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成佳公主手指蜷缩了下,“毕竟是靖安侯的女儿,是东宫的太子妃,周围人对她不敢有怠慢。”
“那...”
“你是想问萧珩?”成佳道。
见邓砚尘缓缓点头,她想了想,说:“依我之见,萧珩心里有她,她这么多年也一直爱慕萧珩,兴许过不了几日就会和好如初了。”
她说这话时,心跳愈发剧烈。
果然真话和谎言永远都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她承认她有私心,不想再看着邓砚尘搅入许明舒与萧珩这趟浑水中难以脱身。
他是少年将军,天生的作战奇才,前方应当有更好的前程在等着他。
邓砚尘面色凝重,朝她再次拱手行了一礼,“公主殿下大恩大德,臣没齿难忘。”
成佳公主摆了摆手,“我从前常常欺辱于你,罚你跪在暴雨害你重病,此番就当我们两清了吧。”
她见邓砚尘似乎还是说心存疑虑,决心给他灌一剂猛药。
“再过几日,皇家秋狩,届时东宫太子会协太子妃一同前往。”成佳看向他,目光灼灼,“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你亲眼去瞧便知道了。”
……
永德二十年秋,太子萧珩代替光承帝行秋狩祭祀仪式。
禁卫军随从护送,锦衣卫仪仗列阵,文武百官世家贵族簇拥着太子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前往京郊,场面盛大壮观。
马车驶出城门,行至半路。
太子萧珩看见不远处花树盛放,当即勒马停下,要带着太子妃许明舒一同赏景。
彼时,许明舒正坐在马车里发呆。
她本不愿出门参与这些事,奈不住周围人的一再啰嗦。
不过就是个秋狩,他们忙他们的,自己待在营帐里睡觉就好。
可萧珩似乎对她同意出来这件事显得十分高兴,一路上时不时的撩开车帘看向她。
许明舒合眸假寐,不理会于他。
未曾想此番萧珩竟亲自掀开车帘欲带她出来,文武百官就在左右看着,许明舒不愿同他起争执,避开他朝自己伸出来的手,径直下了马车。
沁竹扶着她,朝不远处的花树前走过去。
京郊空旷,凉风阵阵,沁竹给许明舒拢了拢衣领,突然惊讶道:“姑娘你看,那边山坡上的两个人好像是小邓将军和长青。”
许明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迎着日光,见一人身骑白马,脊背格外挺拔,正一手握着长枪,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直觉告诉她,邓砚尘是刻意在此处等着她的马车过来。
她知道他该返程了,或许早就已经过了他该返程的日子。
许明舒眼眶猛地一酸,先前同邓砚尘的那些争吵此时在脑海中不断清晰。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同相识多年的邓砚尘闹得不相往来。
她收回视线,不敢再朝邓砚尘所在的方向看。
这世间没有哪家铺子能卖后悔药,她做出了错的选择就应当去承担这样的后果。
太子萧珩下马,上前将一件氅衣披在太子妃许明舒身上,伸手拂去落在她头顶的花瓣。
两人容貌皆是出众,一个身形高大挺拔,一个窈窕气质出尘。
站在花树下赏景时,宛如一对璧人。
文武百官,宫人内侍跟随在身后皆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并非想传谣那般,太子妃同太子不和闹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长青看向前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猜的不错,许姑娘应当是和太子和好了,这下你能放心的走了吧?”
邓砚尘没有说话,直到那抹倩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浩浩荡荡地队伍远去后,他勒紧马绳转身。
“我们走吧。”
秋风吹得他盔甲背后的披风猎猎而飞,他骑着马,一步一步朝有她的这个地方远去。
浴血沙场,建功立业,马革裹尸才是他的归宿。
沈夫人说得对,他不该对本不属于他的东西痴心妄想。
第78章
夜里, 邓砚尘靠坐在浴桶上思考着白日萧珩在重月楼说的话。
他一贯记性很好,在许明舒与萧珩对话的只言片语里,他逐渐拼凑出事情的大致经过。
结合着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 邓砚尘暗自掐算着, 即便很多情形在许明舒的努力下得到改变,但尚余隐患。
从前许明舒大婚之夜受辱, 看似是一切祸患的开端, 实则不然。
这件事究其根本是萧珩同靖安侯府的个人恩怨,导致靖安侯府真正被打压至连根拔起的, 却是一直存在,无法规避的同皇权之间的积怨。
靖安侯府百年来在民间积攒的声誉极高,然君子之泽, 三世而斩。
无论是哪个人做了君主 , 都不愿身边有一位功高盖主的臣子存在。
先帝同许家老太爷有一起打江山的情分, 毫不吝啬的给予高官爵位。
光承帝尚且是不受宠的皇子时,又曾与许昱朗患难与共,自他登基这近二十年来,虽对靖安侯府多有忌惮, 但行事尚且有所顾及。
到了萧珩这里, 靖安侯府于他而言, 没有恩情, 只有仇恨与抹杀。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 整治区区一个侯府,他都会无所顾忌不留情面。
更何况, 当时的侯府远不及现在, 府中本就隐患重重。
邓砚尘手指摩擦着木桶的边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在他脑海中涌现。
或许造成靖安侯府家宅不宁, 以及萧珩与宸贵妃之间的诸多恩怨并非只是偶然,而是有人精心谋划。
按照这个猜想推测下去,很多凑巧的事便得到了解释。
四皇子的母亲刘贵妃在短短两三年同宸贵妃平起平坐,原本任职翰林院修撰的许昱康突然被调任至户部。
光承帝一边需要户部尚书刘玄江支持他兴修皇陵,一边又默许太子萧琅叫都察院许昱淮彻查户部......
思及至此,邓砚尘猛地从浴桶中坐起身。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
光承帝故意这般行事,是想在前朝让靖安侯和户部尚书彼此牵制。
与此同时,七皇子萧珩同四皇子萧瑜二人争储君之位,后宫内收养七皇子的昭华宫又与咸福宫水火不容。
臣子、儿子、乃至妃嫔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当真是好谋划,好心机!
晚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
邓砚尘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一时间全身上下的汗毛竖起,说不清是冷的,还是后怕的。
门前人影晃动,他敏锐地抬眼看过去,道:“谁?”
听他出声,外面的人身形一怔,缓缓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是我。”
许明舒柔和的嗓音传来,邓砚尘松了一口气,自浴桶内起身。
“稍等我一下。”
他们原本今日打算在重月楼赏月,没成想叫萧珩打搅了计划。
徐夫人见他们回来,热心地招呼邓砚尘在府中留宿。
邓砚尘看了看身边面色苍白的许明舒,觉得自己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便一口答应下来。
彼时,许明舒站在门前百般无聊的踢着石子,邓砚尘开门时,她正往门前踢得起劲。
一个不留神面前的门被打开了,许明舒吓了一跳,脚下不稳整个人朝前扑过去。
慌忙间,她伸手抓住邓砚尘的衣角。
他有力的手臂搀扶住她,身上混杂着的皂荚香包裹着许明舒,随即一点点扶着她站稳。
许明舒差点摔倒,抬头正庆幸时,目光笔直地被邓砚尘半敞的胸膛所吸引。
白皙的皮肤上肌肉线条分明,一道浅粉色疤痕横在中间,像是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
邓砚尘被她盯得有些难为情,伸手正想拢衣服,许明舒却欢快地扑上来道:“你这伤是不是快好了,看来爹爹的金疮药果然好用!”
邓砚尘宠溺地看着她,眸光含笑:“毕竟是一两万金的金贵药,不快点好都对不起价格。”
他侧开身,迎着她进门。
许明舒没有多想,抬腿迈进去。
房间内尚有潮湿的水汽,邓砚尘应当是没想到她会这会儿过来,已经洗漱准备休息了。
一杯温热的水放在她面前,邓砚尘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去。
“晚上不宜饮茶,就喝这个吧。”
许明舒点头,她本是不渴的,但他的话像是有吸引力一般,许明舒下意识的还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怎么这会儿过来,睡不着吗?”
“没怎么,”许明舒低着头,有些心虚:“想过来看看你。”
许明舒说完这句话后,将自己的手放置在邓砚尘温热的掌心里,身子也向他在的方向倾斜,感受着从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腕骨处时,许明舒突然颤抖了一下。
前世,这里曾经有一道疤。
是她拿着剑亲手在他身上留下来的。
那一年,她同萧珩定亲的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远在北境的邓砚尘得知消息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翻墙进入侯府出现在她房间里。
正在窗边卸妆的许明舒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歹徒闯进来,拎起房间内邓砚尘曾经送给她的短剑,一剑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