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地毯吸纳了周遭细碎声,李夕雾招来宴会厅的负责人,用粤语与他沟通。
她的声音很轻,霍南笙没听到她说了些什么,也无暇去听。她四目张望,在人群里逡巡,万幸的是,并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而另一边,李夕雾也询问完毕。
“放心,表哥没有过来。”李夕雾说,“我让工作人员注意着,要是表哥来了,他们第一时间就会通知我。”
工作人员都是李家的人,自然认得李夕雾的表哥。
霍南笙稍稍松了一口气。
李夕雾又说:“而且他最讨厌这种场合了,我感觉他就是随口说说,压根没放在心上,也不会来。”
霍南笙:“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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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里,衣香鬓影,交织着满室星光。
李夕雾和霍南笙随意说了几句后,便携着高脚杯扎进人堆里,享受着众人的吹捧。霍南笙无心于这种阿谀场合,又怕被人认出后,传到……他耳里,所以她找了间房间休息。
良久,晚宴结束。
重头戏来了。
慈善拍卖会开场。
拍卖会的座位按照身份地位高低依次排列,以防突发情况,李夕雾在前后排都留了位置。霍南笙这趟出行以低调为主,所以挑了个后排角落位置。
隔着人群,李夕雾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霍南笙收到讯息——他没过来。
这回,她终于放心了。
霍南笙理了理裙摆,安心在位置上坐下。
刚做定,余光里有道人影闪过。她漫不经心地抬眸,而后,视线被那道熟悉的冷峭身影所牵引,途径晦暗处,光影辗转期间,最后,定格在她这个位置的第一排。
隔着憧憧人影,他坐着,身形依然料峭清隽。
单单是背影,都透着少寡疏冷的遥不可及。
恰这时。
拍卖会开始。
霍南笙咬咬牙,招来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知晓她,应她的话坐上霍南笙的位置,接过她手里的牌。
……
拍卖至尾声。
如霍南笙所说,本场慈善拍卖会最后一件竞品不是钻石项链,而是沈老先生的山水画作。拍卖师介绍完毕,引来台下议论纷纷。
不过众人喜欢这种惊喜。
霍南笙出了拍卖会场,站在会场门外,静等拍卖结果。
隔音效果很好的拍卖会场,听不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南笙面色平淡,仿佛预料到了最后的结果。
十五分钟左右。
会场门被她推开一小道缝儿,她听见拍卖师说:
“——恭喜三十六号先生。”
成交槌落下沉闷声响。
三十六号。
是他手里的牌。
这就是她预料到的结果。
霍南笙能得到的消息,他肯定也能得到。所以他今晚特意过来,应该是为了这幅山水画。
他一门心思扑在这幅山水画上,连往日最讨厌的人多的场合都亲自出席,应该,也不会注意到这里会有个她……吧?
霍南笙如此安慰自己。
安慰着安慰着,她转身往外走,想趁早搭乘直升机离开游轮,然后坐最快的一班航班飞回英国。当今晚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只是一转身。
离她约有五米处的地方,站着两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身形高大健硕,面容熟悉,是跟在霍以南身边的私人保镖。
此刻,两位保镖走到她面前。
一位保镖微低垂头,姿态恭敬,“大小姐,先生让我们带您过去。”
霍南笙嘴角挂起的笑,略显牵强。
脑海里在某个瞬间浮现了个逃跑的念头,下一秒,就被她否决。且不说她身上穿了件束缚人的礼服,脚下还踩着双丝丝缕缕缠绕着脚踝的高跟鞋。就面前两位训练有素的保镖,想抓住她,易如反掌。
插翅难逃。
霍南笙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跟过去。
过去的路上,霍南笙在想对策。
霍以南大她七岁,众人眼里,他是南城只手遮天的霍家掌权人,是二十二岁便接手霍氏,并将霍氏发展为南城龙头企业。霍家的产业覆盖珠宝、房地产、医药、酒店、物流、金融等各领域,旗下数百家公司遍布全球。
她很小就知道,哥哥和她是不一样的,哥哥和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但哥哥对她,也是和对其他人不一样的。
霍以南狠戾,严肃,冷漠,不近人情。
但他私底下对霍南笙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哥哥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
昨晚二人还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霍南笙提及今天的行程安排,她说要去伦敦看演唱会。
结果本应该出现在伦敦的人,出现在了港城,出现在他的面前。
——说谎。
彻彻底底的将原则践踏于脚底。
霍家规矩众多,霍以南已然将君子礼法刻在骨子里,墨守成规。对他而言,人情冷暖远在规则和教条之下。坏了规矩,势必要受到责罚。
思绪游离间,身前的两位保镖突然停下脚步。
“先生。”
“大小姐带到了。”
蓦地,大脑停止运行。
霍南笙抬眸,视线徐徐一瞥,定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形笔直落拓。
他眼睑慵懒地垂下,本就擅于藏情绪的人,神情更显隐晦不明。他往前走了两步,光在他身后,挟着阴影寸寸覆盖过霍南笙的身体,直至,将她彻底藏于阴影中。
霍南笙越发惴惴不安。
她双唇翕动,正准备说话时。
——“见到哥哥就跑?”霍以南声线平滑冷淡,勾着点儿似有若无的无奈。
第2章
霍以南是个传奇满身的男人,这也意味着,他无法让人捉摸清楚。
人的五官能够透露出情绪,尤其是眼睛,眼睛是最直接反应人情感的器官。然而霍以南不是,他情绪操控自如。旁人眼里的他,是他想让旁人看到的模样,而非他真实模样。
他笑,并非是开心。
他面若冰霜,也并非是真的生气。
霍南笙当了霍以南这么多年的妹妹,对他的了解,从来都是他想要让她了解到的部分。
她并不是很了解他。
所以。
她也不知道他下一句话是要说什么,问责她?数落她?
霍南笙收回思绪,决定还是先回答他的问题。
“我没有要跑。”
“那怎么中途离开拍卖会会场?”
他语气仍是平淡的,脸上情绪也依旧淡的似海上清风。落在霍南笙耳里,莫名有种压迫感,那种压迫感,并非是他追问再三的态度,而是他对她行动轨迹了如指掌。
像是在她身上装了隐形监控,自己所作所为,都映在他的眼底。逃也逃不掉的压迫感。
“哥哥,”霍南笙安静几秒,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的?”
两兄妹有半年没见,难得见一次,霍以南不想被外人听到他们兄妹俩的对话。
他手举至半空,食指与中指合拢,微曲着晃了晃。
保镖们心领神会,自动自发地离开。离开前,把豪华舱的门带上。
“昨天电话挂断之后。”霍以南说。
霍南笙心里咯噔一声。
她脸色微变。
原来她计划的第一步,就被他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