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这婚期紧跟着年节,过年的劳累还没恢复,就又接着忙了起来,实在有些吃不消。
徐春君赶上小日子,大约是前些时候有些着凉,这几日只觉得腰腹酸痛,便也老老实实在自己房里。
紫菱拿了艾绒给她熏蒸,又叫婆子烧了红糖酒喝。
又过了几天,徐琅回来,徐春君也就到前边去陪着,家里的女眷都聚在一起,吃茶吃点心,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宋氏道:“赶上今天人齐,我就把话说了。我早就想着再过些日子是大老爷的生辰,这么多年都没能给他好好地过一过。今年可说什么也不能马虎了,随说我们家二爷不在家,可我一个人也要操办,就是有些想不到的地方,你们各位千万提点着我,务必把这寿宴办得圆圆满满。”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说:“你说得是,今年必得给大老爷好好过个寿。”
“二媳妇儿的确有心了,这里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到我们那边拿去,我那里若是没有就去买,这钱我来出。”徐琅笑道,“以后二哥哥三哥哥也一样。”
“知道三姑姑您如今财大气粗,那我就不客气了。”二奶奶道,“回头我先跟管事的筹划筹划,看看到底都需要些什么。”
陈钦虽然不做官,但陈家私学每年的束脩都不少。
况且总有人来求他的字画,或是央他写墓志,润笔费更是惊人。
他把钱和产业都交给徐琅,徐琅又是个善打理的。
田产铺子都细细地过了一遍,田产除了天字号的自家雇了佃农耕种,其余的都租了出去。
至于生意,能自己经营的就找可靠的掌柜账房,经营不过来的就租赁出去。
更折卖了几处地段或房屋有问题的,拿了钱换了正街上的好房子。
一番筹划,陈钦的产业差不多翻了一倍。
不过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只要徐琅别累着。
“你们尝尝这蜜饯,是三太太特意打发人买来的。”宋氏亲手端过来一大盘蜜饯道,“干净又好吃。”
蜜饯没什么稀奇,况且桌上多的是点心。
可宋氏故意如此说,就是为了能让魏氏脸上好看一些。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家里的太太。吵也吵过了,罚也罚过了,该缓和还是要缓和。
否则众人都在这里有说有笑,她们娘两个怪尴尬的,大伙儿心里也不舒服。
因此宋氏如此说,众人也都捧场。
每人都抓了一把,都说好吃。
果然见魏氏的脸色比先前好看多了。
过了一会儿,徐琅身边的丫鬟烟雨过来,在桌上的干果盘里找梅子干。
大奶奶杨氏一把拉住她,小声问:“你这妮子,什么时候爱吃起酸来了?”
烟雨红了脸,却又笑着说:“不是我要吃,是我们夫人要吃。”
一旁的大太太,二太太听了,不禁有些惊喜,转过脸去问徐琅:“三妹妹,你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徐琅未语面先红,说道:“有两个多月了,打算满了三个月再说的。”
众人听了,都替她高兴。
大太太说道:“阿弥陀佛,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你可千万要好生在意,你这个年纪好容易有了,什么时候都得安安稳稳地才行,否则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太太也说:“时常请大夫给看着,想吃什么就叫底下的人给你做。你可闹不闹呢?若是不闹最好了,若是闹也不妨事,吐完了再吃,总是不能吐干净。你吃得多了,肚子里的孩子才能长得快呢!”
徐春君也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有了孩子,徐琅的日子可就更美满了。
“姑父知道了没有?”大奶奶杨氏问。
“没告诉他呢,我本来日子也不准,两个月没来才想着请大夫瞧瞧。”徐琅道,“他这几日不是去东都了吗?要后天回来。”
“他姑父知道了,不定怎么乐呢!”二太太道,“三妹妹啊,你可真是个有福之人!”
“这酸梅干本来就几颗,早知道就多买些了。”魏氏讪讪地,想笑又笑得不大好看。
平时很少有人吃这么酸的东西,也就是为了点缀,才抓上那么一把。
“这些就够了。”徐琅对魏氏说道,“道庆可好些了吗?我还想着一会儿去看看他呢!他姑父说东都有位姓云的大夫,很擅长治骨病,他这次去若是能遇见,必请他来给道庆好好看一看。”
提到儿子,魏氏的眼光变得柔和又哀伤。
她旁边的秦姨娘也微微垂下了头。
她知道魏氏就算能原谅家中的所有人,也不会原谅她,尽管她什么都没干。
徐春君看出了她的尴尬,说道:“秦姨娘,我看你脸色很不好,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秦姨娘摇摇头,想说没有,可忽然间就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住。
好在旁边的小丫头一把扶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快请个大夫来瞧瞧。”徐琅道。
“不妨事,不妨事,想是春天来了阳气上升的缘故。”秦绿枝省事地说。
“不费事,反正大老爷那边刚好有大夫在瞧病。”宋氏管家,对家里的事情很清楚,“我叫人去问问还在不在,若在的话,一会儿就叫他也给你瞧瞧。”
大老爷每年春天的时候都会犯咳疾,今年也不例外。
不过往年在塞外只能挨着,回到京城就不一样了,每日都有大夫来问诊。
秦姨娘是个伶俐人,进府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很得尊重。
又因为她是徐朗送进来的,所以众人都高看她一眼。
这边宋氏便叫上徐春君,和她一起扶着秦姨娘出去了。
给大老爷看病的大夫还没走,给秦姨娘诊了脉,便起身道恭喜:“这位姨娘如今有了身孕,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秦姨娘自己多少也有些猜着,但又不敢确信。如今听大夫如此说,心才彻底落了地。
宋氏和徐春君都非常高兴,叫人拿了赏钱送大夫出去。
秦姨娘有身孕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徐家上下,不过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105章 恨意深
话说徐琅和秦姨娘都有了身孕,可谓双喜临门。
这就表示徐琅在陈家的地位更稳,徐家的人丁也更兴旺了。
在场的众人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只有魏氏的脸上只勉强挂着几丝假笑。
徐琅瞧瞧看了二太太一眼,二太太立刻会意,说道:“秦姨娘如今有了喜,怕是就不能像平常那样照顾三爷了。还是叫三爷到三太太那边去吧!”
秦姨娘也是个聪明人,立刻表态:“我也正想求我们太太的恩典呢!不是我娇气,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还请太太疼我。”
秦姨娘对魏氏一向恭敬,如今更是加倍放低了身段。
“三嫂,从今往后你可要加倍操劳了,”徐琅也笑着对魏氏说,“不但要照顾三哥哥,更要经管着秦姨娘。她这是头一回,得有个有经验的人教导她。三嫂嫂生育的儿女最多了,连我有事都得向你请教。”
大太太等人也都附和,夸说魏氏好。
魏氏本是不高兴的,但耐不住众人如此捧她,觉得脸上有了光,也就不好不答应。
况且她也没蠢到家,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三房主母,总要拿出些身份来才是。
反正到了这时候,她也无力回天,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便三分矜持七分和蔼地说道:“都是一家人,干嘛说见外的话。这些事都是我的分内事,也说不上麻烦不麻烦。但我这人一向没什么见识,又心直口快,倒要请你们多担待我。”
徐琅见她答应了,这才算放下心来说道:“我来了也有些时候了,可该回去了。说好了大爷的寿宴缺什么少什么,都到我那边去拿。也不必谁亲自过去,打发几个可靠下人就好。”
宋氏等人都挽留她用过饭后再回去,徐琅摇头道:“不必了,我这会儿又觉得有些乏了。吃饭倒不打紧,想先回去睡会儿。”
众人知道有身孕的人容易疲乏,便也不强留她了。
好生送出府去,看着她上了车,众人才回来。
徐琅回去后,众人也就都散了。
魏氏回到自己房中闷闷不乐,陪房吕妈妈劝道:“一会儿老爷怕是就要过来,到时候您可千万高兴些。您吃亏就吃亏在心直口快上,往后什么事儿都别摆在脸上也就好了。”
魏氏冷哼一声,说道:“他们人人都会演戏,别管老的小的。就算心里恨你恨得要死,脸上也都是笑模笑样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五丫头吧!豆芽儿似的在我跟前儿长大,从来都不曾顶撞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孝顺呢。如今看怎么样?真是一层肚皮一层山。”
“所以人都说好人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这么多年,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如今老爷们回来了,咱们的日子反倒更不好过了。”吕妈妈继续劝魏氏,“不管怎么说,只要您在,三房别人就没法说了算。三姑奶奶再怎么样也得叫您一声嫂子不是?”
“你真以为那三姑奶奶是捧我呢?”魏氏冷笑,“别人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我却跟明镜似的。她是怕那个姓秦的小贱人有个一闪二错,干脆直接把她推给我。这么一来,她但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人头一个就想到我。不过我既然推不掉,也就只好大大方方地应下。她会生我也会生,况且我还生在前头。难道她们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您这话说的在理,那秦姨娘肚子里指不定是男是女呢。退一万步说,就让她生下个男孩儿来又能怎么样?也动摇不了您的位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魏氏心里还是不痛快。
尤其是陈钦从东都回来,带了那位专看骨病的大夫。
那大夫给徐道庆仔细地诊治一番后退了出来,向徐三爷等人说道:“这位公子的伤在膝盖,当初他从高处掉下来,膝盖正撞在尖石头上,伤得实在不轻。膝盖这地方骨头本就薄,又是最要紧的关节处。一来不容易养,二来又太容易复发。现在看走路尚且不稳,随着年纪越大,只怕会越厉害。”
魏氏听了,只觉得一颗心掉进了冰窟窿,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儿子从今往后都是个瘸子?!”
“恕在下学艺不精,令郎的伤实在太寸了,若是伤在别处我都有把握能把他治得像好人一样。”大夫也很无奈。
医者父母心,他当然想把病人治好,可他毕竟不是神仙。
魏氏此时几乎要站立不住,更是欲哭无泪。
她的儿子年纪轻轻,怎么能瘸了呢?!
他还没娶妻生子,他还没谋个一官半职,就这样瘸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一个瘸子根本不可能做官,就连娶亲也不可能再取到好的了。
徐三爷送大夫出去了,魏氏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我苦命的儿!这可怎么办呀?!你还不到二十岁,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魏氏哭,徐春素也跟着哭。
众人想劝,却不知说什么好,这事换在谁身上都够闹心的了。
“你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魏氏捶着地,头发都散了,“老天爷,你怎么不睁睁眼?让我替了他吧!让我的两条腿都断了吧!”
伤心够了,魏氏的心里便越来越怨恨。
她的儿子之所以变成了瘸子,是因为他想要跳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