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只同几人说。
得知自己辛辛苦苦一点点看着长大的菜就这样叫人薅了去,可将莫元夕急得红了眼,也是出言骂了几句。
但这除了解气,那菜也回不来。
姜玉阳也没想到好端端的忽然变成了这样子,只急忙问周梨,“你们这一趟去县里,一点没听到发灾粮的消息么?”
周梨摇着头,“没有,路上也没听几位差小哥说。我怕就算州府那位大人有心,可是这年头,粮食比黄金还要贵,他自己又因州府疫情困在州府,哪里还能手眼通天,县里不发,他也不晓得啊。”
“这可怎么办?”姜玉阳急了起来。
周梨见此,有些担心起来,“姜大哥,你在县里还有亲人朋友么?”
姜玉阳摇头,“那倒没有,只是照着你们这样说,这镇子上怕是要不了多久,又要像是干旱雪灾那会儿一样了。”为此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周梨他们几个,“不行的话,再过几日若还是没有发灾粮的消息,咱们还是回乡里去。”
大家都晓得去桐树村的路上闹狼,那里也没了半粒粮食,村子也被烧毁了,应该是没人再去桐树村的。
周梨心想是好,可是当初以为一切都平稳了,已经将自家的粮食一点点搬来了这里。
如今回了桐树村,又吃个什么?
不想这时候听得柳小八说道:“也好,我叔婶如今仍旧还是没消息,那粮食一直在地里埋着,虽有油布包着,可时间久了,还是担心回潮,咱们回去正好给挖出来吃了。”
周梨倒是将这一茬个忘了,现下听柳小八一提起,方松了口气,忍不住苦笑道:“哪里能想得到,这粮食竟然是为咱们自己藏的。”
打算好了,也算是有个着落。可是周梨心底却是有些担心在州府的姐姐们,“他们那边,不晓得怎样了?如今咱们这里吃不完,他们那里却要挨着饿。”
“这当下吃不饱是必然的,但那州府里绝对不会发生为了粮食打砸杀人的事情,你倒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更何况我来找你们的时候,已经安排好,若他们时疫治好了,自然会有安全的落脚之处。”姜玉阳想着,不管如何,那新任的知府大人终究是有几分血性的,当初又能阻拦暴民,眼下为了时疫又尽心尽力。
这样一个好官的治下,断然不会发生抢粮食闹出人命的事。更何况他必然是依旧发着粥食。
周梨听得这话,其实心里很好奇,杜仪到底有什么人格魅力,叫姜玉阳他们这样为他鞠躬尽瘁。
不过周梨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杜仪应该以前就识字,并非是到了姐姐铺子里才学的。这是她当初和白亦初在洞穴里发现杜仪留下的字迹才猛然反应过来的。
任由一个什么天才,就算是有雕花刻朵的底子,他可以将字写得好,但也不可能学得那么快吧?
所以她很怀疑,杜仪到底为什么要瞒着他们?
但眼下明显又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正想着房门被敲响,原来是白亦初
去提醒那几个差人回来了。
“他们怎么说?”周梨想,白亦初既然去提醒了他们,必然会打听灾粮一事。
果然,只听白亦初叹着气说道:“听他们说,县老爷那口气,得六月后才会开粮仓,说大家去年的存粮,足够吃到那个时候。”
可县老爷忽略了被流民暴民们毁坏掉的那些。
现在反正各家拥有的粮食极其不均衡,满仓的满仓,见底的见底。
可要命的是,这个时候,周梨就算有心拿出自家粮食来帮忙,可是她也不敢冒这个险啊。
毕竟人心隔着肚皮,谁知道自己真全部拿出来后,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还另外私藏呢?
再何况,她也晓得自己非什么大圣母,她就算有意帮忙,拿出些粮食,但肯定也不可能全部,要给姐姐他们留着这一年的啊。
所以她也断绝了心思,不是她狠心不拿粮食出来救人,实在是这个世道,她不能拿自己和大家的命来赌。
而其他三人听得这六个月后,可现在才四月啊!那不是还要等一个多月么?然眼下这些老百姓们如何等得及?那地里的菜都给拔了干净。
又觉得大家糊涂,那菜再长大一些,不得多吃两顿么?可因为都抱着自己不拔,总有人拔走,到时候什么都捞不着的心理,所以压根就等不得菜长大。
如此,那才种下没多久的种子,只怕等不得发芽,就有人去刨地呢找种子吃呢!
“怎么办?咱们还要等几天么?”周梨看朝姜玉阳,一面把方才他们几人商量的回桐树村的事情告知白亦初。
白亦初一听,连忙道:“这还有什么好等的,今儿晚上立即将地窖封死,后天一早就赶紧走。”晚一步,就多一分危险。
姜玉阳也点了点头,“好。”
说干就干,马上就开始和泥巴,开始填地窖口,还要将周梨那房间里铺一层厚厚的泥。
不过为了不让人觉得明显,各个房间都是如此。
毕竟他们走后,如果事情果然往他们所预想的那个方向发展,那到时候乱了,大家挨家挨户搜刮粮食,又是必发事件了。
这不是一件小工程。
好在这事儿大家算是熟练了。
周梨和莫元夕也没闲着,姜玉阳带着白亦初和柳小八和泥巴铺地面,她俩就负责在地面踩,随时随地扔点小石头或是碳屑。
反正就是给伪装成原始地面,不让人看出来是后来填上的。
忙活了一夜,到天亮吃了早饭,一行人才开始休息,睡到傍晚些,白亦初出去打探消息。
回来只道粮食摊子价格吓人,还有些摆摊卖菜的,那菜肯定都是偷的,自己问了价格,居然还贵死。
“他们乱叫价,也没人敢管,那几个差人是不敢吱声的,只怕这会儿也琢磨着赶紧逃回县里呢!”白亦初说着,心想那县老爷糊涂,非得六月后再开仓,只怕那县里要不了多久也和镇子上一般。
果然,只听姜玉阳蕴含怒意的声音说道:“不开仓,县里也迟早这一般,这县老爷自以为是做了决定,只怕到时候他老命都要消在老百姓手里了。”而且就算是逃过一劫,如今那凌王当政,正是要做个好政策出来,好叫老百姓认他这个皇帝是天命所归。
可这县老爷不知到底怎能想,竟然六月才打算发灾粮,到时候不得引起老百姓们的慌乱暴乱么?全都齐刷刷冲衙门里去,只要闹出了人命,自然是瞒不住上方。
砍他的脑袋,以儆效尤是理所应当的了。
周梨觉得那县老爷多半想将粮食转手卖了,没准这会儿都已经换了真金白银,所以才推辞开仓的事情。不过她没白亦初和姜玉阳那样愤怒,对比起来冷静了不少,“气也没用,这事非咱们这等小民能左右,如今咱也就只能顾着自己,只不过那县老爷做这个决定之时,他的命也注定到终结之日了。恶人自有天收,你们也别太因为此事上头。”
莫元夕很是赞成周梨的话,连连点头,附和着:“是了是了,你们别恼,咱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也好离开这是非之地。”
如此大家便吃了晚饭,各自去收拾行李,只等明日天一亮就走。
然而有句老话说的好,那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
当天半夜里,几人都被惨烈叫声惊醒过来,这恍惚间好叫周梨觉得仿若回到了去年缺水时米铺掌柜被小偷打死的那天晚上一样。
她猛地翻身起来,正伸手去拿衣裳,白亦初已是揭了帘子进来,伸手捡起她床边的包袱背上,催促着她:“快穿衣裳,咱们马上走。”
“果然还是出事了。”周梨心里噔噔的,手忙脚乱将衣裳套上,一面垂头细着衣带,一面跟着白亦初的步伐出了房间。
其他三人这会儿也出来,包袱挂在脖子上,系鞋带或是系衣带,也都满脸的惊慌。
第36章
“听着声音, 闹起来的不止一处,咱们从哪边走?”柳小八伸着脖子,试图看清楚高耸的墙垣外面到底是几方人马在争执, 反正那惨叫声必然是伤了血肉的,不然不可能叫得这么惨烈。
白亦初这会儿却是已经翻身上了足有成年男人高的泥土墙。
四邻八方都是一样的土墙屋,没有哪家的墙壁有他们修筑得这样高, 所以他一眼便从那黑暗中看到了几处灯火。
并不大明亮的灯火里,是浑浊的人影来来回回,打砸拉扯,隐约中像是看到了有人举起用来切西瓜的一类长刀。
见此,他眉心微蹙,回头只朝墙里几人道:“果然是打起来了,还动了刀子, 咱们快些走, 就是硬闯也要走,留不得了!”
得了这话,那姜玉阳便拾起了家里的锄头,柳小八见此,心想自己也是个男子汉,转到灶房里拿了刀。
周梨从他手里接过一把,推着有些紧张的莫元夕:“走。”阿黄已经跑在前面。
白亦初从墙上下来开了门, 他们三人走中间, 那姜玉阳垫后。
世道不是很太平,白亦初和姜玉阳会功夫的事情,他们也没有故意隐瞒, 所以当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不过十来步,便遇到两个横眉冷眼的凶恶面孔。
那俩汉子正要提刀上前, 其中一人认出了白亦初和姜玉阳,便将同伴拦住,不知对其说了什么,对方阴沉沉的脸上露出几分不甘心,两人便调头走了。
其实走在前面的白亦初心里是慌的,见对方走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当即加快了脚步,朝着身后的几人使了个眼神,那是连走带跑,快速地绕过了这前面的小巷子。
他们这一路头也不敢回,只横冲直撞地朝前跑,直至身后的那哭喊声惨叫声打砸声离得越来越远,几人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他们这一路逃的时候,也遇到了不少人家也是背着包袱仓惶逃命去。
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往高处逃,所以这些人自然是朝着县里的旧官道逃去。
唯独他们背道而驰,朝着那藏在大山里的桐树村去。
也是如此,这路上遇着的人越来越少。
但人少,也就意味着安全多了几分。
很快,他们终于脱离了那像是迷宫一般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座小镇的土屋世界。
似乎逃离了那个世界,空气都没有那样浑浊了,风里也没有了烟熏火燎和属于鲜血特有的腥味。
她回过头,这才新建好没多久的许多土墙屋,大部份已经淹没在火舌之中了。
“快走。”白亦初见她还在看,伸手拉了她一把, “跟紧些,只怕山里这会儿有狼等着。”
上一次捡了那样的便宜,狼群一口气吃了不少新鲜的两腿羊,狼记性好,没准还想第二次守株待兔
呢!
周梨听他提起狼,一下也打起了精神,紧随着他的脚步,很快跟上了前面的三人。
随着他们的队伍越是走向山里的崎岖小道,镇子上惨绝人寰的哭喊声,也彻底从他们的感官世界里消失,耳边剩余的只有那重新长出来的树叶哗啦啦的声音,以及猫头鹰有些恐怖的叫声。
他们没有生在那好世道,这样逃命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也不要姜玉阳提醒什么,大家浑身都充满了戒备,但凡有一点多余的风吹草动,那手里磨得澄亮的刀便举了起来。
是半夜从镇子上启程的,一路小心翼翼地穿越过了那一座座山岭,等着回到熟悉的桐树村时,正好天色破晓。
一推开自家的辕门,那早前没割完的菜已经长得高大,有的甚至抽出了花穗,不晓得哪里飞来的几只小蜜蜂嗡嗡地在上面盘旋着,风从花蓬上拂过,带着几丝清香。
这个充满生机的早晨,一下叫大家忘记了昨晚的仓惶逃难,以及此刻的满身疲劳。眼下这个世界,仿若和镇子是一点不相干的。
“这下也不用担心没菜吃了。”周梨捡起一张小板凳坐下歇气,“不停歇地跑了半晚上,大家都先歇会儿,咱们再去地里将粮食给挖出来。”
不过如今有姜玉阳和白亦初在,倒不用周梨再同柳小八去。所以等休息会儿,大家喝了些水,他们三人去地里挖粮食,周梨和莫元夕将那窝棚简单收拾了一回,又将灶火烧起,就等着粮食回来做饭了。
但柳小八家那些马上可以吃的现成粮食,早就给吃完了,如今都是些带壳儿的稻谷和大苞米,所以姜玉阳和白亦初将大部份粮食运回来,柳小八自己拿了些稻谷,去家里那被大火烧过的石臼里舂米。
也是这功夫,周梨和莫元夕已经摘了不少菜苔,炒了一盘。
又幸好当初搬去镇子上的时候,粮食和大部份东西虽然搬走了,但也没真将那些个作料都全带走。
甚至还留了一块熏肉。
周梨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吃的,刚和姜玉阳忙完,准备冲个凉水澡的白亦初看了出来,只直接将那熏腊肉扔了盛满水的木盆里就挽起袖子开始洗,“吃了便是,再放下去就不好吃了。我刚才还摘了些香椿,是有些老了,但是焯水切细些,跟着炒还是可以的。”
莫元夕先一步拦了他,“我来洗就是了。”
白亦初也没同她争,转身便去打水往自己的窝棚里去。
待他洗完换那姜玉阳,柳小八也早回来了,大米的香味已经从烧得旺旺的灶房里传出来,一旁的另外一口灶火上,熏腊肉已经开炒,地里挖来的野生蒜一起放锅里,那味道叫一个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