了好几次。不得已她自己搓了绳子绑在鞋子上面,以此增加鞋底和地
面的摩擦,以免再滑到。
那冻疮也不知是因为这棉鞋的功劳还是什么缘由,果然是好了。
她带着阿黄往镇子上去,好不容易来了这一趟,村里没有白亦初,她总该去镇子上找一找才是。
她想白亦初又不蠢,和大家分开后,如果活下来了,绝对会找个自己能找到地方躲起来。
她思来想去,觉得除了镇子上姐姐家的地窖里,再没有第二处了。
路上太滑了,哪怕她鞋子上缠了绳子,可山路艰险,她好一次险些因为脚滑滚下山。
所以也是小心翼翼慢慢行走,以至于那原本走半天就能到的镇子,她走了一天。
天好像更冷了,零零落落地还飘了几朵鹅毛雪。
像是桐树村那样藏在山窝窝里的村子,都没能惨遭毒手。更何况是这地势显眼的镇子上呢?
记忆中赶集天热闹的镇子,早就面目全非,与村子一般处处的残垣断壁,唯一不相近的,便是这里的残破里多了几分陈旧。
显然很早以前,这镇子就遭受了灭顶之灾。
可经过了早前那样的艰险,周梨在不确定这镇子上似乎有人的情况下,也是不敢贸然而行,带着阿黄挑拣着那些偏僻的地方走,绕路到了姐姐家桐油铺子的废墟。
隔壁王家的铺子也被一把火烧没了,什么都没留下,如今只有那黑漆漆的墙头上堆着一层薄雪。
她看了一眼,一路见惯了,如今反而没有多余的情绪和伤感,只朝姐姐家的后院遗址走去。
这是夜里,她瘦小的人影包裹在那不合身的棉衣里,一点都不像是人,倒像是个奇怪的小兽,蹒跚消失在废墟里。
地窖当初为了以防万一,白亦初和杜仪给封死了。她找到了原来的位置,只见上面堆放着不少破烂,似乎就像是有意隐瞒藏在下面的入口一般。
她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有些害怕拨开这些破烂后,下面的画面不是自己心中所期盼的。
那么这一路上她所有的期盼,才真真正正地彻底消失了。
她只能想白亦初如果活着,会藏在这里等自己。
其余的地方,她实在是想不到了。
所以她迟迟不敢下手。
黄猫儿却急了,一路上乖巧地知道不该出声音,以免惊动人的它,现在却忽然急切地喵呜叫起来。
周梨第一反应,是想去捂住阿黄的嘴巴,生怕这叫声将藏在附近的人给惊动,但是很快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阿黄这样激动,莫非白亦初真的在这里?
想到这里,她迟迟不肯落下的手终于将那上面的杂物破烂拨开了。
地窖入口,果然有被撬开过的痕迹,她顾不得多想,急忙打开地窖门,顺着楼梯下去,“阿初?”
但是拥挤的地窖里,并没有人回应她。
就在她失望之际,阿黄已经率先下去了,黑暗中仍旧急切地叫着。
周梨摸出火折子,吹出了一朵小小的火苗。
早就已经适应了黑暗中的她,这一朵小火苗好似那白日青天里的太阳光,将整个地窖都照得明亮。
也使得她看见了阿黄身旁卷缩成一团的人影。
她激动又欣喜的同时,将火折子插在墙上,然后伸手出地窖,扯了那堆破烂仍旧挡住入口,才彻底将地窖门放下。
急匆匆下来,检查白亦初的身体状况。
和柳小八差不多,只不过柳小八的伤势集中在后背上,而白亦初的身上,总共十几处刀伤,衣袖裤子都被划得破烂,有几处伤口简单包扎过,只是他体温冰凉,脸色苍白。
如果不是胸口处还有细微的起伏,周梨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了。
那种失而复得的欢喜,周梨是无法言述的,她抹去眼角的眼泪,熟练地在各个架子和筐里翻找药物和干净的纱布。
这地窖里,本来只是储存菜的。
后来又隔了一处干爽的地方来堆粮食,再后来那天他们决定要去乡下避难的时候,又将家里原本就有的各种药物和其他日常用品都搬了下来。
周梨当时跟着搬,自然最清楚每一样东西都放在哪里。
可是当她给白亦初将所有伤口都收拾好后,就发现自己头昏得厉害,而且还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觉。
昏昏沉沉中,她看到那朵不断闪烁的灯光,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挪动着那根本就不听使唤的手脚,一点点地爬上了楼梯。
后来如何将地窖门推开留出缝隙的她也不知道,她就这样因为二氧化碳中毒昏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觉得脸上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舔舐,有种微微的麻痛感觉。
这才叫她醒了过来,对上的就是阿黄泛着光的大眼睛。
“阿黄。”她仍旧觉得难受,抬起虚软的手轻轻摸了摸阿黄粗糙的皮毛。然后又试图将地窖门再推开些。
外面虽然比往日的夜里都亮,但周梨仍旧能判断出来,现在还没天亮。
因此晓得是夜里,也才有这个胆子。
只不过此刻她也反应过来了,这地窖当初为了更好地保存粮食和蔬菜,压根就没有专门留透气口。她进来的时候,只担心着怕点了灯叫外面的人发现这里有光,所以将地窖门关死了。
本来那氧气也就稀薄,一个人在里面兴许能撑一撑,可是如今添了自己,还点了灯,自然撑不了多久。
她担心又自责地朝下看去,也不知道现在的白亦初怎么样了?自己一个健康的人都险些丧了命,更不要说白亦初这样的重伤患者。
可她也没马上下去看白亦初,只示意阿黄先下去,自己则勉强爬起身来,从地窖微开的缝隙里打探外面的光景。
入目是刺目的白,起初那几片像是浮萍一般漂泊无依的鹅毛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壮大了队伍。
周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从稀落变成密集的,反正她现在能清楚地看到,这雪已经与床边的脚踏凳那样高。
而这雪还在不辞疲劳地落下来,她想如果下一刻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用不了多久,就及膝了吧。
不过这会儿,周梨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恐慌感可言了,自打年前太阳从本该挂满寒霜的天气里出来的时候,一件又一件叫人猝不及防的灾难接踵而来,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经历再去猜想,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她的身体和心脑,此刻所承担的一切早就已经超负荷。
所以很淡然地从那白茫茫的世界里收回目光,仍旧留着那缝隙让空气流动着。
新鲜又在大雪洗涤之下的清新空气不断地灌入,她的沉重的头脑逐渐轻松了几分,下楼梯的时候,头已经不是那种剧烈的疼痛了。
她摸到白亦初的身边,大概是自己用地窖里盖着蔬菜的棉被将他包起,身子终于有了些属于活人的暖意。
她也不敢再点灯了,眼睛重新开始适应这份黑暗,窸窸窣窣中摸到些吃的。
等着和阿黄吃完,她在楼梯上垫了个猫窝。
阿黄很聪明又通人性,知道那是属于它该待的地方,不等周梨开口就上去了。
猫的耳朵灵敏,如果真有人出现在附近,阿黄是能第一时间发现的,周梨也来得及封锁地窖的门。
她自己则钻进白亦初已经卷缩的那棉被里,两个瘦小又多灾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温暖很快就将被子给填满了。
周梨已经忘记,原来躺在棉被里睡觉的感觉这样舒坦,这种感觉太好,也有可能是旁边躺着的是白亦初,使得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以这不知不觉中,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还是叫阿黄叫醒的。
她猛地从棉被里坐起来,惊慌地朝地窖口看过去,下意识以为是被人发现了。
然迎面而来的,是从地窖口那缝隙里照射进来的一道刺目白光。
这不是好天气该有的金色暖阳。
她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白茫茫一片,是雪的光。爬起身来,顺着楼梯到地窖口,缝隙外面一片可怕的寂静,而阿黄叫她叫醒,是因为那雪还在下,此刻有要将这出气口给挡住的趋势。
想是昨日这地窖里缺氧,阿黄也不好过,所以察觉到后就立即将她给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