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妩没什么意见,若是从前她定要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但现下她学乖了,只想安安稳稳的。
“好,我都好。”
“以后在莲乡行走可以不必戴帷帽,但出了莲乡一定要时时刻刻戴着。”温慎自小在莲乡长大,后又常与邻里往来助人为乐,不是他自大,他确实有信心能保证月妩在莲乡是安全的,只是出了莲乡,他便不敢肯定了。
月妩没什么意见。
但温慎心中还是不太好受:“小妩,抱歉,是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实在不敢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你。”
“君子不立于危墙,这样也挺好的。”月妩剥好菜叶子,舀水来,轻轻搓洗。
温慎看着她,心中默默叹息,这到底是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了。
她毫无察觉,端着簸箕站在灶台前,抖了抖水,道:“温慎,你教我做饭吧。”
“为何忽然想学做饭了?”温慎走过去。
“昨日谢溪行说何姑娘温柔贤惠。”月妩垂着眼,手拨弄着水淋淋的菜叶子,小声嘟囔,“不就是做饭做包子吗?我学学也能弄,又不是多难的事。”
温慎轻轻笑出声:“你就是你,何须与旁人比?况且我也不会因为她会做包子就喜欢她,你不会做包子便不喜欢你。”
“可我还是想学。”月妩掀起眼皮看着他,“我并非什么都不会的花瓶,是谢溪行他污蔑我。”
他牵过她的手,将她的袖口微微卷起一些:“想学便学吧,技多不压身,若是什么时候我要出门,你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上。”
月妩点点头:“你说得对!”
温慎站在她身旁教她掌勺,何时放油,何时放菜,何时放调料,但她手忙脚乱做出来的还是不尽如人意。
她从小便是在夸赞声中长大的,什么学东西快、聪明之类的,她听得都有些厌烦了,那受过这样的挫折?
温慎看出她心情不好,劝慰道:“你第一次下厨,已做得很好了。”
她脸上这才露出一点儿笑容:“我多练几次一定能行的。”
温慎笑:“那是必然。”
吃罢饭,温慎要去温习书册,月妩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看书。
从下午到傍晚,从老槐树透过来的日光逐渐昏沉。
温慎捏了捏眉心,放下笔,看向身旁的人,轻声道:“抄了一下午了,让眼睛休息会儿吧。”
月妩放下笔,边晃动着身子边抬眸朝窗外的青翠看去。
老槐树外是院门,院门外是一片苍翠的竹林,竹林外是碧蓝的天空。
她眨了眨眼,转过身,看向温慎:“我手腕疼。”
温慎牵过她的手,轻轻转动她纤细皓白的手腕,仔细叮嘱:“以后不必抄那样快,我也不能日日都
去书铺。”
“好,抱。”她朝他靠过去,靠在他肩上。
他抽出手臂,将她轻轻揽住,低声商议:“我想从书院退学。”
月妩抬头:“为何?”
“一来是,我觉得书院也学不到什么新鲜的学识了,每日不过是在教些解题的思路罢了;二来是,将你一个人留在家中我不是很放心。”
“不用担心我,莲乡有好多人,若是坏人来,他们会帮我的,不要耽搁你科考。”准确来说不是帮她,是帮温慎的妻子。
温慎道:“也不全是为你,我不是说了吗,我觉得学不到什么了,故而想自己去田间乡下看看,我想多看看书本之外的人世间。”
月妩靠回去:“好,那我听你的。”
温慎微微弯起唇:“晚上想吃什么?村子前这会儿应当有晚集,我们可以去割些肉回来。”
“对了,上次你给我的银子,我都没花,以后还是你收着。”
“好,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给你当聘礼。”
月妩抬眸,笑着看他:“好。”
他垂眼,也带着笑意。
“温慎……”月妩双手撑着他的腿,仰起头,双唇轻轻碰到他唇上。
他不敢动,也不想离开,就一动不动僵在那儿。
月妩照样也不会,也愣在那儿。
“温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怒喝。
两人齐齐转头,一眼看见了站在院门外的谢溪行。
不知他何时来的,双拳紧握着,怒气冲冲。
“温慎,你不是说你放下了吗?!”他冲进来。
温慎当即起身,将月妩护在身后,快速解释:“溪行,抱歉,是我食言了,我不能送小妩走。”
“小妩?”谢溪行嗤笑一声,“昨日还陈姑娘,现下便成小妩了,是她昨夜又勾引你了吧?”
温慎垂眸,淡淡道:“小妩并未做这样的事,只是与我说清了事情原委,我还是想与她在一块。”
“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窍了!”
“溪行,我以为我有判断能力,也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若不是你我从小相识同甘共苦的情分,你以为我愿意说你吗?你愿意一心沉在这女人身上便沉,我以后再不会过问半句,否则叫我不得好死!”谢溪行气得眼尾都有些泛红了,拂袖而去。
温慎立即追上去:“溪行,我并非不愿你过问,只是情之一字说不清道不明,我亦不能自控。”
谢溪行转头看他:“这天底下便没有其他女子了?你这辈子就非她不可了?”
他回眸注视注视,认真道:
“天底下有其它的女子,但温慎此生非陈妩不可。
她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她出身应当不凡,可却不谄媚于上,不轻蔑于下;
她懵懂天真,可却在自己所能理解的范围里,有自己的坚定,旁人不能撼动半分;
她有些娇气,可却不吝啬于救济旁人,不会觉得我这番所为是无用功。
溪行以为,天底下有几人能做到?
更何况,倘若她真是你口中嫌贫爱富见异思迁之辈,今日为何不从了家财万贯的宋积玉,不跟了前途无量的陶敏,反而要来寻两袖清风的我?”
谢溪行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指着门口站着的月妩道:“若是她今日换了副面容,与普通人无异,温慎,你可还会非她不可吗?!”
温慎回眸,与月妩遥遥对望,弯着唇道:“即便是她今日换了副面容,没了这副容颜,温慎也依旧非她不可。”
“好,你且记得你今日所言便是。”谢溪行无话可说,转身便走。
“溪行慢走,改日我必登门致歉。”温慎对着他的背影作长揖。
谢溪行并未回头,大步离去。
他一走,月妩便小跑过来,侧抱住温慎。
温慎笑了笑,揽住她往厨房去:“不必担心了,晚集这会儿应当已撤了,去做饭……”
“温慎!温慎!你给我出来。”院门外,宋积玉的声音突然传来。
温慎牵起月妩的手,从容转身,看向抱作一团的两人,不用多想,显然谢溪行是想拦宋积玉,但没拦住。
“积玉。”温慎坦然向人行礼。
宋积玉一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火气更甚,一把推开谢溪行,上前质问:“她为何在你这儿?!”
温慎不慌不忙解释:“小妩先前遇到了些麻烦,来与我求助。”
“麻烦?说的不会是我吧?”宋积玉自嘲笑了几声,忽然转头,指着月妩道,“陈妩!你以为我是你想玩就玩,想甩就甩的吗?!”
月妩忍住没躲到温慎背后,深吸一口气,道:“是你想强迫我,我不愿从你才跑的,何来我玩你?”
“你让我陪你睡,让我搂,让我抱,让我亲……你别忘了,你我早就有了肌肤之亲,我在你脖子上留的红痕可是三天都未消!”
温慎的微笑僵在脸上。
月妩心一慌,急忙抓住他的手,急急解释:“是他强迫我的!他若强来,我根本反抗不了!”
宋积玉哂笑:“好,在你脖子上留下痕迹姑且算是我强迫你,可你大半夜来敲我房门,要我陪你睡,也是我强迫你吗?你躺在我怀中看歌舞也是我强迫你吗?你来月事叫我给你揉了一夜小腹,也是我强迫你吗?!”
“我那时根本不懂这些!”月妩根本不想与他辩驳什么,只看着温慎,慌忙解释,“我真的不明白,我以为这样不会有什么,从前家中的丫鬟婆子也都是这样伺候的。温慎,你信我好不好?”
她眼泪急得都出来了。
温慎唇色有些泛白,但还是与宋积玉道:“积玉,你应当听清了,小妩她什么也不懂,并非是在玩弄你,你们之间只是误会……”
“狗屁误会!我今日便是要带她走!”宋积玉怒吼一句,看向温慎,“你要什么?地?宅子?银钱?女人?我都可以给你,你将陈妩交给我!”
温慎垂下眼:“我与小妩已有夫妻之实,如今与成了亲的夫妻没有两样。更何况小妩不是物件,不论你开出怎样丰厚的条件,除非她自愿与你走,否则我不可能将她交给你。”
“你!”宋积玉指着月妩,目眦欲裂,上前便要拽人,“先前怎样都不肯,如今这般轻易便给了他。陈妩!你好得很!”
谢溪行拦住他:“天下美人多了去了,你们为何非为了同一个纠缠不休?!宋积玉!你清醒一些!”
他瞪目回眸:“你为何不劝他清醒一些?”
“你当我没劝过他?他说了,即便陈妩没这副容貌,他也非她不娶。”
宋积玉微微愣住,他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他知晓温慎绝不会是见色起意的人,可这又如何,他仍旧不能释怀。
“你若何时玩腻了,便将她送来我这儿,我依旧收。”
说罢,他大步离去。
谢溪行看温慎一眼,转身追了出去。
人都走了,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月妩抿了抿唇,悄悄看了温慎一眼。
“做饭去吧。”温慎没看她,默默松了手,往厨房里去。
她立即追过去,抓住他的手:“温慎,对不起……”
温慎停下脚步,垂着眸子,淡淡道:“你无需与我说对不起,我并非全不知情,与你在一起是我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会自己受着。”
月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温慎见她不说话,轻轻挣脱她的手,卷起一截袖子,默默备菜做饭。
她追过来,要抢菜刀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