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惜既然来了,那通宝钱庄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开起来。果然是人多力量大,不过是两天的功夫,他带来的几百多号人里,就分了五十个出来,便将钱庄有模有样地开起来,连柜台都是现打的。
只不过还没顾得上刷漆。
钱庄一开,老百姓们也是蜂拥而进,只将自己手里的散银子都兑换成了银票,这样好收起来。不然那些个银子揣在身上,叮咚作响,不晓得的还以为自己是有炫富之心。
这整个五月里,周梨忙得脚不沾地,明明和白亦初他们同住一屋檐下,又在一个衙门里办差,硬是只见过几次面,每次都是有重要事情商议一起做决定的时候。
然而那般的时机,也没有时间说闲话。
反正到了六月初,顾家的船只就装满了数箱水果,浩浩荡荡顺着南眉河,往南海方向而去。
顾少凌在这边终究是没有什么合适的活计,正好那船只也是他家的,便一并跟着去了。
周梨原计划,还不想麻烦他,另外安排了人的,不想着顾少凌还是挤进了这金商馆来,要给她做个副手。
如此,他负责起这在外贸易一事,好像也就顺理成章,只不过该给顾家的运费,是一分不可少的。
水果发了出去,周梨这里也终于得闲了两天,好好休息了一日。
这时候街上的铺面也逐渐开设起来,前几日里趁着大家来送水果,也抽签将铺面给定夺了。
商业街区周梨基本早就划分好了,如今大家抽了签,见着柳相惜那通宝钱庄三下五除二就开起来,他们也不做讲究,一边开始修葺铺子,一边就开始摆上货物。
如此一来,清唛河边上的南广场里摆摊的便不似此前那般延升到四处的街道上,只集中在南广场。
而街道上原本紧闭房门的铺面,也一一摆满了各样琳琅满目的商品。
萧十策他们上次回来,就在带了许多外面才有的绸缎纱绢等,还有各种生活物资,如今周梨只挂了衙门的牌子,开了一家大型的杂货铺。
取名就叫紫萝杂货铺。
门脸虽然只占了四个,但进去的话,她却是将那后院给打通,全部摆上各种专门找景家村人设计的货架,然后将各样商品分类摆放。
这个模式,其实就是她那个世界超市的样板罢了,她是照葫芦画瓢,所以开设起来也轻松许多。
不过这杂货铺
如此之大,不是一二个账房掌柜加三两个小伙计就能看管得了的。所以为此她还专门在衙门外面贴了告示,招工无数,不论男女,做五休二,逢节假日都放假,如果愿意留下来加班的,便有三倍的工钱。
招男工大家倒是能理解,只是招女工怎么做伙计?众人只好奇,直至周梨这紫萝杂货铺开设起来,大家见着那些个卖胭脂水粉,或是绸缎衣裳的货架前面站着的是女伙计,这才反应过来。
至于招来的男工,几乎都是负责那仓库或是运送,若是有客人在此杂货铺所购买的商品超过二十五两,便有送货到家的服务。
为此,周梨也是朝衙门这边争取来了几艘小舟和两三匹马。
哪里晓得这一开张,压根就不够用,大家的购物欲似乎还没从这几次的集市上得到满足,以至于开业当日,那达到了送货到家服务的,便是上百个。
明明这屛玉县压根没多少人来着……他们的银钱不都被山贼搜刮去了么?
周梨那日就糊涂了,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调动着一切可用的资源,才没啪啪打脸。
过了开业之后,杂货铺逐渐恢复了正常,但因其中货物齐全,且又是衙门保证了的质量,所以生意口碑都不在话下。
所以生意自然是不差的,而且也不影响街上接二连三开设起来的铺面。
而她这紫萝杂货铺里,几乎每天都要往通宝钱庄存钱一次,有几次叫柳相惜遇着,回头只同周梨说道:“我爹娘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什么行业都接触过,却从未想过,将这些货物都统归在一处卖。”
周梨只笑着,“我这不是运气好,天时地利人和刚好都达到了。”也就是屛玉县刚建设之初,大家都只盼望着那个所期待中的世界能早早实现,从而绝大部分的人都不会去在意这过程,他们只看到结果是好的便行了。
至于周梨大量启用女工,这个事情在外可怕是阻拦重重,万分艰难,但因此处的山民们大部份都是女子当家,她自己也在衙门里管事,这也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女子们出来务工,家中孩儿却是无人照顾,所以周梨见石云雅每日就是优雅地坐在地毯上串花叠花,实在是无趣,便同她建议,叫她雇了那些稍微年长而不宜出门务工的妇人们。
开设了一家帮忙看幼童的馆子。
这也不影响石云雅继续她的叠花大事业,甚至还能同这屛玉县做出贡献,她也是十分愿意的。
那天周梨刚提了,她就去衙门办理各项手续,然后马上就雇人,置办了一处大院子,开设了这幼儿馆。
起先她只想负责午饭,但是后来发现许多孩子家里送来早,压根没顾得上吃早饭,于是又管了早饭。
这每个月只要几个钱,各家是愿意出这个银子的,这样出门在外也不必担心孩子跑到河边去玩耍不安全。
又不必担心他们饿了肚子。
只不过这事儿听着是好办,但实则办起来,石云雅也是遇着了颇多的问题,但她这个人虽在周梨看来,是个笨蛋美人,可她耐心足够,人说话也总是轻言细语,温柔得好似那紫萝山脉吹来的风一样。
即便是有几个顽皮跳脱些的,都不能拒绝这样温柔的美人姨姨。
再有周秀珠和元氏也跟着帮忙管理,玉笙烟也时不时过来,这幼儿馆也逐渐上了正轨来。
只不过上官飞隽代石云雅来上缴税赋的时候,忍不住瞪着周梨,“初见时候,我瞧阿梨姐你挺好的一个人,事事都为老百姓们着想,要真是个男儿,入朝为官了,不晓得是天下百姓们多大的福气呢!”
然话到这里,他话锋忽然一转,咬牙切齿地说道:“可如今看来,你才是个正儿八经的商人,人家柳大哥和少凌哥都没你黑心眼,你才是真正的资本家,一头将他们父母雇去,还大方给人丰裕的工钱,可回头又指使我嫂子开这什么幼儿馆,把钱给人从孩子身上赚走了。”
周梨听到这话,可不乐意,“你怎么能这样说,那钱又不是叫我赚了,不是你嫂子赚了去?更何况雅姐姐是你亲嫂子,回头你成亲娶媳妇,这银子还要花在你身上,你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我呢?这话要是别人说,还有几分道理,可是你来说,算个什么事儿?”
上官飞隽红了脸,只将那税银递给她,“这个难道不是么?”一面又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才不要娶什么媳妇,也不要我嫂子赚来的辛苦钱,再说我哥当年又不是没有给我留?何况我这每个月还有月钱拿呢!”
他说到这里,一面签了缴税单子,看周梨盖了大红章,这才想着小苍山下的正经事情:“稻花都基本上都开了,除了风吹自然授粉,我们师父还自己试着手动弄了些,只是不知道长出来是什么样子的,另外各处嫁接的瓜果蔬菜,也基本都成活了,就是这几日不知道怎的,早上和傍晚,成片结队的蜗牛就爬上来了,实在糟心。”他们这些半大不小的,都拜了卢晋安做师父。
上官飞隽因年纪小,得喊小一和朱嬛嬛做师兄师姐。
本来想着这些蜗牛是好货,当时就赶了鸡鸭去吃,卢晋安还说这些鸡鸭吃了蜗牛,连着壳儿都不剩下,到时候那蛋壳颜色可好看了。
可哪里晓得这些鸡鸭进了菜园子,好似土匪下山一般,不但蜗牛连壳没放过,就连那嫩绿的菜叶子也没饶,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好好的菜园子就被它们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周梨本来听着说稻花一开始授粉,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得个结果的。哪里晓得他们竟然是被这蜗牛难住了。当即是笑了笑,“我当是个什么事儿?竟然叫你师父都跟着愁眉苦脸了。”
“怎么,阿梨姐你还有法子?”这点上官飞隽还真不敢小看周梨,即便那小苍山下她极少去,大部份精力都花在了金商馆上,可是她的那些小妙招却极其管用省力。
因此见周梨这里有好法子,也是满怀期待着。
果然,只听周梨说道:“回头去弄些大蒜跟辣椒,一起剁碎了和水,喷洒在上头便是了。”
“这有用?”上官飞隽半信半疑,怎么觉得有些像是玩笑话?
“我哄你做什么?你也是白去了小苍生这么一阵子,难不成你没发现那但凡带着刺激味道的农作物都不遭虫子么?”别说是大蒜韭菜过得安逸,就是他们周边的那些蔬菜们,也是沾了他门的光,免遭虫害。
她这一提醒,上官飞隽方想起来那田间套种的蔬菜,一排大蒜一排香菜,原是这个道理。
一时只拍着头懊恼:“我当那边这样种,是为了好看呢……”
“糊涂人,平日不要不好意思,瞧着什么稀奇就多问两句,又不要你的钱,自己要是能钻研出来个什么,还要师父作甚?”周梨说罢,叫他揣好收税单子,“且快些回去吧,吃了午饭,给你嬛嬛师姐把换洗的衣裳带上。”朱嬛嬛如今几乎是直接驻扎在那边了。
那既然是试验田,自是要时时刻刻拿人看着细致观察的,早前因没有像样的房屋,不过是随意搭建了个棚子,就卢晋安带着两个人在那里休息。
但现在已有几座吊脚竹楼在山坡下,朱嬛嬛便也留了下来。
不过如今那试验田的队伍也逐渐壮大起来,可不单只是他们师徒几个,还雇了几个寨子里擅长种地的老妇人们。
所以朱嬛嬛留下来,也是有伴儿。
但因每次都匆匆来去,所带的行李并不多。眼下她没空回来,便托了上官飞隽。
“好呢!秀珠姐可是都收好了?”上官飞隽应着,一面问。
“收好了,为了方便你,免你多跑,她直接带去了幼儿馆里,一会儿你给你嫂子送税单过去,便直接拿了。”周梨答着,一面将章子上了锁,也是要出远门一趟。
半月镇那边来催促几次了,要她早些过去,待做了决定,也好将那酿酒坊等开设起来。
上官飞隽应了,捡起桌上的斗笠便出门去。
现在杂货铺那边是莫元夕一手管着,周梨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现在唯独担心的就是不知道顾少凌到那边,能不能将水果都出手,且还要购置大批牲畜。
当下也将这里的事务给交代着,便回了家去,收拾着行李,喊了十三娘,两人在外面的一处小饭馆里吃了午饭,也就乘着船,往半月镇去。
如今县里已经有一家车行了,是奇兰镇那边一个寨子里开的,虽说就三四匹马,剩余的都是骡子,但是每日生意还是极好。
听说那定马车出行的,都已经排到了十天后。
所以河面上也有客船和货船了。
不过对比起牲畜来讲,这河面上的船只却是宽裕得很,因此什么时候要走,都是马上有船的。
她俩也是雇了一艘带乌篷的小船,这样晚上还能直接在里头休息。船夫就是半月镇那边的本地人,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叫做玉笪。
说起来,周梨自打到了屛玉县后,这周边除了那一线峡之外,别的地方她都还没涉足。
如今随着小舟离开南广场,顺着这清唛河往半月镇方向去,她只觉得这入目的苍翠花果,都那样迷人。
也不嫌晒,自己撑着一把伞坐在船头上,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等船只出了城,两岸的花木就更加幽深,尤其是那河边想是因为水资源的丰沛,使得那些个树木花藤每日都拼命地疯长着。
更夸张的时,那些个树藤不知道是哪个妙人,竟然是给拉在河面上,给编织出一条桥。
周梨瞧着,这样的涨势,想来不用三两年,这桥就能过马车了。
牢固得很。
本来此处人烟变少,除了城之后除了偶尔在河面遇到一两艘路过的船只,几乎是不见人影。
倒是鸟鹭不少,划船的玉笪开口唱起那山歌,更是惊得四下鸟雀扑腾掠过水面,又是一道好风景。
周梨看得惊奇,不知不觉间,竟是夕阳落西山,金色的阳光碎在河面,金波粼粼,偶尔还能看到一两条胆大的鱼跳出来,随后又落下,溅起一团没有规则的水花。
河边两岸的树林里,几乎已经进入夜色,夜莺开始鸣叫起来,夹在一群蝉鸣蛙叫中,显得十分的突兀。
“周姑娘,前头再走小半个时辰,有个临水的寨子,咱们要歇在那头么?”划船的玉笪问。
周梨虽是着急,但也不是扒皮,叫人没日没夜橹船,于是应了,“好,这路上便听你的安排。”
那玉笪闻言,爽朗笑了一声,“好嘞。”随即又高兴地继续唱起山歌来,只不过他用的是他们的语言,周梨和殷十三娘都听不懂。
暮色很快就消散,头顶上的天空好似被一片黑色的幕布所遮挡,无数的星子点缀在上头,也落在这河中。
而水天相接,他们此刻仿佛就在星河中行走。
这样的美景之下,便是在乌篷里打坐了半天的殷十三娘也出来了,惊讶不已,“咱们仿佛是在天上的银河里了。”
“是呀,哪里曾想,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绝色,往日只在书中看见,还当是他们夸张了,如今看来,哪里是人家夸张,分明是自己没有见识,想来也是可笑。”周梨也感慨着,一面四处好似那没见过世面的一般到处张望着。
河面不但又夜幕星空,甚至还有不少流萤再此流连忘返,还有远处树林里,又多是那夜里亮着荧光的花草。
那些个草在屛玉县也有见过,本地人见怪不怪,模样有些像是那银边兰,白天瞧着没什么稀奇的,哪里晓得晚上却会发出荧光。
但是他们这些外来人却没见过这样的稀奇,即便是周梨到如今,都还没能适应。尤其是眼下看到了那树林里的大片的荧光草,更是激动不已,拉着殷十三娘赶紧瞧。
这等奇物,此处平平无奇,但若是到外头去,只怕要价值千金。奈何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草离了此处,便是养不活。
早前萧十策他们就已经不信邪地实验过了,只是才出了这屛玉县的地境,就枯黄了下去,不过三两日就死透,好没意思。
后来又想,若是在外面真能活的话,那些个强盗早就给带出去换金银呢!
于是也断了那念想,只当这荧光草是除了紫萝山脉那一片常年不凋零的紫藤萝花外,又是屛玉县的另外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