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明雀显得很抱歉,“决定辞退他的是我,他走那天也是我亲自和他谈的,我没想到这种结果。刻心一定会配合警方,全力找到水同学。”
海姝顿了顿,“你辞退他的原因是什么呢?照你刚才说的,他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刻心,都很优秀。”
高明雀叹息,“我也是考虑到最近发生的事,和刻心的将来。”
高明雀说了安排人调查水静深背景的事,一个规模不小的律所,对水兴、水天翔的名声有顾虑,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海姝却说:“水静深再优秀,也只是个实习生,谈辞退是hr的工作吧,和他谈的居然是高律你?”
高明雀说:“是我多此一举了,我原本是想让他感受到刻心对他的认可和重视,我还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去其他律所,我可以牵线搭桥的。但我可能嘀咕了大学生的自尊心吧,他觉得我是当面羞辱他。”
海姝说:“他这么跟你说的?”
高明雀道:“我能感觉得出来。他这个孩子……专业能力很好,但实在是不大会掩饰愤怒,顺境时也许体现不出来,逆境时情绪一下子就不稳定了。”
这时,秘书吕姐走了进来,抱着一撂文件。海姝说:“这是?”
高明雀说:“水同学走得匆忙,很多东西没有带走,这些是他办过的案子,也许对你们找到他有帮助。”
海姝与高明雀视线交锋,“高律,你很周到,多谢了。”
高明雀摇摇头,“我很抱歉。”
第88章 粉梅(19)
19
各种重要的不重要的物证汇集到刑侦一队, 海姝还无法停下来深入思考,她还要见一位在关键时间与水静深见过面的关键人物,曾晓颖。
“是有凶手的消息了吗?”不等海姝开口, 曾晓颖就着急地问。
她的急切和她惯有的气质不同, 和前几次与警察打交道也不同,海姝觉得她似乎是用这样的急切来掩饰她不想让别人发现的情绪。
“水静深失踪了。”海姝开门见山。
曾晓颖原本前倾的身子僵住, 稍稍往后退了寸余,“水, 水什么?”
海姝说:“水依婷的侄子,水静深, 你不认识他吗?”
曾晓颖诧异道:“我和水依婷是朋友, 但她家的其他人和我并没有来往,海警官,你什么意思?”
海姝点开视频, 把手机转向曾晓颖, “23号下午, 你在灰政西门附近与水静深发生争执,随后他就失踪了。”
曾晓颖的嘴唇颤抖起来, “你们……怎么会……”
海姝收回手机,“曾女士,能解释一下吗?当天你为什么会和水静深在一起?你又为什么要否认认识他?”
曾晓颖慌张起来, “我是去找了他, 但是你的意思是我把他关起来了?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觉得他很可疑!”
海姝说:“可疑?哪一点?你早就认识他了?那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曾晓颖和海姝四目相对, 片刻的激动后, 肩膀塌了下去,“好吧, 我承认,我知道有他这个人,他是依婷的侄儿。但我们的关系够不上认识!”
海姝问:“你们争执是因为水依婷?”
曾晓颖说:“我怀疑依婷的死和他有关。”
“为什么?”
“这还得感谢你,海警官,你启发了我。”
水依婷案迟迟未能侦破,反而是赵雨梦案先一步抓到凶手,曾晓颖虽然仍旧认为是张典治害了她的好姐妹,但冷静下来,也不得不相信警方。那个叫海姝的警察似乎认为,依婷遇害和水家有关,警方也正在调查水家。曾晓颖坐不住,为了早点让依婷安息,她聘请了灰色地带的侦探。
侦探取得的证据并非合法证据,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够证明凶手是谁,她就愿意付钱。最后如果警方不采纳她的证据,导致凶手逍遥法外,她甚至可以请杀手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19号,侦探在跟踪水静深时,发现水静深去了新会展中心,并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但什么都没有做。
她觉得非常可疑,水静深为什么要去依婷遇害的地方?是去打听警方查到了哪些线索吗?电影小说里凶手就是这样,会在作案后数次返回作案现场。
她思虑再三,决定先去探探水静深。
侦探说,水静深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西门附近,不是买东西就是吃饭。她于是等在那里,果然等到了水静深。
她上前,自称是水依婷的好友,水静深一听到水依婷的名字,脸色马上就变了,而且非常不耐烦,问她到底有什么事。
“你去新会展中心了吧?”她拦住水静深,“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水静深震惊,“关你什么事?你跟踪我?”
“我跟不跟踪你不重要,你要是心里没鬼,怕什么跟踪?我问你,你是不是去看你姑姑?”
“你有病吗?她已经死了,我去看鬼啊?”
“你也知道她已经死了啊,是不是你干的?”
“疯了!放开!”
两人拉扯起来,她本不想那样,水静深可能是凶手,她也害怕将他激怒,可是当时话赶话,她完全控制不住,还抓住水静深的手臂,想将他扭送到派出所。
可她到底是个女人,力气比不上男大学生,水静深挣脱了,骂她吃错了药,匆匆离开。
她回到车上,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有联系警察?”海姝不解,“你既然认为他可能是凶手,你们吵过那一次之后,你已经暴露在他面前,你不怕他对你做什么吗?”
“我,我就是等着他来对我做什么。”曾晓颖说:“我只是知道他去过新会展中心,但这能说明什么?我跟你说,海警官,我看到水静深去新会展中心了,他就是凶手!你会把他抓起来吗?我知道你们讲证据,那如果他来灭我的口呢?证据不就有了?”
海姝摇头,“你太冒险了。”
曾晓颖说:“我请了保镖,如果他真的来了,我顶多只会受伤。他失踪?会不会是故意躲起来了?”
海姝说:“如果他真像你说的,是凶手,倒是有畏罪潜逃的可能。但是现在,曾女士,你身上的嫌疑比他更大。”
“我?”曾晓颖警惕道。
海姝问:“按照流程,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23号下午见过水静深之后,你又去了哪里?当天晚上,你在哪里?”
曾晓颖一一作答,她开车去见侦探,要求对方继续盯着水静深,之后又去见了律师,咨询相关问题,晚上7点多有个饭局,回到家时是晚上10点,之后未再出门。
海姝问:“既然你的侦探一直盯着水静深,他没有告诉你,水静深不见了吗?”
曾晓颖当场给侦探打电话,对方支支吾吾地说,其实23号下午就没看到水静深了,只是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那么大个人,一会儿自己就出来了,所以也没在意,后来一直没找到水静深,也不敢说,因为跟丢了的话,钱就没了。
曾晓颖气得将对方大骂一通,又对海姝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失踪了。”
正在刑侦一队调查这桩突如其来的失踪案时,围桥派出所发来一条警情——有群众报案,春游时发现了一具男尸。
警情传到市局时,大量现场照片已经被发布到网上,但几乎没有人直接拍尸体,拍的多是周围环境,胆子大的拍到了尸体的脚。陈晶看到新闻时吓得几乎晕厥,在市局的走廊上哭天抢地,看到曾晓颖扑上去就打,哀嚎道:“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就是你!”
海姝连忙将两人拉开,“死者身份还没有确定,陈女士,你冷静!”
“那就去确定啊!”陈晶满脸是泪,不住哆嗦,“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我怎么活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
失去孩子的母亲,口中可能说出任何话来,情绪化的、过激的,占据绝大部分。但海姝对陈晶这句话有些在意,问:“为什么?”
陈晶抽泣着说:“我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在模仿水依婷!”
海姝暗自思索:模仿?曾晓颖在模仿水依婷……
原本这样的命案不至于转交给刑侦一队,但现在情况特殊,刑侦一队手上正巧有个失踪者,且都是男性。海姝赶去法医中心,遇到已经收拾好装备的温叙。
“温老师!”
温叙笑道:“就知道你要来找我,我这就出发。”
发现尸体的地方叫围桥森林公园,名字里虽然有“森林”二字,但它并不是在市郊,而是在市区里,山脚底过一条马路,就是一个繁华的商圈。灰涌市多山,倚靠着山林修的市民公园、绿道很多,但像围桥森林公园规模这么大的,却只有这一处。
每年的4月间,因为天气太好,森林公园人满为患,白天去得晚了,都找不到搭帐篷的地方,得等到晚上大部队回去,才有空地儿。
警车沿着山路往上行驶,不断遇到匆匆下山的车辆——都是被尸体给吓的。这条上下山的路说是山路,其实比起郊外真正的山路,它相当宽阔,一边还有供人们步行的绿道,交通很方便。
到了半山腰的停车坝,温叙下车,一眼看见成片的海棠花。这个季节,桃花梨花已经谢了,到处都是海棠花。派出所的民警赶来,“市局的温老师?”
温叙点点头。
民警指着前方向下的阶梯,“发现尸体的地方在对面的河滩,得劳烦你跟我走过去。那边不通车,实在不好意思啊温老师。”
“没事,我也经常爬山,走得了。”温叙大步向前,越往前走,人就越多,警察、游客,还有闻讯赶来的记者,密密麻麻挤得水泄不通。
民警一边走一边跟温叙介绍:“是这样的,我们已经对报案者做了个初步问询。今天早上6点,他们一家想早点抢个好地方,就到了二月沟,二月沟是比较偏门的地方,一是离停车坝太远,二是那边风景很一般,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清净。”
“结果到了地方,他们看到已经有个帐篷在那儿了,但帐篷安安静静的,不远处还支着个烧烤架,有一些空啤酒罐。那这就不是刚来扎营的,是住了一宿。那家人也没打算去打搅帐篷里的人,在隔了一百来米远的地方搭自己的帐篷,但两个小孩儿淘气,追着打着就过去了,小的没站稳,往帐篷上一扑,大的去拉时,看到了里面的尸体,都吓坏了。”
二月沟周围已经拉起警戒带,温叙直奔帐篷而去。帘布一拉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尸体坐在帐篷正中,背后靠着登山包,他低垂着头,白色的t恤被血浸透,帐篷内部到处都是溅射血迹,他的手和登山包绑在一起,腿部也被绑住,用的是最常见化纤打包绳。
温叙小心地将尸体头部抬起来,看到他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割喉,被害人是被割断了气管和动脉而惨死。
温叙看向被害人没能合拢的眼睛,他的神情定格在了最痛苦的时刻,这是一张非常陌生的脸,温叙可以确定,这不是警方正在寻找水静深。
民警和温叙一起将尸体转移到平地上,开始尸检之前,温叙和海姝通了个话。被害人不是水静深,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的是水静深可能还活着,坏的是灰涌市又多了一桩恶性命案。割喉向来是警方重点关注的案子,会用这种方式来置人于死地的凶手通常凶残恐怖。
温叙说:“我来都来了,还是给派出所帮完忙再回去吧。”
海姝也是这个意思。
被害人身长1米82,穿着有不少口袋的户外裤,他的身上除了脖子,没有其他伤口,脖颈上的伤口凌乱,有深有浅,凶手并不是一刀要了他的命,但屠杀过程没有多少挣扎,温叙看了眼烤架附近的啤酒罐,被害人喝了大量酒,酒精影响了他的行动。凶手行凶时算不上熟练,几次犹豫,而在被害人已经没救的情况下,又补了几刀。
温叙开始翻找被害人的包,希望能够找到证件、手机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忽然,他倒抽着气跌坐在地上,瞳孔紧缩,耳边像是响起了尖锐的啸声。见状,民警急忙跑来,“温老师?温老师你怎么了?”
温叙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的长钉当胸穿过,钉在原地,他注视着从被害人裤子口袋中掉落出来的东西,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些乍看并不特殊的东西,花,梅花,粉色的梅花。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梅花了,它们被制作成干花,又被折断,被揉烂。
“事情就是这样,温老师好像□□花吓到了,我们已经扶他休息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民警着急地说:“你们要来吗?啊,那太好了!”
海姝着实没想到温叙能在尸检中被吓到,她直觉森林公园那边有异,立即叫上队员赶了过去。
派出所已经检查完了被害人的个人物品,全都分门别类放在尸体旁——登山包里只有衣服毛毯等,没有找到手机和证件,很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从裤子里掉出来的是一支折断的梅花,干燥得并不精致,像是枯掉了。
海姝拿起装有梅花的物证袋,它看上去非常普通,温叙为什么会被吓到?
“温老师?”海姝来到温叙跟前,发现他脸色苍白,冷汗淋漓。这个男人总是游刃有余,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温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温叙已经平静下来,但仍旧不是平时的他,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给你们添麻烦了。”
海姝摇头,“怎么了,你给我说。”
温叙却只是摇头,“海队,我想休息一下。”
“好,小程来了,他陪你回车上,这边交给我。”