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就随口一说,然周秀珠始终是做母亲的人了,听了这话一时也是没好气,“你说什么胡话?那哪里能一样,我能过日子,那是我身下有姐弟两个,若素还是个姑娘家呢!”
周梨知觉自己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只忙道歉:“是要找人家,但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何况小韩姐夫不也说了么?女人家生娃儿应当要晚些才好,二十岁骨头都还有可能再生长呢!这小小年纪就成了婚,少不得是要生孩子的,姐姐你难道是忍心咱们若素还是个孩子就要做母亲?还要承担这骨头变形之苦?”
果然,这话是奏效的。韩知意是大夫,这方面的话自然是没有差错,周秀珠是信的。而且自己当年嫁到许家,头一年成婚就有了若素,的确生了孩子后,体态是出了大变化,便是这胯骨似乎也宽了不少,如今有了些年纪,到底是叫身上不舒坦。
于是便微叹了口气,“我知晓你这个做小姨的,是为了若素好,可是她已是及笄,若不相看人家,我也怕人在背后嚼舌根。”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何况现在咱们本地女子皆是出去做事情,这有事情在手里,成婚的事情自然而然是会被耽误一些,到时候那就普遍晚成婚了,便是长了个几尺舌头的长舌妇,到时候也是说不过来了。”
周秀珠被她这话说得笑了一回,“叫你又胡说,不过你到底是抓紧,我瞧阿初倒是比你心急,你说你一处的筋,是不是都分到别处去了?”
周梨可不愿意她再继续说自己的婚事,因此也是十分不厚道地祸水东引,“姐姐与其担忧我,倒不如想想表哥那头,他如今也是二十六七的人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这个事情,周秀珠又如何没有放在心上呢?只不过如今晓得了杜仪的身份特殊,她也不敢乱来,生怕自己相来的人,配不得他。
因此听了周梨提起,眉头间的愁眉浓雾更是多了,“我如何不希望他成婚有个一儿半女?”即便不是姑姑的亲生儿子,但又和亲生儿子有什么区别?自己也是巴不得他有个女人在身边照顾不说,生个一儿半女来也好啊。
想到这里,反而只朝周梨问道:“我比不得你,整日就也是认识幼儿馆那些个人,你却不同,这城里城外,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和你来往,你倒是与他寻个可靠的姑娘来。”
周梨连忙给拒绝了,“这事儿我可做不得,天生不是吃红娘饭的人。”
“你不替他相,那要怎么办?难道叫他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是?你看他如今整日比阿初还忙,这样下去,你要指望他自己娶媳妇,怕是我闭眼都看不到。”周秀珠越说越是急,又说要去找杜屏儿作商议。
周梨巴不得她快去,“找屏儿姐好,屏儿姐也十分挂记这一样事情,正巧现在还早呢!姐姐你快些过去,若是晚了,我喊香附去接你。”
周秀珠还真叫她给说动了,立马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听得周梨说要叫香附接自己,连连摆手:“不必,我若是晚了,那头叫你韩姐夫的徒弟送就是,不要喊香附跑了,这两日她也累得很。”
说罢,人也是急匆匆就去了。
周梨松了一口气,又见着夕阳斜落,却是一朵乌云从南边飘来,一会儿便将那太阳给挡住,乌云上也镶嵌了一层金边。
她就坐在这亭子里瞧了一会,却发现那乌云是越来越多,竟然是顷刻间就将整个西边的天空给遮挡的黑漆漆的,竟是有夜幕之势了。
与东边还是白昼正好是鲜明对比。
这是要来大雨了,也不知道小苍山下面的谷子收得如何了?可惜这离得又有些距离,不然还能自己赶车去瞧一回。
正想着,只见殷十三娘从外匆匆进来,见了周梨忙道:“姑娘叫我好找。”
“怎么了?”周梨见她神色急促,颇为担心是什么要紧事情。
殷十三娘抬着手臂指着西边逐渐压过来的乌云,“太常属的第五先生从昨夜观天象到下午酉时三刻,推算出了今日入夜后要来暴雨,此前和几个在县里的老寨主们商议,他们占卜得来,也说这一场暴雨来势汹汹,这会儿已是上报给了杜公子,萧十策的火羽卫如今在街上,叫摊位也要赶紧收起来。”
周梨这会儿也不必抬头看天空的乌云到哪里了,因为这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不过是殷十三娘说话这功夫,自己瞧她都变成模糊黑影。
于是当下也是忙起身,“这样凶?河面的船只叫停了没?”
殷十三娘跟在她后面,在家里的阿荣见了,急忙追着送了灯笼出来给她两个:“姑娘你们小心些,我去把窗户都关紧实些。”
周梨应了,叮嘱着她一个人在家里也仔细。一出了门就直接往隔壁衙门里钻进去,得知杜仪已经让人去清唛河边上,松了一口气。
街上的摊贩已经有火羽卫的人去帮忙跟着收拾,倒是不打紧,书院里的学生也是住宿的,唯独是那幼儿馆里,孩子们每日都要家中来接送,这个时候要来暴雨了,大家都正在忙碌,如何能腾出人手来?
于是这里和杜仪说了几句,便将白亦初那赏罚司的人给借走了。
她本来是要管小狮子的净城司借人的,哪里晓得小狮子见天气不对劲,只叫手底下的人提前将今日的垃圾处理了,就怕暴雨来将垃圾箩都打翻了,那到时候水一冲,这些个垃圾随波逐流,少不得是将那沟渠给堵住了,到时候小溪流里怕也要遭殃。
那小溪流里干干净净的好,大家可都要吃里面的鱼虾呢!
所以小狮子如今比周梨还要忙碌呢!
而路政司里,原来就是挈炆和商连城还有柳相惜三人管着,毕竟修桥铺路的事情不小,且范围又覆盖了整个屛玉县的大小道路与河流。
但现在柳相惜远在外州府,所以即便商连城要管着一线峡那边的卤水塘,但如果挈炆不在这县里,去了南眉河边上的话,他也会回来。
还给时候,也比谁都要忙。
正是这般,周梨才从白亦初的赏罚司里借人。只是白亦初这会儿也不在县里,下午就叫奇兰镇那边的人请过去了,不免是叫周梨有些担心起来,他们在这半路上遇着暴雨,可如何是好?
但事情繁多,刚出衙门本还心悬着,却迎面见了满脸汗水的香附,“姑娘在正好,幼儿馆那头商议着,先将孩子给各家送去。”免得一会儿暴雨来了,孩子们被迫留下。
那些孩子到底都太小,白日里尚且还好,到了晚上不见爹娘的,如何能睡觉?指不定要从黑夜哭到白昼去呢!
但是幼儿馆里的马车明显是不够使,便打发了香附骑马来衙门求救。
周梨叫她一喊,“我正要带人过去,你们这主意好,给人送到家里去,各条街道一会儿都安排几辆马车,都插上幼儿馆的旗子,如此孩童们的长辈遇着了送孩子的马车,人传人的,各家就自然晓得今日不必专门跑一趟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是忙上了马车,与香附一同去幼儿馆里。
这样忙碌起来,如何还顾得上想白亦初?等到了那幼儿馆里,果然因今儿要来暴雨,天黑得太早,导致孩子们以为都天黑了,不见长辈来接,有的已是急得哇哇大哭,哄都哄不过来。
也万幸他们来入馆的时候,都是填些了家中地址的,如今是按照孩童地址分别将他们抱到各条街上的马车,然后趁着这暴雨还没来,便给一一送家里去。
这还是头一次,原本哭闹的孩子们见都挤在一个马车里,又觉得新鲜,一时忘记了哭闹,等着见自己的小同窗们被抱下马车,一个个又着急起来,一波小脑袋就挤在马车窗往外瞧。
不想原来这里竟然是同窗的家,于是又兴奋起来,好像得知了天大的秘密一般,接下里的旅途于他们,便充满了趣味和神秘。
好在这些孩子们,家里大部份都是自己开店的,父母照顾不过来,才送了幼儿馆里去,如今直接将孩子送上门,他们是欢喜不已,只朝幼儿馆打听着,以后能不能也帮忙接送?他们愿意多付银钱。
毕竟他们这做生意的,早上送孩子过去还好说,可是这下午去接孩子,实在是有些耽误人。
只不过如今不是幼儿馆众人该商议此事的时候,只一一将孩子送去,那些个家中实在还没人归来,或是又没老人照看的,只能继续在马车里。
也亏得是火羽卫早些时候帮着那些个摊贩们收拾好,如今街上行人少,也方便了幼儿馆的马车里出入。
很快这路上便只见幼儿馆和净城司的车马了。
周梨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越来越着急,这小小的一辆马车仿若那黑海里的孤舟一般,摇摇晃晃的,如若不是还有车上
挂着的两盏灯笼,只隔个两三丈,也难以叫人发现。
忽然,这黑暗的世界刹那间变得犹如白昼,但也就是一瞬,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见过刚才的白昼后,如今的夜色似乎就越发黑暗了,只听得一声轰隆隆巨响,马儿也开始踌躇下来,行步慢吞吞的。
周梨一颗嗓子眼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头安慰着马车里的七八个孩童,“别怕,马上到你们家里了。”
她和十三娘做搭档,如今十三娘正艰难地赶着车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她将马车停下,忙去敲门,只见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来开了门,是一位小孩童的曾祖母,但见她胳膊底下夹着伞,手里提着灯笼。
这模样显然是等不及孙子的父母归来,要亲自去接孩子了。
眼下见幼儿馆这边给送来,只千恩万谢,牵着孩童回去了。
周梨他们也不敢多待,继续驱赶着马车,往下一家去。
只是才出巷子,又是接二连三的巨雷落下来,孩子们都争相着要朝周梨怀中挤过去,周梨急忙出言安抚,可奈何怀抱只有那样大,如何能将所有孩子都搂着?
正是发愁着,忽然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似还听到什么东西从上头砸落下来,然后在铺着石板的街道是咕噜噜地滚动着。
然后是十三娘的声音从外急促地传来:“雨过来了,路边的椰子都被砸下来了,姑娘看好孩子们!”
随后便听得马匹嘶鸣,顷刻马车剧烈地震动起来。
原来是殷十三娘狠心抽了马两鞭子,使得那马吃疼,快速跑起来了。
可即便是跑得怎么快,也是叫后面的大雨给追来了,万幸这个时候街边一处小酒馆开了门,掌柜的一边朝殷十三娘挥手,一边大喊:“快,快些进来!”
殷十三娘见着那雨势也恐怖,这马车怕是不多会儿就走不得了,也急忙停下,往马车里的周梨道了一声。
那店家已经是喊了伙计和娘子一起出来,几人撑着油纸伞,接力一般将孩子一个个抱了屋子里去。
殷十三娘也忙解下马来,这会儿也来不及走后门了,就直接牵着往大堂里穿过,进了后头的马棚里去。
可纵是如此,大家身上都淋得湿漉漉的,大人倒是不要紧,可孩子却是凉不得,于是掌柜的忙喊人将灶膛里的碳火都给扒拉出来放到火盆里,叫孩子们围着烤,又去拿了自家孩子的衣裳来换。
只是却也不够,于是他娘子也将自己的衣裳拿来,给孩子们都换了。
没有一个是合身的,但是孩子们头一次经历这些,是半点惧怕都没有,反而觉得有趣又新鲜,周梨与他们擦拭头发的时候,还一个个笑嘻嘻地相互打闹着。
待头发都擦拭干了,掌柜娘子又去端来了许多吃食给孩子们垫肚子,等孩子们吃完,那街道上已经成了河流。
掌柜的只万幸道:“好在路政司的挈炆大人早早就带人将这各处的水渠都打通了,如今连着各处小溪河流,不然就这样的大雨,只怕吃饭前咱们这店子就被大水淹进来了。”
又见街上那水流清澈,自然是不会落下夸赞净城司的众人。
原来掌柜的也非这灵州本地人,而是早前就从磐州来的,只说自己这活了小半辈子,大雨是见过无数次,但是这样猛烈的暴雨还是头一回。
当然,街上的积水这样清澈,也是头一次看到。
小孩子们也觉得这大雨稀奇,见着掌柜的和周梨在窗前,也争相过去瞧。
周梨却是想着太常属那头第五先生他们的话,十分忧心,“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今晚大抵是要麻烦店家了。”就是有些担心这些孩子家里,会不会急得这个时候冒着这暴雨冲倒的大雨去幼儿馆里接孩子。
掌柜的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听得周梨的话只爽快地笑道:“这有什么?我已经喊我内人收拾了楼上,一会儿你们就带着孩子在楼上,我带着伙计们就在堂里把桌椅拼起来。”
反正就将就一个晚上,没什么问题。
周梨朝他谢过,也是带着孩子们洗漱,方一个个领着上楼去。
此前还好好的,孩子们见这般大雨觉得稀奇,又是和同窗们一起过夜,但是真到了那床上,就开始喊着要找爹娘。
原本只有一个喊,可紧接着大家听着她哭喊,这思念爹娘的情绪也一下涌上来,于是成了大合唱,可把周梨和殷十三娘两个没做过娘的人给急得团团转,怎么都哄不过来。
于是又是背又是抱,还讲了故事,但效果不大,最后是殷十三娘在地铺上打跟头,一时又用轻功飞到梁上去,才转移了他们思念父母的思绪,然后逐渐给哄好了。
只是却把殷十三娘累得给狗一般喘着大气,等孩子们好不容易都睡着了,忍不住和周梨吐槽道:“真是一帮活祖宗了,我是宁愿上战场,也不乐意和他们打交道,太折腾人了。”
又见这会儿雨势小了许多,便同周梨说道:“姑娘你这里照看,我去他们家中各自说一声,好叫他们安心些。”
周梨心里也一直悬着这一件事情,“那你仔细些,管掌柜的借一套蓑衣穿着骑马去便是,不必再赶车,省得麻烦。”
殷十三娘那里自是应了,等着她一一从各家报信回来,雨已经稀稀落落的。街上因各处的水渠都是通的,所以那积水也攒不起来,倒也来往方便。
然周梨也还没睡,只七个小娃儿接二连三踢被子,又有那发梦魇的,还有睡着睡着开始认床哭闹的,还有要起夜嘘嘘的,便是掌柜娘子和她一起,也是没忙过来。
如今多了个殷十三娘,也多了一给孩子们盖被子的。
但这头才盖好,那头又给踢了,可把殷十三娘急得,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都给绑起来。
几个人也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这和往昔熬夜不一样,一个晚上都有些心力交瘁的样子,整个人行步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的。
好在万幸这些孩子昨天换衣裳擦头发都及时,并未着凉。
这会儿天亮了,匆忙吃了些粥食,急忙给送回去。
昨儿暴雨,这会儿那街上是给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也好,空气里也罢,都是如此。
但路政司和净城司的人还是一早就来忙活了。
暴雨是将灰尘都冲刷干净了,可是树上的椰子棕榈果,甚至是芭蕉芒果,都没能幸免。
落下来的不单是果实还有叶子,有的水渠被堵住了,这会儿正是要疏浚。
而净城司的人,则负责收拾这些还没熟的果子和枯枝落叶。
周梨和殷十三娘把孩子挨着送了回去,回来的时候净城司和路政司这边也都忙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