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咳了好一阵子,直叫周梨担心她一口气就喘不上来,那自己怎么有脸见那周天宝?
一旁的上官飞隽也悻悻的,满脸担忧。
好在苗氏终于吐了一口黄痰出来,那堵着的胸口也爽利了一些,只是觉得整个身体是软弱无力,不过手劲倒是不小,一下紧紧地抓着周梨的手追问:“他到底怎么了?可真是要抛下我母子?”
周梨可不敢再刺激她了,毕竟是双身子,自己也顾不上那信里的内容。
反正同打仗一般,也是弄得兵荒马乱的感觉。
直至那韩知意匆匆背着药箱来了,给苗氏一顿检查,见着胎脉虽稳,可因心情起伏过大,终究是有些伤了她的心神,这有了孩子,也不好开什么调养的药,最终只开了一贴安胎的药来给她吃。
又训斥了周梨和上官飞隽两个糊涂,哪里能这样?早该去找大夫才是,也亏得是苗氏那身体底子好,能叫他两个这样折腾,若是换着那些身娇体弱的,怕是没得病的也要叫他两人折磨去半条命。
周梨也自知刚才冲动了,拿这当初对柳小八的法子来对她一个孕妇实在不应该。
那上官飞隽也在一头摸着鼻子不敢吱声。
训斥了他俩一回,那苗氏心急如焚,觉得自己身体不争气,连累他两个好心救自己还被骂。于是一直把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来,说都是自己的错,周梨他们也是好心救自己,几番劝说,韩知意这才住了嘴,将药方子直接收起来,“我回去叫人抓了送你家里去就是了。”
一头只也问起了周梨缘由来。
周梨叹着气,将那周天宝留下的信递给他,“家门不幸,他们怎么还没死?”
她这可不是单纯的诅咒,她就盼
望着,这帮人死了才好。
他们死了,周天宝也不会自以为是地跑去阻拦他们了。
就这帮人,当年他们能将祖母和祖父都给在半路抛弃,甚至是在他们看来没有价值的周天宝,也能一样放弃,还有什么人性可言呢?
她又想起周天宝走时候说的那些话,难怪当时自己觉得奇怪,仿佛是要托孤一般。
如今看来,可不就是托孤么?周天宝莫不是想将那帮人……
韩知意不曾接触过周老二一家子,但也听杜屏儿说过不少,曾经还和潘家人弄什么桐油铺子,险些将周秀珠给逼得关了门。
还有周天宝失聪之事,桩桩件件的,都在透露着那没有良知的一家子到底是个什么牲口。
因此也是担心起来,“他是糊涂了。”一时想起周梨如今人手远不够,为了陈慕那边,连殷十三娘都留下了,便道:“你且不必操心这个事情了,终究也是自家的事情,我做姐夫的也不能不管,等我回去就叫让家里这边去几个人,想法子将天宝那里给拦住,不要叫他做糊涂事。”至于那一帮人,既然是没有良知的,便是周家子弟又如何?一样给赶走。
一头又看着眼泪汪汪的苗氏,“弟妹这里也不必太担心,有我们在,是不会叫他出事的,你回去好生修养,照顾好自己,就在家里等好消息。”
苗氏听了这话,抹着眼泪想,到底是自家人好,又怨自己没出息,帮不得男人一点忙,还跑到这里来给周梨他们添乱,更麻烦了韩知意。
便道:“我这就回去等消息,书源爹的事情,就指望你们了。”
可她现在这个状态,周梨哪里放心?只喊阿荣扶着,上官飞隽那里赶车送回去。
等人走了,韩知意只细细拿着那信瞧,叹着气道:“他们也真是无情无义了,再怎么说,那潘家虽不如何好,可这几年他们能在齐州落脚,也是有潘家功劳的,如今潘家遭了难,就这样不闻不问一走了之,的确是没有什么人性可言了。”
原来那信虽只有两页,但因为是周玉宝写的,又有心给周天宝炫耀他们是如何聪明,在潘家被满门抄斩后,立即就收拾包袱跑路不说,走的前一夜还翻墙到潘家,将他们藏的金银尽数拿在手里,还十分机灵地改良了马车,将金银都藏好,没叫半个人发现端倪。
还问周天宝,如今他们有了这许多金银,在灵州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是不是可以做个大大的员外郎。
他那信里虽说多是炫耀卖弄,但也侧面证明了他们的行事作风,真是半点跟人干的事情不沾边。
所以韩知意捧着看了会儿,担心起周天宝此行之举:“他不会是真相杀兄弑父?”
韩知意是真将周天宝的打算给猜中了,周天宝拿到信的那会儿,他便能想象出来,这多年不见的父兄们是什么丑恶嘴脸了。
真叫他们来了灵州,来了这屛玉县,岂不是叫阿梨难做人么?阿梨是不好与他们下手,但自己不一样。
便想当年能活下来,也是要托周梨他们的福,如今自己有妻儿,安家立业,过了好日子,一样是沾了周梨他们的光。
他欠了天大的情,不能就这样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是该去做些什么。
那打仗出谋划策的事情,他是一样做不得,虽认得些字,但才能又没有,所以唯独能做的,就是将这些个人渣都给拦在灵州城外,好叫周梨他们过些清净日子,少接触这些肮脏。
但是他太清楚这帮人的难缠之处了,且又没有什么下限可言。尤其是他想起祖父和祖母当时的惨况,以及自己因为弱小而不能给家里带来益处,也一样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这样一帮自私自利且又阴险狡诈的人,岂能让他们活着呢?
所以他已经是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心里更庆幸,好歹他们知道个轻重,没直接就悄咪咪来了,去找阿梨,而是先同自己写信来知会,叫自己去接他们。
不然的话,周天宝怕自己还没这个机会呢!如今在一路走,一路想着,到了全州,自己想办法先将他们稳住,一面摸了摸包袱最底层的老鼠药。
找个机会,将这药都给放在里面。
到时候自己也吃,不然哪里能瞒得过那帮子人精呢?他想自己也该死,毕竟当时他也眼睁睁看着祖父和祖母……
即便那时候自己小,但自己却胆怯得试都没去试过,也许当时自己站出来,即便祖母的事情自己没辙,但祖父呢?
这些年日子越是过得好,他想起这些往事啊!心里就越是后悔自责。
所以他去面对这一家子,压根就不会觉得心慌,反而有一种赎罪又可以解脱的轻松感。
怀着这种心思,夜里一个人走在那阴森森的紫萝山脉里,前后无人,他也不觉得恐惧。
而此刻的周老二他们整个队伍,进入全州尚且还好,可是要进入灵州城,那关卡他们过不去。
因名碟上的来路在那齐州,所以按照这灵州规矩,没得灵州本地人来接,他们是进不去的。
倒是报了周梨的名字,只是可惜哪个不晓得周梨家的亲人,早就在许多年前天灾就死得差不多了,唯独剩下个周天宝,人家也在屛玉县呢!
所以周老二他们上去报周梨的名字,却被守城的人笑话了一回,可把他们气得,当时沉不住气的周元宝就扬言,等进了城去见了周梨,要把这一帮人都给砍了头。
第121章
不过又万幸, 那周老二提前让周玉宝给周天宝写了信,想来也不要他们等多久的。
再多也就是十天半月的。
但到底是被拦在了城外,又让人给取笑了一回, 现在的他们上头没有潘家人压着,自然是不会像是从前那样伏小做低。
且现在又算是腰缠万贯,有的是银钱, 那底气也长了不知道多少分呢!一个个是满腹的怒火。
只是也没法子,如今仍旧是只能退到灵州城外一处临时小村。
为何说是临时小村庄呢!只因像是他们这从外面来的,打算进入城中的简直是不要太多,但因为各处的人都不少,灵州城如今非从前了,自然是不敢随意将他们放进去。
毕竟哪个晓得会不会有细作混迹其中?因此如果是没有人来接,大部份地方的名碟, 都是进不去灵州城的。
但这些人起先也不知道, 眼下到了城门口才晓得有这一方规矩。可叫他们折回去,这也不划算,于是第一队人马就在这城外不远处搭建了临时棚屋住在起来。
后来被阻拦者越来越多,竟然也就行成了一个临时的小村庄。
如今周老二这里,也是一家子在这临时小村庄里寻了个背靠山坡的草地来做地基,马解下来拴在一头,就以这车厢为后墙建造起临时草棚来。
也是他们运气好, 如今也是那三月草长莺飞的好时节了, 不冷又不热的。
所以棚屋搭建好了,三个男人便带着各自的女人孩子住进去。
没家几乎都占了一个车厢,至于周老二那里, 他是一家之主,三个车厢交由他来保管着。
旁人不知他们这车厢的夹板里还另有玄机, 只当他们是拿这车厢来做铺,这样省得在另外搬石头来垫床板。
路上所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有钱的便管那每日从城里推着车出来卖粮食菜肉的买些,没有的在这里待了个几天,索性也不打算去灵州了,就在这全州找个地方住下来。
反正他们逃难来的,这如今全州磐州,不都是属于灵州来管么?便想四舍五入自个儿也是灵州的人了,那灵州衙门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
而且听说这边,也再重新建造衙门,到时候登记造户,可以分田地房屋。
如此这般,临时的小村庄里来来去去的,人流还挺不小的。
按理来说,他们如今就在这里等人,其实也没有多
少事情要做,左不过就是那一日三餐,和换洗下来的衣裳要清洗罢了。
但旁边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流,洗衣裳也方便得很。
不过俗话说的好,那没有比较,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可如今有了个对比,那周玉宝的媳妇孙氏就心里有些不乐意了。
早前她觉得这小娘金盘香人美心善,不知道要比早前潘氏那个总折磨她们妯娌俩的老妖婆要好多少倍,还时不时地给她们送礼。
可是如今这一日的三餐和衣裳,都是她跟弟媳林氏在操劳,那心里便不平衡起来。
心想金盘香又不断手断脚的,怎么还做起那贵妇人的姿态来了?
她心里本就不乐意,哪里晓得那小娘金盘香一点都没察觉出来,见她要河边洗衣裳,还如同以往一般,将自己屋子里的脏衣裳都直接抱出来,“玉宝媳妇,麻烦你了。”
孙氏眉头已经蹙起来了,只觉得这金盘香穷讲究,每日都要换下这一大堆来。
可那金盘香没瞧见,还拉扯着女儿周金宝的衣裳袖子领口与她说:“你小妹顽皮,昨日吃东西,这里弄得太脏,你要仔细些,莫要给留痕迹了。”
还欲说个什么,他们那棚子里传来了周老二的声音,给喊进去了。
林氏这个时候也抱着衣裳出来了,见着脸拉下来的孙氏,再看到她怀里多出来的许多衣裳,不禁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随后喊道:“嫂子,走吧,这伺候公婆,不本该就是我们这做儿媳妇分内的事情嘛。”
孙氏咬牙切齿的,但也不敢多说一句,毕竟怕惹恼了周老二这个公爹,到时候自己男人分不得多少钱财来。
于是只能忍气吞声,和林氏一前一后往河边去了。
她俩来得不早,人家洗衣裳的早都将河边的树枝挂满了,所以河边也没有什么人了,两妯娌在河边蹲下来,孙氏见着那一堆不属于自家的衣裳,只气得扔到旁边的泥坑里去,还拿衣裳的棒槌搅了好几下,只见顷刻间就敷上了厚厚的烂泥。
她方解了气,一回头却是对上林氏的脸,只拿两个鼻孔洒着粗气,“你去告状,我也不怕!”
林氏见此,朝着身后那山坡处的临时小村庄看去,随后笑起来:“嫂子说什么呢?我跟她才认得几天?咱们又认识了多久?同甘共苦许多年呢!真真是那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了,如何是哪个贱人能比得了的?”
她骂起金盘香,顿时叫孙氏觉得,两妯娌间的距离一下拉得亲近了不少,也放下了防备之心,“我每日替她洗衣裳,到底没个什么,我只瞧不得她那张嘴脸,好手好脚年纪轻轻,又不是瘫了。”说到这里,只指着那泥坑里的裤衩子,“可她是个什么人?她自己男人的裤头都不洗,你见过哪一个媳妇给老公公洗裤头的?”
林氏瞧了一眼,果然是露出吃惊的目光来,“她怎么好意思?”
“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叫我说从前也是我们俩蠢,只觉得她见了咱俩都客气,还送这送那的,可是我这两日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不对劲啊。她哪里来的钱?左不过还不是咱们周家的钱么?要是没她,这钱最终不是咱俩的?”
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林氏一下就给听进去了,也是绝得不对,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气得不轻,脸一下都涨红了,“我就说,从前周元宝每月都能给我拿个一两银子,后来说是交公了。别是这钱,公公最后拿去养了这小蹄子吧?”
如此说来,岂不是她们俩的男人挣钱回来,都给公爹拿去养小的,小的这个还拿着这钱买东西给她俩,她俩还感恩戴德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两人顿时都是一脸的愤怒,那孙氏只气道:“我将她做长辈亲娘,嘘寒问暖,她只怕是笑话你我作那跳梁小丑呢!”
林氏气性是比孙氏这个嫂子要大些的,气得好一阵子都不说话,手里拿着的棒槌敲打的好像不是衣衫,反而是那金盘香。
好一会儿,她竟然主动起身,将孙氏扔在泥坑的衣裳给捡起来洗。
孙氏不解,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林氏将那满是黄泥的衣裳放进河水里一漂,很快黄泥就被冲去了,她翻着另外一边,嘴里说着:“我越想越气,那小蹄子怎么能欺辱到我的头上来?她每日叫你洗衣裳,我给她伺候三餐,你想想潘氏那老妖婆在的时候,即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最起码衣裳灶房,她都沾手的。”
又指着水里这衣裳:“她不是不愿意洗么?那咱给她洗。等洗好了……”说着,忽然眼里露出些狡黠笑容来,“那最边上住着的那个女人,你晓得的吧,原来是做那个的,身上有病呢!到时候我呀……”她笑眯眯地指了指那周老二和金盘香贴身的衣裳裤头,露出一个只可言传,不可意会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